“喚喚,你怎麼捨得的,你怎麼捨得拋下媽一個人走了,”林么身上全是青紫斑痕,死死的盯著王喚,“喚喚,你沒聽到嗎?媽當時在叫你啊,媽在叫你啊!媽身上好痛,好痛啊!!!”

王喚拼命地搖著頭,瑟縮的向後退去,嘴裡喃喃:“我沒有,我沒聽到,我想上學,我想上學…”

“我沒有!”王喚忽的坐了起來,將坐在一邊的付幽蘭嚇了個大跳。王喚環顧四周,這裡裝修的十分豪華,有些疑惑,她還沒有從眩暈當中完全的解脫出來,“這是,哪?”

“我乾爹家。”付幽蘭面無表情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我當時本來打算送你去醫院的,但是你說不行,不去。巧了,我認識的人裡面,還真有個大款有私人醫生。”

“什麼乾爹?”進來了一個穿著富貴的美婦人,眼中帶媚,身材窈窕,如楊柳撫春風卻又帶著股凌厲勁,“我要是你爹媽,也得是你乾孃。”

“謝謝您,”王喚想要起身表達感謝,卻被美婦人壓了下去。

“你躺下,動不動就行禮,你當你清朝人呢?”美婦人摸了摸王喚的頭,“好好的小姑娘,頭上豁了這麼大一個口子,嘖嘖,以後留疤得不好看了。”

“我不怕留疤…”王喚怯生生地說。

“好了,利…譚維利,王喚剛醒,讓她歇著吧。”付幽蘭扶著王喚躺下,“一會兒還得麻煩王大夫多跑一趟了,看看王喚有沒有啥事。”

“我…我沒事的…”王喚剛想起來就被付幽蘭和譚維利雙雙按下。

無奈,王喚只能乖乖躺好。

夢裡,似乎有什麼,夢外,只有寧靜。

似乎只是一瞬,天邊漸漸出現了一抹魚肚白,慢慢的太陽昇起來了,似乎要將這幾天滯留下來的雨水統統蒸發乾淨。

太陽昇起來了,天亮了。

“王大夫,王喚,現在沒事了吧。”付幽蘭對王大夫問道。

“沒什麼事了,記得吃藥就行,幸虧頭上沒啥大問題,只是皮外傷,要不然,我這個家庭醫生可看不了。”

送走了王大夫以後,付幽蘭坐到了王喚身邊,開口問道:“現在,王喚同學,你能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我…”王喚被付幽蘭一看,卻不知道應該從何開口。

“我想,我這個救命恩人,起碼有知情權的吧?”付幽蘭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眯眯地像只狐狸看著王喚,“這算是挾恩圖報。”

“呵呵…”王喚被付幽蘭的話給逗笑了,“我,我只是想縷縷思路,我想想,應該怎麼說。”

“好,我等你。”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似乎過了不長時間,王喚終於開口說道:

“我是,當初中考,縣裡面的狀元。當初報名的時候,學校給了一筆獎學金,因為這筆獎學金,我爸,才同意我繼續上學。這算是,第一個學期的學費交了。”

王喚以為父親開面,終於同意她上學,以為父親口中的“交了學費”,就是一連以後三年的學費都會交的。

沒書,沒筆,沒本子,都不要緊,王喚在一入學就申請上了勤工儉學的名額。

文具不需要用好的,能用就行。偶爾的,劉昭陽和黃曉雅也會接濟王喚,高雯萱會將買來的課外讀物分給王喚一起讀。

王喚不肯佔別人的便宜,將打水買飯這一系列跑腿的活都攬了下來。

沒關係的,都沒關係的,她還能上學,她還能繼續讀書。

可是過年回家,父親竟然要說要斷了下個學期的學費,不讓她繼續唸書了。

酒桌上,父親誇誇而談,

“一個小丫頭片子念這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TND早點嫁人,給老子換一筆嫁妝回來,換點名煙名酒的來。留著留著讀書,讀它狗N的書,TMD書讀多了天天的只會想著往外跑了。就是這TMD書,這群死老孃們書讀的太多了,現在連一點女人的婦德都不守了。女人是幹什麼的,女人,就是TM給男人S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喚沒想到自已的父親,打定的是這樣的主意。

更沒想到,她聽到的下一段話,

“老子才不管那死丫頭片子怎麼想的,要是沒老子,能TMD有她?!反正,嗝,我已經收了隔壁村那個老陳家的錢了,等過了年我就把她嫁過去!”

“老陳家?是不是那個家了有個智障的。”

“不行啊金寶,你就算積積陰德,你也不能把親閨女往火坑裡送啊。”

“TMD你是不是老糊塗了,那哪是什麼火坑啊。有人算過,老陳家那個活不了多久,等他死了,那丫頭片子不是還得回孃家嗎?這一次老陳家就給了七萬!七萬!那是TND白花花的票子,攢多少年才出這七萬塊錢啊!”

酒桌上的父親面目猙獰,洋洋自得的炫耀著自已“賣女兒”得來的這七萬塊錢。

王喚眼中的父親青面獠牙,彷彿從地獄當中爬出來吃人血肉的惡鬼。

當時正值新春,大大小小親戚攔都攔不住,王金寶對王喚大打出手,王喚的勇氣,在她父親的拳頭下不值一提。

林么的尖叫,王聰的哭喊,王喚倒在血泊裡。

“喚喚啊,媽求你了,你別去惹你爸生氣了,”林么哭哭啼啼的握住剛剛清醒不久的王喚的手,“媽這裡,還有點錢。你上完這個學期,就別上了。你爸他,他就是脾氣喝了酒的問題,你別怪他,再說你爸說的也沒錯,咱們家不比別人,你遲早都是要嫁人的,你早嫁出去,嫁的又不遠。女孩子,還是安分點的好。聽媽的話,咱們就再上一個學期的,再上一個學期,咱就退學。”

“可是,媽……”王喚看著自已的母親,想要說些什麼。

“喚喚!”林么握住王喚,尖聲打斷,“喚喚,就當媽求你了,你讓這個家清靜一點吧。”

王歡的心臟就像是被什麼抓住了一樣,一瞬間大腦眩暈,呼吸加促,低下了頭。

她不記得當時自已是怎麼樣答應下來自已母親的。

“然後回了學校,開始正常學習,上課,”王喚說出來這些,甚至多了一絲釋懷的味道,“其實我蠻想騙自已的,騙自已說,爸媽讓我上,大不了,再拼一回命。”

“你確實再拼了一回命了,”付幽蘭坐到了王喚的旁邊,“要不是我撿了你回來,你大概沒不了命,也得大病一回。也幸虧是我撿了你,要不送去醫院,你還得被你爸媽弄回去。不過,你為什麼想要繼續學?”

“因為,”王喚笑了一下,“突然這麼想,那個混蛋倒是也沒說錯一點,讀書,能知禮。所以,我要讀書,我要去明白更多的道理,我想要一個,不止七萬塊錢的人生。”

讀書,不僅僅只是為的一個學歷。

或許很多時候是的,但是,可能對於某些人來說,讀書是唯一一次逃離既定人生的出路。

哪怕這個所謂的出路不一定光芒璀璨,但是一定是充滿希望的。

而讀書,是這些人最快,也是最輕鬆的,逃跑方式。

通向自由的方式。

“七萬塊錢的人生…”付幽蘭看著王喚,又將頭轉向了別處,“這還是真像一句小說臺詞呢?”

“姐姐,”王喚被付幽蘭的話給逗笑了,“這可不是什麼小說,這是我的命。不過說起來,我這也挺像小說的,至少姐姐不還是你救了我嗎?要不然,我也沒啥命可以和你從這說說笑笑的了。”

“那,”付幽蘭盯著王喚,似乎無足輕重的說出了一句改變王喚一生的話,“我再幫你改一次命怎麼樣?”

“什麼?”王喚像是有預感一樣,笑容僵在了臉上,慢慢變成了一副嚴肅的模樣,“幽蘭姐,你,你什麼意思?”

“我資助你,你繼續上學,”付幽蘭就像是說出了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了一般,“怎麼樣,我可看不得愛學習的好學生輟學給別人當老婆去。”

“那個,”王喚低下了頭,有些猶豫的開口,“那個姐姐。我沒什麼可以回報你的,而且,這不是資不資助的問題,我家裡情況其實比較複雜,我也沒什麼……”

“王喚,”付幽蘭叫停了在自言自語的王喚,一改嬉皮笑臉的態度,難得嚴肅的開口說道,“我是在問你,你想不想上學。”

“我當然想…”王喚十分激動,生怕付幽蘭覺得她不想上學,收回了這難得的上學機會。

“我還沒說完,”付幽蘭止住了王喚的話頭,“我的方法,做的有點絕,得看你的心堅不堅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按照我的方法,你,就相當於和家裡完全決裂了。你爸雖然如此,但是你肯定還是捨不得家人的,可是我的方法,是讓你和家裡完全斷了聯絡。當然,好處就是在未來的所有日子裡,你都不會在被家裡束縛,可以安心讀書。”

“我……”王喚確實有了退縮的想法,即使父親對她百般苛責,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親情的羈絆,不止父親,還有母親和弟弟,她想,若是她,也無能為力。而她心靈上最大的阻礙,就是對家庭,矛盾的心。

痛苦與甜蜜混合,是他們的童年。打個巴掌給個甜棗,是他們最常見的事。

希望與絕望交織出,一個又一個矛盾不堪的夢。

似乎罪不至此,似乎早該逃離。

清醒的麻痺自已,自我催眠,可是像是深陷漩渦,不可能自我抽離。又有多少人,果斷地,決絕的與家庭決裂?

少之又少。

“我給你時間考慮,”付幽蘭摸了摸王喚的頭,“明天,我要一個答覆。”

似乎談過話以後,王喚就一直在發呆。

選擇自已還是家人?前程還是感情?

如果選擇自已,是否太過自私?如果選擇家人,卻又是太不甘心。

一夜未眠。

付幽蘭和譚維利第二天來到王喚的房間時,看到王喚坐在床邊,看向窗外的椿樹。

椿樹上的蟬,似乎是在詠唱這夏日的聖歌。

王喚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站起身來轉身回頭看向付幽蘭和譚維利兩人,笑著說,

“幽蘭姐,

我想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