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傍晚的陽光並不那麼溫暖,金光朦朧在忙碌的人影身上,稻田裡分外的熱鬧。

一層又一層的稻子被風捲起,稻香味肆意蔓延,帶著令人欣喜的滿足感吹進家裡。

天色黯淡下去時,白色的炊煙就會在夜幕下的農村裡婷婷上升,不知名的小曲被人們哼唱著相傳湊成歸家的路。

生活像一場被編織好的夢境,美好虛浮宛若泡影一般,甜蜜得那般不真實。

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舒服,愜意的鄉村生活消退了憂切的煩惱,身心被歲月安撫了下來。這是何其簡單的幸福,每每回憶起時都像被衝開的蜜水,一口就能甜進心坎裡。

緣一的身體拔高了許多,他越發沉穩起來,遠遠望去時周身瀰漫著不需要任何點綴的灑脫。

金秋的時節不冷也不熱,漫山的紅葉從山腳一直綿延至看不見的山脈的另一邊。

與詩相識兩年後,紀已柯提出了想出去走走的想法。

緣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他並沒有表態,只是沉默了一會問他需不需要陪同。

庭院內晾曬好的衣物被吹得飄蕩起來,紀已柯笑著摟上了緣一的肩膀,“你若是和我一起走了,那詩怎麼辦?”

映畫著日輪樣式的耳墜輕輕晃動,紀已柯拍拍緣一的肩膀示意他不必介懷。

他明白緣一在擔心什麼,這副身體吸引鬼,而他又打不贏鬼,但即使是如此估計緣一也會尊重他的選擇,不會多加阻攔。

他鬆開攬著緣一的手,轉身準備坐回搖椅,身邊人的話卻是讓他突然頓住。

紀已柯回過頭時帶著很明顯的疑問,緣一輕輕的搖了搖頭,嘴角掀起一抹微笑。

“用劍術擊打欺凌,甚至是奪走他人生命的事,你不會做。”

風吹亂髮絲時連帶著內心也蕩起了漣漪,紀已柯望著他,倏然睜大了雙眼。

那人站在明處,陽光撒在那張明媚的臉上,火紅色的眼珠映著淺黃色的光線,神情淡淡但又十分坦然。

他眼裡滿是確信,沒有一絲疑慮。

喉嚨裡突然泛起一陣苦澀,紀已柯不知道自已笑得難不難看,只是這種事情,連他自已都還不能確定,怎麼能信誓旦旦的說相信呢?

可能是因為有緣一本人指導的原因,日之呼吸竟沒紀已柯想的那麼難學。

緣一和他一起領悟練習著技能,這種幾乎是從無到有再到教於一體化的事,估計也只有緣一能做到了。

紀已柯在這裡多停留了大半年的時間,除了最後一個合併起來的十三之型,其他的他都學的差不多了。雖然還不熟練,但好歹是在獨自面對鬼時不會再有生命隱患。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他走之前,詩將家裡豢養起來的,還沒那麼肥碩的雞給燉了。

她說是為了期望他在路上風調雨順,即使是遇上什麼困難也要記得有個家。

紀已柯很意外的沒有反感,以往看起來多此一舉的行為卻讓他的體會到了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溫情。

*

夕陽的餘暉還未消失殆盡,血色的光影像一層薄紗一樣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紀已柯的身影逐漸從林間顯露,邁過長了些許青苔的石階,一間老舊的房子陡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他在屋內巡視一圈,很高興的發現這裡沒有什麼別的生物,趁著太陽還剩些餘暉,紀已柯撿了些乾柴生起了火。

已經被黑暗完全籠罩的樹林看起來有些驚悚,樹影暗自抖動,模糊不清的樣子讓人無端生出了些許恐懼。

紀已柯將門和窗戶都關緊,本就不太牢固的木門被夜間的晚風吹得咯吱咯吱響,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來今晚又是一個不眠夜。

自打他一個人趕路以來就沒睡過好覺,生物鐘完全紊亂,睡覺和趕路的時間都匯聚在白天,夜晚只能找個避風的地方警惕著謹防惡鬼的突然襲擊。

半個月的時間他都在山裡晃悠,沒有任何目標,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去何處,只是顯然再和緣一他們待在一起已經不合適了。

可能是還在山裡的緣故,一路上紀已柯遇到的鬼並不多,稀稀兩兩的幾隻讓他不像一開始的那般警惕。

他坐在火堆旁感覺到了越來越重的睡意,強忍著睏倦起身檢查一早就掛起的鈴鐺。

從窗邊襲來的涼風將睡意吹散,他看見散落在地上已經碎成幾塊的鈴鐺。

隨時帶在身上的刀一下子被抽了出來,紀已柯沿著這屋子內壁,一寸一寸的趟過未被火光照亮的黑暗。

屋外飛嘯的風聲響亮又刺耳,但卻掩蓋不住已經放緩的呼吸聲。

些許異響從頭頂傳來,紀已柯猛地抬手向上刺去,猝不及防看見了一張可怖的臉。

影影綽綽的火光照在那張醜陋的臉上,貫穿胸膛的傷口令使他面目猙獰起來,那鬼哀嚎著一下子從天花板摔了下來。

像是生物本能一樣,越是沒有攻擊力的東西越是用醜陋提高威懾力,這隻鬼也不例外,他在被紀已柯刺傷後第一反應不是暴躁反倒是想著怎樣逃跑。

被那樣貌嚇到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紀已柯走到他身前抑制住那鬼的行動。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著那張醜得不堪入目的面孔,紀已柯還是皺緊了眉頭,“你是怎麼進來的?”

之前他也遇到過半夜被鬼翻窗戶,但後來學著村裡人掛起鈴鐺後,他每一次都能在被襲擊之前做出反應。而這隻鬼就比較奇怪了,不僅在他未察覺的情況下輕而易舉翻進了他的屋子,而且進來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想著怎麼隱藏起來而不是向他發起攻擊。

他將刀對準了那隻鬼,那鬼被嚇得哆哆嗦嗦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神經質的樣子不像保留著理智。

其實怎樣都無所謂,大機率是這鬼熟能生巧罷了。紀已柯隨手將他的頭砍了下來,火焰的裂痕慢慢蔓延至屍體面板的每個地方,慢慢碳化再化為為灰燼。

微亮的火光一閃一閃,他的眼睛也好像在跟著一跳一跳,外面忽的下起了頎盆大雨,紀已柯看著那已經焚燒殆盡的屍體卻是在心底裡突生出些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