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陰雨夾黑雪,每年都是這般陰冷。

地下的人見不到今日的光,碑前的人吹著刺骨的風。

江京南山私人墓園。

一把黑傘一點一掇隱隱從遍天冰雪中緩緩移動。

踏雪的破碎聲輕微被北風吹散開去。

握著黑色傘柄的手上青色的小筋因為用力微微鼓起。

往上是少年冷白的顏,一雙鳳眼下有著淡淡的烏青,有縷長碎髮因為風過而有些亂了,遮住了眼中的天光。

高領的黑色毛衣,黑長風衣,黑褲,一本正經一絲不苟。

遠遠望去他就好似遊戲人間的黑無常,陰冷襯在白茫茫孤獨之間。

白梓賀一般也常穿黑色,他偏要黑夜,仰慕黎明前夕燈火,但從沒有這麼壓抑的感覺。

黑衣他穿的肆意,高調,而此時是壓抑,陰鬱。

他駕馭了黑色,也被黑色征服。

銀白的戒指閃著青慘的光,折射入深邃的眸中。

懷中一抹潔,清純乾淨,就好似墓下早已長眠的人也是如此。

走入水亭之中,傘被隨手輕輕放到了地下,怕驚擾長眠者安寧。

白梓賀單膝下跪久久凝視著碑上黑白照片上的傾城美人,她還是那般年紀如花的年紀卻永遠只能定格在了冰涼沒有溫度的大理石上。

碑上人走了13年了,還是28歲,碑前人等了13年了,不再是5歲。

她那年也是走在這一天的大雪裡,屋內暖如春風柔柔的她坐在落地窗前觀雪漸漸的人就冷了睡去了再也沒醒過來。

舊事重溫,還是那般痛苦。

白梓賀怨過,怨母親為什麼偏偏走在了他生日那一天,怨是什麼人神不知鬼不覺給母親下了藥,怨父親扔下了他們兩個連母親的葬禮都是小小的他抱著遺像主持的。

四處無人,滿是陌生,一向沒經過事的小娃娃在下人的幫助下一步步把持完了大局。

小小的人兒,夜裡睡不著,整日哭的稀里嘩啦,孤獨絕望一遍又一遍打著電話,自已的打不通借別人的,再不行也公司座機可他充滿了無限希望的人到母親下葬後都未曾出現過。

江京人人都說白家家主忠情,上幾輩人是的,可對於他名義上的父親他不認為。

白燁霆痴情?天大的笑話!

痴情到拋棄妻子孩子不回家?痴情到妻子下葬都不曾回來過?痴情到出現時帶了個女人回來?……

白梓賀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年幼的他是怎麼在短短小半個月把變了一個人脫胎換骨,一身反骨的,白家的孩子生在雲端之上也葬在雲端之上。

冰天雪地冷的凍骨他一身傷雪白的衣服紅的人流淚跪在大年的雪地裡,凍的人麻木了也不肯認輸。

兩年內一次又一次離家出走,一次又一次被抓回來,直到江京北半天出了一個權勢滔天的北賀爺,他終於走出了噁心之地。

離開的那一天也是冬天不過是初冬沒有那麼冷。

小小的少年夾著不屬於年紀的強大氣場身後是一批黑衣人撐著帶著專屬於北賀爺標誌的黑傘俯首稱臣,7歲的白梓賀剛到白燁霆胸口前,冷冰冰的沒有一丁半點人情味兒,從凌清媛死去的那一天,那個乖巧聽話活潑的小白梓賀也死在了同一天。

現在眼下的陌生又生疏小人兒只是有著同名同姓的白梓賀,真正的白梓賀早死在了一身血的大雪之中。

白燁霆是知道的,他剛回來時,白梓賀是恨但並沒有恨到失去理智,還會恭恭敬敬叫他一聲父親他給了他解釋的機會他什麼也沒說,那一刻小孩子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絲絲希望終於滅了。

好歹也是自已的兒子怎麼會不知道呢?

白梓賀就在白燁霆眼底下親眼失去了本就碎了的光,染上了濃重的化不開的仇恨。

一遍又一遍哭著質問他:為什麼!

白燁霆冷冷的看著沒有說話見他瘋了似的失了理智把絕望的他又推了一把薄怒說了一句:

″你瘋夠了沒有?″

那麼多天白梓賀終於笑了笑的滿目淒涼,眼淚哭幹了最後都開始劃血。

白燁霆讓人把他帶下去,他得不到答案死也不肯。

他怒極,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在了白梓賀細皮嫩肉上綻開了花。

那是白燁霆第一次打他,懲罰他,說的難聽至極!

也是父子仇恨的開始。

轉目十八了,恨也恨過了,匆匆過客而已,他對他無喜也無愛了,白燁霆而今對於他來說就是個牽著血緣陌生人,他不找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這是他對白燁霆最大的寬容。

無法原諒,但割不下的一個親人。

玫瑰花新鮮有張小紙卡上寫著一小串英文:

II waited and let go, but I won't love wind blew away my tender youth and roses are out of season, and the moonlight no longer loves you.

(我等待了,也釋懷了,唯獨不會再愛。風吹散了我年少不知情的溫柔。白玫瑰開在反季,月光不再傾戀你。丿

′母親浸在了這水底不知你看不看的見。′

紙卡塞進小許願瓶,放進了湖裡,瓶中有重物沉了下去,帶給了母親當年養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