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不清來者的樣貌,從林間竄出來的暗影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猛地向紀已柯撲了過去。

他向後躲閃,緣一則是舉著刀擋在他面前。

緣一砍起鬼來總是毫不費力,特別是這些聞見血味喪失掉理智的鬼,簡直就像是那被處刑時要砍下頭顱的死囚犯一般,不會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幾乎是一個照面就已經取得了絕對的勝利 。

地上散落的屍塊逐漸消散,林葉聳動,短短一會兒功夫地上便又多了兩具鬼的屍體。

紀已柯深吸了幾口氣,稍微有些紊亂的氣息逐漸平復下來,他的眼中倒映著點點火星消散的光芒,卻是顯得他整個人異常平靜。

血液從傷口崩開的地方潤溼了布條,一路沿著胳膊,在地上匯聚成一攤小窪。紀已柯眨了眨眼睛,感覺到了一股因失血過多而導致的失重感。

寂靜的夜色聽不見其他聲息,孤寂的風眷卷著冷意,吹過樹林間時帶起一片聲響,好似下了一場乾燥又星零的雨。

將快要飄散的思緒收回,他似有所感地盯著前方大片的黑暗,從裡浮現出的影子慢慢清晰起來,匯聚成一個男人的樣子。

“好久沒遇到這麼香的人了,竟然在荒郊野嶺讓我碰到了,真是太走運了,哈哈哈。”

“好香,真的好香…”

那鬼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樣貌看不太清,但身材魁梧很是壯碩,和緣一矮小的身體一對比,給人的壓迫感十足。

緣一面不改色的看著眼前正興奮的自說自話的鬼,前面那些鬼衝過來時都像失心瘋了一樣,只顧著拼命嘶吼,完全不像眼前這個鬼這樣還能理智尚存的講話。

緣一還在原地沒有動手,只聽見那鬼竟然先點了點緣一,“喂,我說你就識趣點趕緊走吧,趁我現在對你沒有興趣,你也不要打擾我的雅興,下次碰見就沒這麼好…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前那個完全沒有威脅力的小鬼在他眼前消失了。

嗯?怎麼了?

視野開始歪曲,世界怎麼開始倒轉起來了?

他的軀體“啪嘰”一聲砸在地上,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已已經被削掉了軀幹,他驚恐的瞪大了雙眼。

好痛啊,好痛,好可怕,好可怕!

不對,我還沒有被砍斷脖子,我還可以再生,區區人類,區區一個臭小鬼竟敢……

怎麼再生不了了?

那鬼被在極短時間發生的兩次強烈資訊給轟到反應不過來是該感到害怕還是該驚訝了,他怔愣著,還沾染著他的血跡的刀刃立在了他的脖子上。

貼於脖頸之上的刀刃發出陣陣攝人心魄的冰冷寒意,緣一十分罕見的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為什麼要毫無道理地奪去他人的生命,

你…究竟是怎麼變成鬼的?”

那鬼被緣一的氣勢嚇得呆滯了,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了一般僵住,瞳孔細長的眼睛裡掛滿了恐懼,面部看起來怪異又扭曲。

其實緣一一開始並不知道鬼是由人變成的,戰國時代人們對鬼的瞭解是極少的,只知道鬼會食人,但並不知道鬼的由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在鬼的突襲下倖存。

哪怕是專門獵鬼的鬼殺隊,對鬼的情報掌握的也並不多,所以當紀已柯告訴他鬼是由人轉變而來的時候,緣一無可避免的露出了些許落寞。

那隻鬼說話時,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他掙扎著尖叫,像是突然發了瘋一般喊著不知道。然後猛地往前一栽,竟是毫不畏懼刀刃的鋒利,將自已創死了。

緣一轉過頭時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但紀已柯卻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他並不高興。他走到緣一面前,緣一擦刀的手一頓,隨後抬起眼簾看著他。

鬼漸漸化為灰燼的味道並不好聞,蛋白質燒焦的味道摻著濃厚的血味讓人有些作嘔。

他寬慰著緣一至少不要感到自責,但卻先覺得難過起來。

難過什麼呢?

他思索不清,遂跟著太陽的升起便放棄了。

太陽昇起亦或者落下的時候總是格外美麗,金紅色的光暈對映進眼睛裡的時候並不會覺得刺眼。

流轉的空氣浮動著腳邊不知名的野花,令人新生的精氣和空氣一起吸入肺部掃去了夜晚的疲倦。

也許是吹過身畔的風太過溫柔,透亮的金光下,突然勾勒出他眉宇間的一縷微笑,那原本低沉的情緒被牽起,宛若被石子擊中的薄冰一般,散落得無影無蹤。

徒步來到河邊,水面呈滿金光正波光瀲灩,這個時間段的空氣不冷也不熱,但流水觸控起來卻是稍微有些冰冷。

他沒讓胳膊碰水,只是稍微清理了一下身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跡,突然想起緣一剛剛露出的訝異表情,很好心情的笑出了聲。

可能是還小的緣故,緣一併不像他想的那樣總是面無表情的。

有些人生來便知道自已是誰。

就像向陽生長的植物一般,不需要旁人的教導,也不需要世人規矩的籠套,生來便明白世間萬物,總是安安靜靜地接受早已預見的結局,但緣一的內心不總會像外表表現出來的這般漠然。

他會高興,也會難過,甚至是憤怒,只是這種情緒太過於淡薄,只在情緒到達頂峰之後才能窺見些許,於是呈現於外人眼中更多的只有他雲淡風輕的灑脫感。

緣一是天才,但感情這東西總是需要人慢慢引導的,而在原著中引導他的人則是他的妻子。

遇到詩的時間比紀已柯預計的要慢得多。

那天解決完山裡的麻煩後就繼續出發了,沒有具體的目標,一路上規避著各種戰事,在奔波流轉了大半年後,他們在一個適宜的山村定居了下來。

為了避免給村裡人帶去麻煩,他們住的地方稍微離村莊有些遠。

那個房子是現成的,只是年代有些久了再加上長期沒人呵護,周圍一片都長滿了雜草,看起來悽悽涼涼有些破爛。

在紀已柯和緣一的努力下,這房子歷經半個月沾染上了些許人味,修補過後也還算溫馨。

後院的土地翻新後播撒上與村民換來的種子,雖然頭一年收穫並不多,但依山傍水,他們也沒餓過肚子就是了。

漸起的暖意驅趕了冬日的寒冷,樹梢的鳥兒嘻嘻鬧鬧,啼叫聲從四面八方鑽入人的耳朵,抬頭望去時,卻是看不見什麼蹤影。

午後的時光愜意又倦人,紀已柯躲在樹端新抽綠枝降下的陰影裡,懶散的癱在搖椅上。

颯爽的藍天碧空無垠,微風攜來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各種不知名的野花搖曳著迷人的身影,在春日暖陽的照耀下沿流水一帶開得分外妖豔。

遠處的小路上徐徐走來兩個人,紀已柯最近的日子好像有點太過於悠閒,以至於緣一帶著一個陌生的女孩都已經走到面前,他還沒反應過來。

那女孩笑起來時靦腆又大方,一雙眼睛非常透澈,那種簡單的未經世事的純真感突然闖入視野中時,他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反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