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當太陽的第一束光線照入大地,人們便陸陸續續從夢鄉里醒來。

秋日裡的朝陽何其璀璨,天空上掛著的雲彩火紅火紅,不遠處的葉端悄悄染了黃。

初秋的清晨泛著一絲絲涼意,鳥啼伴著不時的輕呼聲闖入耳朵,紀已柯微微側過頭,訓練場內三三兩兩交鬥在一起的身影進入他的視線。

鬼殺隊年輕的戰士們即使是在清晨也不肯懈怠,紀已柯環視一圈,發現在這裡訓練的人都是在近期受過傷的,他也成功在這裡找到了想找的人。

大的人一手持刀,小的人有樣學樣。

紀已柯站在一旁,只是看著也沒上前叨擾。他看著不遠處互動的異常好的兩人,想著或許他應該把小傢伙留在這兒。

傖壽郎應是無意間瞥見了他,他彎下腰跟小男孩說了什麼便轉身向紀已柯走來。紀已柯朝他擺擺手,待他走到身前他拍了拍旁邊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早上好,傖壽郎。你的身體好些了嗎,怎麼這麼快就開始急著訓練了?”

傖壽郎點點頭,坐到紀已柯旁邊,“身體並無大礙,路上休息了不少天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想著得快點恢復起來所以有些著急。”

傖壽郎說完後似乎是斟酌著什麼,兩人一時相顧無言隨後又同時出聲,紀已柯笑了笑,示意他先說。

“昨晚鬧的矛盾我聽說了,我代奈惠的出言不遜向你道歉,但還請不要介意。”坐在一旁的人停頓了一會,似乎是在猶豫。

“奈惠我的妹妹,她是個非常感性的孩子,以前她並不是這個樣子。母親大人的病逝讓她對家人的事情變得格外很敏感,我還記得以前父親每回出任務時她都要叮囑上許久。但事情不都是盡如人意的,特別是獵鬼者,生死總是難以預料,父親還是在出任務時遭遇了不幸。

那個時候的我一心撲在訓練中,身為哥哥,我卻並沒有履行好自已的職責。父親死後我代替父親成為隊裡的炎柱,而奈惠則是一度陷入低迷中。”傖壽郎說完這些便停住了,他似乎還陷在回憶裡,紀已柯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一瞬間變得非常低落。

紀已柯並沒有出言安慰什麼,因為他能感受到這種自責是真的,作為外人的他除了傾聽再去說些什麼也並無意義。

“奈惠極易被情緒左右的狀況並不適合鬼殺隊這種地方,但看著她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我和信柘還是不顧主公的反對讓她加入了鬼殺隊。”傖壽郎好像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只是聲音不再像平常那般有力,略微帶了些輕柔。“信柘是奈惠的未婚夫,相信昨晚你們應該已經見過面了。”

紀已柯回想起昨晚那個看起來很兇的男人,輕笑一聲然後點點頭,“信柘先生似乎很愛奈惠小姐呢。”

秋風輕撫過臉頰,紀已柯臉上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身旁的人,似乎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你不怨我嗎?就像你妹妹說的那樣,你的手臂…”

傖壽郎被鬼扯掉的是右邊的手臂,而此時他那隻完好的左手搭在了紀已柯右邊的肩膀上。

紀已柯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他看著那人臉上揚起的燦爛笑容,沒說完那些話堵在嘴邊,最後盡數咽回肚子裡。

氣氛稍微有些沉重,他有意轉換話題。看著不遠處獨自揮動木劍的小小背影,紀已柯冷不丁的突然開口,“那孩子你覺得怎麼樣?”

傖壽郎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滯。他順著紀已柯看著的方向,見到了這兩日一直跟在他身邊虛心討教著的矮小身影。

“很不錯的一個小孩。”

“但是他好像不怎麼喜歡講話。”傖壽郎想起這兩天好像確實沒聽過那孩子開口。

紀已柯微轉過頭,看著涼風將地上的枯葉捲起,糾正了傖壽郎的話。“不是不喜歡,他不會講話。”

“欸?”傖壽郎顯然沒料到是這種情況,原本以為是因為小孩子受了驚再加上沒有熟悉的人在身邊,所以才一直不肯與人交流。但紀已柯這麼一說,現在想想好像也不對,那小孩就算是主動來找他時也沒開過口。

“他是我在山裡撿到的,他的親人都被鬼給殺掉了,我也本以為他是受了太大的衝擊所以才遲遲不肯說話,但後來才發現並不是這樣。”

傖壽郎怔怔的點了點頭,他回想起那孩子將紙上歪七扭八難以分辨的字呈遞到他面前時那眼裡爆發出的精光,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在看到自已有望為家人親手復仇時所折射出的希望。

“我想將他留在鬼殺隊。”紀已柯看著不遠處的身影,“我已經同主公說過,相信你也感覺到了,那孩子有意加入鬼殺隊,而且相較於跟在我身邊,他在這裡會更安全。”

“那你…”

紀已柯轉過頭看著身旁這個總是宛若朝霞一般帶給人溫暖的人點了點頭,肯定了傖壽郎的想法。

“我還是決定出去走走。”

出乎意料的,傖壽郎並沒有說出什麼反對的話,甚至連勸誡都沒有,他只是又點點頭表示自已知道了。紀已柯觀察著身旁人的表情,卻因他接下來的說的話怔愣了一瞬。

傖壽郎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他的眼神沒有落在紀已柯身上,只是略微抬著頭看著正前方。“雖然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但那天有能力反擊的你為什麼就那麼將刀放下了呢?”他轉過頭來認真直視著紀已柯的眼睛,探究似的,像是要瞧出什麼。“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才是。”

紀已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面對眼前這人的指責,甚至是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他撇過頭不敢看少年眼裡似火焰般燃起的光亮,“原來這就是你向主公推薦我加入鬼殺隊的原因嗎?”

傖壽郎是他見過為數不多溫柔到骨子裡的人,但他不敢看那雙炙熱的眼睛,以及那顆暗地裡,為正義而生的心臟。

紀已柯在這裡是沒有家人的,無慘是他能在這個世界找到的,為數不多的歸屬感。

在坦然接受死亡,卻發現自已依舊有著鮮活的生命後,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上一世他遇見了無慘,在看見故事中與自已相同命運的人活生生的展現於自已的眼前時,那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猛然蒙上了他的雙眼。

他心甘情願自捆雙腳束縛在無慘身邊,盲目的,任由心緒擺佈自已的行為。

又重生一次,他遇上了緣一。與人朝夕相處,和人結交友誼,和朋友一起,溫柔的,淡淡的幸福環繞著他。溫情闖入心扉時,那層名為夢境的薄紗被現實撕開。

那種報復,食人心,殺人理的感覺漸漸在他心裡消失殆盡時,他才開始驚然覺醒。

什麼時候他已經變得不似曾經的自已了呢。

再像上一世那般,畫地為牢,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圍在無慘身邊打轉這種事,他已經做不到了。也許是心態的轉變,他突然覺得自已擁有一副完好的身體,怎麼能不為自已的生命而活呢。

“好好活著,去做些自已想做的事情。”傖壽郎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無措,溫緩的聲音將他從溺水般的思想中拉出來。紀已柯看了看身邊人朝他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似是感激他能夠如此溫暖的為自已著想。

是啊,自已到底想要些什麼呢?

他只覺得,在那麼拼盡全力用力掙扎後,無慘,不該像他一樣。那樣想竭力活下來的一個人,不該是一個來自平安時代延續下來的,淒厲又悲苦的夢境;不想看見同最後故事的結局一樣,從那人臉上看出絕望。

但同時,又深深的為這裡的人們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