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光暈朦朦朧朧,一縷金色的陽光劃破黑暗。天空亮了起來,柔軟的風帶著初升太陽並不溫暖氣息一起吹過臉頰。

紀已柯站在田埂旁任由風眷洗滌身上還殘存的血腥味,耳邊的風鈴聲輕緩悠長,似要安撫這個夜晚的苦痛,溫柔得讓人有種想要放手的灑脫。

惡鬼已除,村裡的人敢怒不敢言都躲在屋裡,他們帶著村長強制性的換取了一些物資後便不再做停留。

朝陽驅趕了夜晚的寒意,回頭看了一眼這清晨大好的鄉村風景,他們向來時的村口走去。

匆匆趕來送行的女孩帶著歉意,她那張白淨的臉上依舊不掩慌亂,緣一詢問著面前的女孩,她只是搖了搖頭,說著最後的告別便潸然淚下。

紀已柯沒和他們站在一起,他稍微走遠了幾步,神情淡漠的看著她淌著淚水不停的鞠躬道歉。

這個村子很美,他也不願意拿那些陰暗的想法先加在一個人身上來看事情,但現實卻告訴他放下敵意是不對的。

被利用,被欺騙,他做不到像緣一一樣那麼仁慈。

他不是個寬容的主,但這個村子的鬼已經斬殺了。在這個年代裡,一個村子裡要是隻有吃不完的糧食而沒有守護的力量,那就近乎等同於窮途末路里的救命稻草。

接下來還能不能活下去得看他們自身的命運,所以也不會再和她計較什麼。

風吹過樹葉,淅淅瀝瀝。兩人並排走在林間小道上,紀已柯將腳下的斷枝踩的咔咔響。

對於這個村子其實一開始他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端倪,這些年在無慘身邊學會的察言觀色讓他能輕易的揣摩出一個人的心思,他是不願意多動腦子思考一些沒必要的事情的,只不過那姑娘的表現太過反常。

從一開始就沒有遮掩好情緒,滿臉的驚慌失措。她眼底的擔憂是真的,但一個被欺負的女孩在好不容易被解救之後還會反過來替別人擔心嗎?

也許她很善良又或者是於心不忍,在自已飽受迫害還能在看到他們尚小的年紀後露出憐憫之心。

但光有善心有什麼用?

她和村裡人串通一氣狼狽為奸,若他和緣一都是普通的小孩估計就會像謀劃好的那樣栽到他們手裡了。

紀已柯在內心翻來覆去的尋找,卻是沒感覺到那額外的憤怒,除了自身被算計的不滿以外,內心剩餘的都是平靜。

沒有對村子裡的人的不解,也沒有對那群早已死去的人們的悲憫。

他好像是一個特別自私的人,只站在自已的角度出發評判是非。

紀已柯是不太明白的,按照世人的角度來說,那群村子裡的人應該是罪該萬死的,但他們真的算是錯了嗎?

即使是這樣剝奪別人的生命。

細碎的陽光從葉隙間傾灑,風吹樹葉,地上綿延的陰影跟著一起晃動。走在一旁的繼國緣一還是依舊沉穩,就算是這種陰險的事蹟也好像並不能打破他的平靜。

緣一的感情向來質樸,生來就超脫於世間,讓他比身邊人優秀太多。明明只是小小年紀卻總散發著一股祥和的味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沒頭沒尾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句話緣一卻能明白,他連腳步都沒停,只是稍微思考了一會便給出了答案。

“她說謊時呼吸和心臟的跳動都很急促,而且除了一開始的嘈雜聲以外村子裡太過於安靜。”

……

夜晚的山谷中的帶著濃重的涼意,他們找了一個背風的低窪生了一個火堆。橙紅的火焰驅散黑暗帶來了溫暖,紀已柯和緣一圍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緣一之前也遇見過鬼嗎,我看你之前斬鬼的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

和預料中的一樣,緣一搖了搖頭,“我遇見你時是修行的第一天,以前都待在家中未曾見過鬼,只是聽母親和兄長提起過。”

緣一抬起眼簾,清澈的眸子裡倒映著火光,“鬼和人的身體不太一樣,他們的血液流速比人類要慢,而且他們的身體恢復力很高……”

他跟紀已柯講著關於鬼的發現,似乎有意讓紀已柯學會分辨鬼和人的區別。

晚風有些涼人,看不清的黑暗裡傳出樹葉飛動的沙沙聲,紀已柯被火光照的眼睛有些酸澀,他閉上眼睛,忽地感覺到了一股凌厲的冷意。

緣一的反應要比他自已快得多,一把將他推開後,刀刃割開肉體的聲音便瞬時響起。厲鬼般的慘叫聲迴盪在耳邊,緣一的動作很快,還沒等紀已柯看清那鬼的樣子,他的頭顱就被砍了下來。

“是鬼。”

緣一甩了甩刀上沾染的血液,為他的一臉不解做出瞭解釋,紀已柯的眉頭沒有隨緣一的話而平緩下來,他怔愣的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坐回了火堆旁。

縈繞在心頭的那些想不通的問題好像有了答案,其實他之前在村子裡的時候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村民的計劃會鬼被打亂。

村民與鬼合作受鬼的保護就不該多出另外兩隻鬼來,他們來到村子裡就剛好突生變故被外來的鬼打亂計劃,這種事情機率小到他寧可認為是無慘已經發現了他重生的秘密特意找鬼過來補刀。

紀已柯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盯著緣一直到他開口詢問。

“你的刀能借我用用嗎?”

鮮紅的血液從胳膊上劃開的口子湧出濺在地上,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他用緣一的刀割開了手臂。

為了出血量夠,他劃開的口子不深但面積較大,傷口蔓延在並不強壯的胳膊上,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卻沒有想象中那麼痛。

四周的風停了,像是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紀已柯蹙著眉不肯放下,他確實急躁了些,但他不是傻子,為什麼一有了猜想就馬上驗證也是因為這裡是山區。

附近雖然還有村莊,但山上人煙稀少,肯定有鬼也肯定不會太多,他想確認一下但犯不著冒著被圍攻的風險在人多的地方試,這個地方就正好。

但如果真的如同他想的那般,那到底會來多少鬼他也說不準,如果沒有緣一在他可能還能稍微理智一些。

紀已柯捏緊了手中的木棍,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催促著那不成型的想法愈演愈烈。

我的死不是無慘授意所為的嗎?

這種猜想像是石入大海驚起的波紋一樣在腦海裡急速蔓延,光是想到有這種可能他的心臟便猛烈地湧動起來,一下一下,撞的他內裡生疼。

緣一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紀已柯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然後對緣一點點頭。

大概等了有半個時辰,在他耐心耗盡之前終於有了些許動靜。這次來的鬼不像之前那樣隱匿行蹤,嘶吼聲不斷地從林間深處傳來。

血液已經止住了,紀已柯麻利的用之前準備好的布料紮好了傷口,徹底確認之後他反倒是冷靜了下來,只是內心依舊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摒棄掉了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紀已柯冷冷的凝視著眼前已經開始騷動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