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柱狀的筆桿正由左向右緩慢而穩定地移動,從點到線,從一維到二維,由石墨和黏土混合而製成的粗糙筆芯被輕柔地抹在潔白的紙張上留下深黑的印記

“這樣就完成了”

男孩坐在角落,他先是把那支忠誠的鉛筆先輕放在一旁,然後拿起了這已平放在身前許久的紙張

上面因筆芯尖端持續摩擦而殘留的碳粉隨著地心引力一齊朝下降落而飛舞於空氣中,揚起一陣令人皺起眉頭的塵霧

不過這絲毫沒有讓他因此感到不快

男孩的嘴角揚起一絲幅度,創作的樂趣令他無比滿足以至於自已現在進入了一種自我陶醉的狀態

但這也讓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況,高大的陰影覆蓋了正沉浸在創作完成的美妙體驗的男孩的全身

意識到有人來到自已身後的男孩在一瞬間停下了自已的動作,他的後背竄下一陣寒意,他在顫抖

“B37,你在做什麼呢?”

今日負責巡視的研究員小姐早就注意到了躲在角落的男孩,在遠處觀察一段時間後她出於職責,不過更多是出於好奇從而迫使她上前檢視

她在男孩的身後輕聲詢問

“你是在寫什麼東西嗎,可以給姐姐看看嗎?”

B37一時受到了驚嚇,他被不合時宜的詢問打斷了繼續創作的慾望,說話也變得結巴

“沒、沒有,米莉絲姐姐,我什麼也沒...”

他的雙手掩藏在身後,試圖強行隱瞞,並在內心祈禱對方能夠相信自已

這對於大人來說是極其可笑的敷衍,可孩童已然無力做到更多

管理人從來不許這裡的孩子用鉛筆在紙上畫任何與練習無關的東西,如果被發現的話這一定會讓他受到懲罰的,甚至還會連帶自已的朋友,他將會被關在禁閉室持續一週的時間

B37在腦海中想著最糟糕的結局,於是低著頭看自已與米莉絲的腳尖,只敢用餘光觀察面前的大人進一步的動作,等待著自已即將受到的懲罰

米莉絲看著在角落瑟瑟發抖的男孩,那無辜的表情有些讓她想到自已的童年,同樣如此無助,這讓米絲蒂動了一絲惻隱之心

於是她蹲了下來與對方與保持同一高度,對她來說偏長的實驗室白大褂的衣襬垂在地上,衣角沾染到了先前飄零於地的碳粉,潔白的尖端首先被染上了一抹灰

她伸出右手放在了男孩的後腦,就像母親安撫自已的孩子那樣輕輕地撫摸著

而感受到頭頂的觸感的B37也疑惑地抬起頭來,他們在那一瞬間對上了眼睛

可B37對於直接的眼神接觸仍然稍顯抗拒,以至於他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別怕,B37,沒關係的,我不會告訴安教授的,你可以信任我的”

米莉絲儘可能讓自已的聲音變得溫柔,希望這能讓B37對她有至少一絲信任

“我...如果你保證的話”

米莉絲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當然啦,我保證絕對不會給其他人看”

為了加深B37的信任,她又向面前的男孩伸出自已的左小拇指

“我們拉鉤”

男孩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笑容,他也伸出了自已的小拇指

“嗯!拉鉤”

兩隻小拇指互相纏繞隨後輕輕地左右搖擺,象徵他們之間已經締結約定,堅不可摧,除非一方背棄另一方

在這古老而簡短的儀式結束後,男孩將緊緊攥著紙張的左手鬆開,將那記錄著自已的小小罪行的紙張遞給了米莉絲

她拿起被B37捏的有些皺的紙張

這是一副對孩童,甚至是對成年人來說都極其精緻的畫作,它所展現的高超技巧實際上並不能簡單稱之為塗鴉

那畫中的是兩隻夜鶯,它們停留不同的樹幹而又彼此相對

左邊的夜鶯畫得栩栩如生,羽毛漆黑又富有光澤,流線型的身體結構小巧又緊湊

而與之相對的右邊那隻夜鶯卻又有著十分明顯的機械結構,頗有以舊世界19世紀為背景的藝術美學蒸汽朋克的影子

縱使繪畫本身並沒有除黑與白的第三種顏色,可當她注視那右邊那隻機械夜鶯的眼睛卻有在其中看見璀璨繁星的錯覺

她略微皺了皺眉

但這在B37的眼中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懲罰訊號

“米莉絲姐姐,我以後不會再畫了”

聽到男孩帶有請求寬恕的聲音讓米莉絲意識到自已的表情已經影響到了他

“什麼?哦,不,乖孩子,你什麼也沒做錯”

研究員小姐立即恢復了原來的表情,她向B37問道

“你可以告訴我,你畫的是什麼嗎,還有你是在哪兒見到它們的?”

“我也不知道,我昨天做了關於它們的夢,而且它們都很漂亮!我現在還記著呢,所以就把它們畫下來了”

米絲蒂看著其中一隻機械夜鶯陷入了沉思

但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好了,孩子們,到探尋的時間了,我們這一次去的也許會有點久”

一個面容冷峻,同樣身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收容室門口向裡面的孩子們說道

隨後他朝室內環視一圈,最後停在了研究員小姐與站在她對面手足無措的B37身上

“他有什麼問題嗎?米莉絲研究員”

米絲蒂聞言立即收起了手中的夜鶯畫像,她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對站在門口的男人搖了搖頭

“不,沒有任何問題,安教授”

緊接著她又低身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好了,B37,快去吧,姐姐先替你保管,等你回來姐姐再還給你”

“嗯,我們約好了”

男孩再一次露出了笑容,他走進了門外由孩童們組成的隊伍

其他孩子們的表情或沮喪或憤怒,就猶如負面情感的浪潮,因此男孩的笑容才在其中顯得格外醒目

他們跟隨著在前方帶隊的安教授,一個接一個地踏入前往外界的門扉

而後白光一瞬間淹沒了視野,有關舊日之物的回憶在此終結

整個畫面就像老式膠捲放映機中的膠捲畫面已經悉數展示完畢一樣,畫面永遠定格在了男孩在隊伍中踏入門扉的畫面

此處只剩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