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現在不同,那個驕陽似火的下午,阿桓來找我。

他拿了兩個娃\\哈哈的瓶子從門縫後慢慢探出頭。尋找著,他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他。

“幹嘛呀!”我對著他問。

“去抓小蝌蚪嗎?”阿桓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神裡有期待和懇求。

轉眼,阿桓先入為主。

奶奶從樓上拿帽子、袖套下來。“阿婆,可以讓陳樺跟我一起去抓蝌蚪嗎?”阿桓迫不及待。

奶奶聞聲一看,兩個小頭紛紛檸過來。她先看了我,再看阿桓,說:“好啊,不要弄髒了。”

我們不約而同的說:“好!”

好?

確實,那日我一直抓不到,而阿桓抓了半罐那麼多,我也才抓到兩隻。我很沮喪,但是他又突然跟我比賽。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結果毫無懸念。

到了太陽快下山之際,氣溫慢慢下降,土地被染成橘紅,山上,山下,金光閃閃,我的五感相應在漫山遍野,“勤勞”了一個下午看到了這麼美的晚霞,那真的太舒服了!我渾然忘記溼透的衣襟與風交織變成寒氣,瞬間滲入面板,惹我免疫系統紊亂。

不好。

我果真感冒了。迷迷糊糊中,我透過礦泉水瓶看到了阿桓,畫面中響著聲,“那我們把它們放了吧。”

“阿桓,放了它們真的先長出兩條腿,再變成青蛙嗎?”

“會,語文書上有一個小蝌蚪找媽媽。我還會背,一整篇,有兩頁。”

“哦哦哦,我知道,但是我們還沒教到那裡。”

對話裡我只看得到阿桓。這正是抓蝌蚪時的場景,其實我還摔了一跤,摔到了池子裡,裙子溼了一大角。我自已擰不幹,阿桓看著著急。

“你介意我幫你擰乾嗎?”他當時一句話把我整不會了。不過,我是點頭同意了的。

他蹲下來幫我擰,擰到滴不下水為止。最後放開的裙角皺皺巴巴的,阿桓還一直幫我展平,拿手在裙角那個位置梳下來,再梳下來。

我跟他說沒事了,他才放下手去繼續抓。

就這樣吧,好像吧。

“那時候很傻啊,我們。”回憶下心情過於歡脫,陳樺壓制地講。

“以前不都這樣,小時候嘛!”陳桓倒是聲線平穩,毫無破綻。

相比下,陳樺有些失落了。

城市的天黑的發紅,霓的色序與虹相反,虹原為彩虹屬自然現象,燈火下的路是發金光的,已延伸到幾里外,暗暗的一獨棟別墅發出聲聲歇斯底里。

“啊——”張佳佳坐在地板上,隨著身體左搖右擺地哭。

身後是陳沭陽,他平躺在沙發上,不說話,沒有表情,看不來情緒,但一定不是喜樂。

張佳佳幾次哭到乾嘔,陳沭陽也沒管,就這樣躺著,什麼都不做,不動。他乏力,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呼吸,胸脯的起伏很弱,弱到幾乎看不見。

“yue——yue——”在一聲聲稠物與塑膠袋對抗聲中,逐漸,拍背聲響起。

客廳的燈終於不是擺設,陳沭陽直拍張佳佳的背。

天塌下來了!人生有很多個天塌下來了,這取決於我們的眼界。讀書考試考不好——天塌下來了,長大賺不到錢——天塌下來了,在長大天塌下來的原因就變多了。

今晚註定是一晚不眠之夜。

母子連心。遠在千里之外的陳桓莫名感到心口疼痛,遽然開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現在仔細想想確實太傻了,笑死我了,我記得我當時屁股也溼了,想著抓顧前不顧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樺鬆了一口氣,原來他也都記得,那剛剛還那麼冷漠。嗯……以前不都這樣,小時候嘛——嘿嘿嘿,她側過頭嘿嘿地笑。

陳桓響應,他大聲的哈出來。

陳樺不再遮掩,笑到癲狂,還邊說小時候的趣事,感嘆著,評價著。

“哈哈哈,好開心啊!小時候只學語文數學,好爽啊,要是我現在過到過去一定要好好活在當下,死命的完。小學那種不應該只盯著學校成績看。”陳桓的聲音清晰而嘹亮。

陳桓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經常拿第一,他很受大人們的喜歡,時常被爸爸媽媽掛在嘴上讚揚。

他小學有個名字——留守兒童,這不是別人所冠名的,而是他自已想的,自已認為的。他的童年缺少父母的陪伴,有的只是爺爺奶奶,後來初三下學期在他還沒畢業的時候,他的爺爺奶奶先後離世。那時他對死亡沒有概念,他知道這是每個生物都無法避免的。這世間沒有什麼是長生不死的,

性格冷淡,享受孤獨,不愛主動。初高中春心悸動之期,靠著他外貌就不乏有小太陽等角色靠近他,也兩個遲來的告白。

畢業高三回學校拿檔案那天,有個女生,我們叫她小甲吧。小甲和她的幾個朋友,有男有女,把他“堵”在樓梯口。

小甲說:“陳桓,我喜歡你!你可以拒絕。我不在乎結果,我只是想讓我的青春不後悔,不留遺憾……”

“嗯……不好意思同學,你叫什麼名字?”然後他艱難地再次開口:“我其實不太認識你。”

坦白說我並不認識她。

小甲會開口告白的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覺得自已挺漂亮,挺夠格的。男人向來喜歡漂亮的。

可是小甲哭了,哭的鼻子紅紅,眼睛腫腫的。

這跟她想的不一樣,跟他們說的不一樣。他們說,我這麼漂亮一定的能行,平時還偷看我的。

陳桓感覺麻煩,想走。便走罷,身後卻投來千千萬萬個刀人的刃子,他有所察覺卻不願抬頭再看。好了,到這層樓的下一段樓梯拐角處,一陣傷心欲絕的哭聲,聲音大如春雷。聽到了,卻也沒見著他抬頭看一下。眼下,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得繼續剛才的考慮,要不要和稀哲去打球。

還有一個女孩,我們興許叫她小乙吧,她是在高考最後一科結束的那天晚上。

陳桓在打遊戲,一下子彈出來了好幾條浮窗,是微信的。同樣也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也沒有備註,那人發了一條很長很長的資訊,他掃視了一眼覺得邏輯混亂,表達不清,也沒標點符號,看得心煩。最後總結一句話就是她喜歡他,這他還是看出來了。

他心煩的退出去。又心煩的點進去,看了一眼那人的朋友圈,再回到訊息介面,打了幾個字過去。

內容是:“你長得挺漂亮的,想談戀愛可以找別人。”

陳桓他知道自已長得可以,平常他也愛照鏡子,他似乎更喜歡自已,這點不全然是愛自已的外表上,還有他的靈魂,他千錘百煉的靈魂。

陳桓第一次讀到白鶴林《孤獨》時只覺得像自已,“從童年起,我便獨自一人”,照顧著歷代星辰。驀然回首那人卻纏在黑線亂麻處。

他始終相信要先會愛自已才能給別人愛。悲催的是這些年來他始終沒學會——愛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