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代表著夏日的開始,也代表著夏日的結束。

也像夏天一般——轉瞬即逝。

哪怕是蟬,在這麼炎熱的時候,也要去樹蔭底下躲清涼,不過叫的更大聲些了。

“高一的新生們,歡迎你們跨越高中的大門,來到我們蕭寧市第三中學。從今天起,你們,就開啟了自已學習生活的一個新徵程……”

校長是一個略帶口音的中年男性,和很多學校的校長一樣,他的發言很具有建設性,具有領導意義,也

很讓人昏昏欲睡…

“同學,你叫啥啊?”旁邊的一個女生用胳膊輕輕碰了碰王喚,“誒,你是住宿生吧,我記得你今天來的班裡挺早了。”

“嗯,對。我是住宿的。”王喚對於新同學突如其來的搭訕有些不知所措,“我叫王喚。”

她一向沒什麼朋友的,只有個弟弟,是親人,也算朋友。

“我叫黃曉雅,叫我曉雅就行,”黃曉雅壓低聲音笑著說,“我是走讀的,真羨慕你們住校生,我爸媽非得不讓我走讀,你們住在學校裡都不用來回趕車,真幸福。”

“啊?”王喚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沒有,沒有…”

“說起來咱們班是尖子班,”黃曉雅自顧自地轉移了話題,“那你成績應該很不錯吧?”

“我成績也就一般…”王喚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聲。

黃曉雅以為王喚只是有些害羞,就大咧咧地一笑:“嗨,別緊張,咱們這個學校本來就是蕭寧市最好的高中了,咱們班又是最好的班,天才多點也沒啥,別有壓力。”

“嗯。”王喚輕輕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贊同黃曉雅的話。

“我最煩的就是新生演講了,你知道為啥嗎?”

“為什麼?”王喚扭過頭去,有些好奇地看著黃曉雅。

“因為啊……”

誰知道這時候他們的老班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兩個人身邊,敲了一下靠邊的王喚的頭,嚴厲地說道:“不準竊竊私語!”

兩個人瞬間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口大氣都不敢出。等班主任走遠以後,黃曉雅偷偷張望,輕呼口氣出來。

“就是煩他這種抓的嚴,還要在太陽底下曬著,上頭人還叨叨個沒完的盡…”

黃曉雅將眼神瞟向王喚,恰巧王喚也在看她,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低著頭,偷笑出了聲。

或許,這就是青春的點綴,友誼總是如此莫名其妙,又心照不宣。

“對了,等演講完了,咱倆去小賣鋪買點吃的啊。吃完再回教室,反正大課間時間長,來得及。”

“好。”

演講結束後,老班宣佈隊伍解散,這一個個攢動著的小人頭才四散離開。

“曉雅!”一個女生在隊頭處向黃曉雅和王喚她們這邊走過來,另一邊也有一個女生走了過來。

“媛媛!”黃曉雅挽著王喚的手臂,另一隻手再向那個叫她名字的女生招手。

另一個女生或許是因為離得近的關係,先一步走到了黃曉雅和王喚的面前,王喚開口介紹道:“曉雅,這是高雯萱,我們是一個宿舍的;雯萱,這是黃曉雅,咱們一個班的。”

“哦哦,雯萱,你好,我是黃曉雅,叫我曉雅就成。”黃曉雅衝高雯萱甜甜一笑,高雯萱也向黃曉雅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其實高雯萱的性格和王喚有些相似,都是不太熱情有些內向但是很熱心的那種。

“一看你從這,就是在和別人套近乎誰不是。”剛才叫住黃曉雅的女孩子也走到了黃曉雅的身邊,她說完黃曉雅以後轉頭對兩人說,“我叫劉昭陽,叫我昭陽,昭昭都可以。”

“我是王喚,”王喚先開口,然後拉過高雯萱說,“這是我舍友,高雯萱。”

“OK,王喚,雯萱。”劉昭陽略微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那我可以叫你喚喚嗎?總感覺直接叫你全名有點生疏。”

“嗯,當然可以,”王喚回以甜甜的一個笑容,“我爸媽,我家裡人,都這麼叫我。”

那是十六歲的她最拿得出手的禮物。

到了小賣鋪門口,邊聊才知道,黃曉雅和劉昭陽是發小,兩個人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學校的,兩家關係也特別好。

“原來喚喚你和雯萱是一個縣的呀?”黃曉雅叼著個麵包口齒不清地說道,“我嫂子也是那個縣的呢。”

“嗯,”高雯萱點點頭,回道,“不過我倆不是一個村的,離得倒是不太遠。”

“幽蘭姐!”劉昭陽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工裝揹帶褲的女生,有些驚喜,笑著招呼道,“幽蘭姐,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幫工啊?”

“是媛媛啊,”付幽蘭摸了摸先跑過來的劉昭陽的頭,“曉雅也在啊。”

“幽蘭姐好。”黃曉雅也笑著回應。

“我就是正好在南市碰見劉姨,她進了點文具,我順路就載她過來了,幫她搬搬貨啥的。”付幽蘭注意到站在黃曉雅一旁的王喚和高雯萱,“這是又交新朋友了?”

“啊,這是我倆的同班同學,”黃曉雅介紹道,“這是王喚,這是高雯萱。”

“不打擾你們幾個了,我這也得趕緊出去,不好拖累人家門衛大爺不是?”付幽蘭揮手向四人告別,一會就不見了人。

“那個,”高雯萱有點疑惑,“這個幽蘭姐,不是校內的也能進嗎?”

“啊,這個啊。幽蘭姐經常幫忙小賣鋪老闆的忙,幫忙進進貨啥的,一來二去和門衛也熟,就無所謂了。而且啊,”黃曉雅一臉神神秘秘的說,“而且幽蘭姐是咱們校長的閨女。”

“啊?”王喚和高雯萱同時驚訝出聲。

“噓!”黃曉雅急忙擺出一個“噓”的手勢,“我和媛媛也是入學以後才知道的,不過幽蘭姐和校長的關係不怎麼好。不過幽蘭姐人可好了,你們要有啥事幫忙,也可以找她。”

當然,王喚和高雯萱心中清楚,黃曉雅和劉昭陽同付幽蘭關係好自然可以這樣說,但是他們不能這樣做。

“對了,一會去,是不是要發軍訓服了?”黃曉雅有些犯愁。

“應該是吧,”劉昭陽看著黃曉雅這幅蔫吧了的模樣,捂嘴偷樂了起來,“噗呲…哈哈哈哈,曉雅你不會是又想逃軍訓吧,噗哈哈哈哈……”

“那是意外!”黃曉雅被劉昭陽嘲笑的樣子氣了個臉紅脖子粗,“我上次是意外,劉昭陽!!!”

“好好好,”劉昭陽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你們是不知道啊,她在初中軍訓第一天,跌了一跤,結果,直接骨折了,噗哈哈哈哈……”

“劉!昭!陽!”黃曉雅有些氣急敗壞,追著劉昭陽在教學樓前院廣場跑,邊跑邊喊,“我也讓你逃次軍訓怎麼樣!!!”

“哈哈哈,”劉昭陽一邊跑還向後面的黃曉雅一邊做鬼臉,“才不要,略略略。”

“哈哈,”高雯萱挽著王喚,在她們慢慢的跟著,看著前面的兩個人打打鬧鬧,“不過,說起來,今年的太陽挺毒的,要是下幾場大雨,可以躲幾天懶,也不錯。”

“對啊。”王喚抬起頭來,看著刺眼的陽光從樹木的縫隙中透過,“這天越來越熱了呢。”

是了,夏日不僅僅只有蟬鳴,也有暴雨。

暴雨一下起來,沒個一天一夜,是結束不了的了。

“轟——”

伴隨雷聲而落的,是一道刺目的閃電。

伴隨雷聲而落的,是砸向王喚頭上的酒瓶,以及父親的怒吼。

“老子TMD再問你一遍!你這個學,是上還是不上!”喝多了的王金寶在王喚的眼中像是一個厲鬼一樣,再加上染了血的模樣。

血?哪來的血呢?

哦,對了,剛才王金寶拿著酒瓶子給她開了瓢。

或許酒精直接進入血液更加刺激神經吧,往日裡見到王金寶都要抖三抖的王喚,倒是硬氣了起來,衝著王金寶怒吼道:“我說!我要去上學!我就要去上學!哪怕你不供我了!我也要上學!”

或許滿目猩紅,面上染血的王喚,應該更像惡鬼些。

“TND,老子給你兩份好臉色讓你反了天了,我TM是你爹!我讓你不上了你TM就是不能去!!”王金寶將能夠到的東西都拿來砸向王喚,王喚雖然向後躲去,但是還是梗著脖子怒視著王金寶,王金寶被衝過來的林么抱住,王金寶怒氣衝衝地吼著,“老子TMD拿刀砍了你看你TMD還上不上那個破B學!!!”

“喚喚!”林么作為王喚的母親,死死的抱住王金寶不撒手,“走啊,別惹你爹生氣了行嗎?!”

“你TND個死老孃們還敢護著這個狗C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王金寶攻擊的物件突然變成了林么。

王喚拿著書包逃了出來,遇見了守在大門口的弟弟王聰。她以為弟弟是攔自已的,可是王聰將一個水泥灰石膏罐子塞給她,推她出了大門口,只說了一句,

“姐姐,走了,就別回來了。”

然後將大門重重關上。

王喚看不清弟弟的臉,也看不清這大雨中的路。

可她聽得到,她聽得見,她聽得清,只有謾罵。

不,還有哀嚎。

王喚抱著書包,抱著那個粗製濫造的石膏罐子,沿著路往遠方跑去。

雨水摻雜著酒精混入她的血液裡,疼痛刺激著她跑著,她感受不到疼痛了。

是了,跑到鎮上,就算是這樣的雨天,鎮上也有往市裡去的車。

車,要坐車去市區,要去學校,她要上學,她要上學。

司機見到這樣的王喚,嚇得差點要報警,是王喚苦苦哀求,才同意將王喚帶到市區裡去的。

司機看了眼王喚身上三中的校服,開口道:“一個人八塊錢,免不了。”

王喚將手裡的石膏罐子砸碎,裡面零零散散的鈔票和鋼鏰散落一地,幸虧車上只有司機和王喚,王喚挑出幾張還算新的票子,給了司機:“給,八塊。”

王喚將剩下地上的鈔票和鋼鏰拾了拾,數了數,一共還剩下一百七十六塊三。

怎麼辦,這連學費的一半都不到。

王喚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車,還是司機的一句到了,把她給吵醒了。

王喚看著面前的地方,不是平常的下車點,而是三中,熱淚盈眶。

轉過身後對司機深深鞠了一躬,嘶啞著嗓子說道:“謝謝你,大姨。”

“好好上學,學生家家的。”司機沒看王喚,催促著她趕緊下車。

王喚下車以後,走路跌跌撞撞的,正值暑假,學校裡空無一人,大門緊鎖,她是進不去的。

可她還能去哪呢?

王喚依靠在圍牆外,死死的抱著自已的書包。

好睏啊,好想睡覺啊。

圍牆似乎變成了枕頭,大地變成了床,這漫天的雨似乎是一床極其舒適的被子蓋在王喚的身上,告訴她,就這樣睡吧,睡過去,睡過去就沒有煩惱了。

“王喚?王喚!”似乎有人在叫她,可她的眼皮好重,“別睡……就叫……馬上……”

聽不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