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和況一凡如約一起去了聊城山,清早三點起床,頂著半醒的迷糊和未亮的天,我們騎著電動車,吹著蒙耳朵的清冽的風,況一凡放著他最喜歡的《305》,手機裡的節奏聲與他的激情的演唱對著拍子,夜裡只剩下車的飛馳聲和那句“It's 3:05,I'm on a rollercoaster ride.“我就那樣循著他的感性和凌晨三點多的自由,也有了掀翻世界的衝動。

爬上山頂快到六點,東邊的天已經有點微透亮的氣色。看日出,僅僅需要一個決心而已。我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不一會太陽便不出意外的出露昏黃的面目,彷彿它周圍有驅散不去的無數氣泡,看見它的每一雙眼睛都能讓它破裂,化成瀰漫在深空的一絲光澤。聊城山頂那天看到的日出沒有史鐵生筆下的“燃燒著爬上山巔佈散烈烈朝輝”的壯觀感,這讓況一凡有些失望,我安慰他:“本身日出不是為了專門去見它的人而存在的。”他卻在下山路上依然沮喪。

坐在回校的計程車上。突然想起《瓦爾登湖》的“日出未必意味著光明,太陽也無非是一顆晨星而已,只有我們醒著時,才是真正的破曉。”我什麼時候會醒著?又何時才破曉?我無從知曉,世界也無法給我堅定的答案。

宿舍樓下我倆分別時,況一凡記起什麼:“哦,對了,明天我們院有場籃球賽,來看我打唄。”“我明天把一個鑑賞作業做完,就去吧。”“愛你。”況凡油膩地朝我嘟了嘟嘴。我習以為常。“在體育館?幾點?”“對,下午四點。噢,知道我們院和哪個院的比不?”我一見他不同尋常的表情,猜出了八九分.““化院?”“賓果!”他又看了看我的臉色,又問道,“你還來不來?”我猶豫了幾秒,“沒事,我會去。”

周時宇是化院籃球隊的隊長,在校內的知名度還挺高。記得高中的時候他就是校籃球隊的,見他打球,有時是光明正大,學校組織的籃球比賽,體育館人頭攢動的吵鬧,不同角度地觀察汗水揮灑的拋物線,隊友之間的相擁打氣,有些透不過氣的興奮。有時則是偷偷摸摸,課間或放學給自已一個路過操場的理由,想去操場那頭的小賣部,想去喂操場角落的那隻野貓,想繞操場的跑道鍛鍊耐力,理由不限,周時宇的髮絲在奔跑和陽光的雙重加持下,顯得蓬鬆又柔軟,時而也染上金黃的陽光碎片。固時宇左手腕習慣帶著一條MYBORON的護腕,有時是藍色,有時是白色,每次當帶著那條護腕的手在賽場上或訓練時傳球時,我都清楚看見了氣流的運動痕跡,真摯承認世界與我都心照不宣的心跳聲。

三年過去了,周時宇還是習慣戴那個牌子的護腕,周圍也還是不變的歡呼聲和尖叫聲,變的好像只是操場的延伸弧度和不切實際的時過境遷。我有些恍惚,靠感官和脈博跳動來判斷存在,我竟不清楚自已到底深陷回憶,還是在新存在的情境中繼續當局外人。我深刻明白,只有我自已才能拯救無常且頑固的自已。人與人的關係無法破曉之時,試著放過過去與未來的自已,給現在的自已一束破曉的曙光。

很奇怪,周時宇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或配品都很合適,都能讓人一眼看見並認為他獨特又適然。現在他穿著藍色的球服,儘管他們一隊人都是一樣的衣服,我還是忍不住將自已的炙烈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周時宇冬天喜歡帶紅色的圍巾,黑色羽絨服加紅色圍巾的裝扮,常常是我在走廊這頭觀察走廊那頭的他的唯一模糊剪影,似乎就像是寒氣四遍的嚴冬下,一棵倔強又高傲的樹苗,顯眼又專注地靜立著,歡騰著。我在那時晚上時常會夢到這幅場景,我們隔著樓層,隔若人群,隔著無數生命的鮮活,隔著兩顆不知分寸的心,還隔著萬千距離積累的時差,只有我一人望著他,他照常與朋友們說笑打鬧,討論數學老師留下的題,分享昨晚藏被窩裡打遊戲的刺激,只有我呆呆地、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最後藍球賽以化院對音影院36:27結東,我朝況一凡走去,眼睛警見周時宇與一位女生聊得正歡。我心裡一顫,逼自已別得寸進尺。況一凡明顯有點傷心,我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沒事啊,還有下一次,再說,最後幾球是失誤,配合不夠默契而已。”我安慰著像丟了骨頭的小狗的他。況一凡引我向場外走去,“我沒事,就是一直都贏不了周時宇,有點難受了。”況一凡皺起他的眉頭,朝我認真地說。我踮起腳起,順了順他的頭髮,“沒必要為了我,立一些沒有意義的目標。”“誰說是為了你,我只是看他不順眼,搶了我的風頭而已。”況一凡被我勸急眼了,慌忙解釋。“好好好,但在我這兒,我兄弟你的球技是最好的。“什麼呀,哄小孩呢!”況一凡一聽忙回答道,他眼裡的光好像悄然地黯淡了一點,我只當是他以為我在騙他。我嗤笑了一聲,催他拿包一起去食堂。

趁況一凡去休息室,我拿起手機,開啟備忘錄,寫著看籃球賽時閃過的思慮。我一字字地打著。“我的心事無法破曉,因為它的主人沒有破曉的勇氣和自信,孤注一擲和破釜沉舟從來不會在一個角落人身上發生,我只想繼續觀望,繼續圍繞,直至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