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戰國7

太陽逐漸西落，黃昏時分的天空被火燒雲染的極為絢麗。夕陽的餘暉灑進這被人群擠滿的街道，鑼鼓聲伴隨著人群吵鬧的聲音在城裡蔓延。

在晚上的神幸祭典到來之前，紀已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與酒館老闆寒暄幾句後他起身來到了大街。

車隊已經遊行到此處，各條街道開始響起樂器演奏出的悅耳的曲調。人們紛紛從屋內來到大街，興致勃勃地參加祭事。

紛雜的光線將山鉾四面金碧輝煌的織物照的華麗而絢爛。藝妓扮成各時代各階層的人，擺出風雅十二相，進行化裝遊行。

高高的山鉾，據說是神明從天而降時的依附。

彩車上的孩子代替著神明，他們畫著白色的妝容身著不同花紋顏色的浴衣，正襟端坐在神轎內。

頭戴複雜首飾的童子在車上翩翩起舞，旁邊樂隊不停演奏，並向四周人們散發除瘟滅災的粽子。

街上滿是穿著浴衣的少女 ，她們手裡拿著紙傘亦步亦趨的跟在神轎後面。

規模浩蕩的隊伍圍著車隊遊動，身穿各式傳統服飾的人們簇擁著前行。

夏季是最容易得病的時候，因瘟疫和天災而死的人每年都不在少數。這個時期的人都格外信奉鬼神，他們認為非自然老死的人都屬於冤死鬼。

鬼物會帶著對世間的怨恨，常年徘徊於街市中不肯離去。

為了壓制住疫神和怨靈，便以歌舞藝能的形式，敲鑼打鼓的把他們送出城堡。

遊街祈禱祭祀，使得事態得以好轉。

夕陽的殘暉為街道蒙上一層血光，人們的臉上帶著狂熱的虔誠。他們眼裡滿是對神明的信服，深信著神明駕馭的山鉾車可以將厄運邪氣通通祛除。

巡遊隊伍在人群的伴同下到達指定位點，太陽也在此時泯滅於黑暗。

梯臺上，幾個裝束繁複，臉上覆著能面的能樂師，低沉迂迴地吟唱著謠曲。他們邁著沉緩凝重的舞步，暗鬱詭異的氣氛隨著他們的表演慢慢散開。

紀已柯站在人牆外沿遠遠的望了一眼能樂師臉上的怪異女面，頓足一會兒便轉身離去。

周邊的街道佈滿了小攤，各式各樣的東西沿街擺賣，紀已柯在一個沒什麼人的面具攤位前站定，隨手挑了兩個面具便朝著約定好的地點走去。

夜幕裡亮起的燈火在水面倒映出光暈，站在河邊的小男孩手裡拿著幾個信玄餅。他看著馬上就要開始的活動，焦急的四處張望著。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一個戴著怪異面具的人站在他身後。

紀已柯取下面具，看著被嚇了一跳的小男孩，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他牽起男孩的手將先前買的面具遞給他，隨後與周圍的人群一起擠到臺邊觀看即將開幕的表演。

街道兩旁掛著一排排駒形燈籠，巨大的火焰在夜幕裡升騰，隆重的神幸祭典正式開始。

夜幕被火光渲染，狂野的氣氛在人群裡瀰漫。身穿各式古色的平安時代的服飾，腳踏木屐的青年男女在古建築中穿梭來回。

人們臉上帶著喜悅，隨著火焰的燃燒興奮的起舞。

周圍的人們在歡呼，熱鬧的氛圍達到了頂峰。人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笑容，一片火熱的場景裡紀已柯卻是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從不遠處蔓延而來的冰冷寒意。

那種熟悉的窺視感漫不經心從他身上游過，甚至有點毛骨悚然的味道。

他轉過頭，撞入一雙猩紅的眸子。

那人原本還算圓潤的眼瞳倏然眯成一道尖銳的豎線，火光在那張常年煞白的面容上留下明明暗暗的暖意。

他們在人群中對視，只覺得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與無慘同行的人有些不明白的詢問著他怎麼了，無慘直接無視了他們，目光像鎖定獵物一般，徑直朝紀已柯走來。

即使是隔著面具紀已柯還是被驚得身體發麻，異常寒冷的感覺隨著無慘的靠近從脊椎骨處節節攀升。

紀已柯一把拉過從他身邊經過的男子，拳頭帶著狠戾落在那人的面門，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而紀已柯又朝人堆裡撲去。

他臉上戴著怪異的歪嘴火男面具，好似喝醉一般發著瘋。

人群終於開始騷動起來，糾纏在一起的身影被看好戲又或者是想勸架的人圍住。層層疊疊的人擋在他們中央，無慘的腳步一頓，成功被攔下。

他看著紀已柯消失的方向，梅紅色的眼瞳冰冷如冬天的湖面，從中心蔓延開來細微裂痕彰顯著他極度不爽的心情。

被人群包裹著的紀已柯在無慘的視線消失後便一溜煙的逃走了，他在橋邊停下腳步，呆滯一般，眼裡還帶著震驚。

身旁的小孩搖了搖他的手，望向他的眼神裡帶著明顯的擔憂。

“跑起來！”紀已柯突然回過神來，他彎腰撫上小男孩的肩胛，似警告般快速的說著。

“跑起來明白嗎？往與我相反的方向跑，去找那些帶著刀具的人，他們會幫你。”

紀已柯幫他將面具戴緊，握住男孩因緊張而泛起粘膩的手，“不要害怕。”

遠處好像突然發生了什麼事，人群吵鬧的聲音傳入耳邊。紀已柯快速在人群中穿梭，空氣瀰漫焦躁和熱氣翻湧的味道，淡淡的血腥味在人群暴亂的吵鬧聲中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恐慌蔓延，絕望在暗處生長。

鬼物肆意虐殺著人類，毫無還手之力的脆弱軀體被利爪無情地撕開，內臟和碎肉染紅了世界，黏膩的血液滲入堅硬的土地。

紀已柯將光亮甩在身後，獨自踏入無人暗巷。外面的叫嚷聲被孤寂的月色掩蓋，他緩緩將刀抽出，安靜的在原地等待。

濃重的血腥味悄然蔓延，從昏暗中漸漸顯露身影的鬼物眼裡閃著貪慾。鬼怪撲來時，炙熱的刀身便在月光下快速揮動起來。

空氣被熱意蒸騰，吞吐之間都帶著令人作嘔的味道。紀已柯看著那一張張興奮到極點的面孔，忽地將手中的利器放下。

一聲清澈的脆聲隨著呼嘯而來的迅風響起，他被人推至一邊，有著一頭橘紅色頭髮的人擋在了他的身前。

帶著火焰紋樣的羽織被氣浪衝擊的翻湧起來，那人側過頭，臉上揚起的笑容如同太陽一般耀眼。

“不要放棄啊，少年!”

他鼓勵著紀已柯，然後一擊將那鬼斬殺。

刀身飛旋舞動，帶出一股股鮮紅的血液。他的身法鍛鍊的極其優秀，斬鬼的動作迅速又流暢，但還是架不住群鬼聚集的速度。

看著眼前沒完沒了的惡鬼，男人的臉上揚起了些許凝重。

沒有了鬼王的壓制，這群壓抑了一晚上的鬼終於開始狂歡起來。

眼前這些鬼根本沒有什麼實力，如果說這些蜂擁而來的惡鬼只是拖延他的腳步，那麼真正被無慘派來的估計還沒到。

紀已柯瞅了一眼那奮勇擋在他身前的人影，嘆了一口氣，但還是將那掉落在地上的刀刃重新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