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東南7點從床上爬了起來。為了節約開支,他路邊買了點饅頭擠公交去了北高峰。

到了山腳,發現張博士提早來了。

“這麼早就起來了?”東南問

“昨晚都沒怎麼睡著”張博士眼圈有點發黑“正好晚上寫寫paper”

“那你還能爬嗎?別猝死半路上”

“沒事,走慢點”

兩人慢慢悠悠的開始往山上爬,北高峰雖號稱高峰,其實並沒有很高。杭城裡的山脈大多風景秀美,並且沒有非常高和陡峭,對徒步遊客非常友好。山頂是個財神廟,據說非常靈驗,所以爬的人不少。

東南的老東家有個習慣,就是每次到大促期間團隊都會各自爬一趟北高山。雖然東南自已不太信這些,但是爬著爬著成了習慣,有什麼事都喜歡來這走走。到了山頂,可以看到老杭城的風光,運動完呼吸呼吸空氣,頭腦也清醒一些。

有了前幾年創業經驗,兩人體力都出奇的好。平常在村裡也沒少爬山,身體比之前在大廠打工強了不少,也算是一點紅利。不多時,就爬到了山頂。

東南如慣例,上來拜了拜但是不求籤,隨緣了一些香火。如果神明有用,那最虔誠的信徒就應該最有錢。但顯然不是這樣,最成功的企業家靠的並不是神明,而是靠摸爬滾打刀尖舔血的一身本領,加上在正確的時間做了時代需要的事。

拜財神,主要還是提醒自已要得有義之財。神佛對東南來說更像是一面鏡子,在神佛面前反省自已是不是有哪裡做的不夠好。

今天是工作日,也沒有特殊的節日或促銷活動,山上的人並不多。杭城的冬天不怎麼下雨,山頂視野開闊,天朗氣清。到了冬天,南方的樹葉也並沒有枯萎的很快。只是綠中有一點枯黃。放眼望去千年杭城還是在山與湖間安靜的流動著。

“兄弟,你說咱們是怎麼翻車的?”東南問。

“小農經濟模式就有這風險,你別看種樹好像比養殖風險小。但也差不多” 張博士去山頂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遞給東南。兩人趴在欄杆上閒聊。

張博士:“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其實帶葉子的也不一定。每個農戶的條件都不一樣,這麼散著弄碰到天不好的時候就沒辦法。\"

東南看著遠處,想了一會問博士:“那農戶們怎麼辦呢?”

這個問到了文舉熟悉的領域:“古代歷朝歷代,小農發展到後面都會出現兼併。這個和今天是一個情況。你這麼聰明,猜猜為什麼?”

東南苦笑了一聲:\"一是大戶抗風險能力強,豐年饑年能扛過去。二是到現代又不一樣,大戶有資本可以升級裝置,集中種植。風險要小非產多,小農無論是在抗風險能力,還是生產水平都跟不上。”

“對咯,農業在工業化時代也發生了工業化現象。” 張博士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煙,遞給東南。“農村的人越來越少也,土地被流轉到大公司手裡。小農經濟因為沒有效率,會被兼併的越來越快。”

東南看著遠處久久沒說話。

文舉:“在想啥呢兄弟?”

東南:“在想這一切看上去合理,又很不合理。”

文舉:“總的來說還是很科學的,市場經濟嘛。咱們還是輸在資本不夠,沒完成原始積累就翻車了”

東南:“你是學種植的,這些很合理。”

文舉:“兄弟,你學經濟的這個也很合理。”

東南:“我是學經濟的,所以這個未必合理。”

文舉:“這怎麼不合理了?全要素生產率最優的方案,會替換掉落後生產方式。”

東南:“落後的生產方式確實不行,但工業化的農業真的是最優解嗎?”

文舉:“你要問我,我這專業角度上來看肯定是的”

東南掐滅了抽了一半的煙,慢慢看著遠方的城市。想了半天:“博士,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文舉:“講”

東南:你知道囚徒困境嗎?

文舉:“大概知道一點,博弈論?”

東南:“對,兩個囚犯被抓到了一起。如果兩個人都供了,兩人每人判三年。兩人都沒供,就都無罪。一個供了一個沒供,被供出來的要判十年,供出來的無罪。”

文舉:“最後大家都供了判三年對吧,因為相互猜忌。”

東南:“對,但是又不對。書裡確實是這麼說的,但真實情況往往不一樣。”

文舉:“怎麼不一樣呢?微觀上可能有個例,但是放大到群體,大機率還是都會供的。”

東南:\"不一樣在這個假設上。我們假設了一個囚徒困境,但是真實世界裡,很多場景未比警察和犯人的關係。”

“我們把囚徒和警察,換成地主和農民,我給你講一個地主困境。”東南繼續說道

“今天地主找兩個農民收地,如果兩個農民都不賣,地主就沒有地可以收,兩個農民每年能賺1000塊。但是如果一個農民賣了,地主就有了地,他有更多的資本可以低價不賺錢賣貨,也可以升級裝置。最後沒有賣的農民會虧本,地主會賺到500塊,賣地的農民可以一次性賺到3000塊,後續每年收100租金。並且隨著沒有賣地的農民虧本不幹了,地主的收入會上漲到1000塊”

文舉:“如果兩人都賣了呢?”

東南:“兩個人都賣,因為市場供給變多了,價格也會下降。兩個人會一次性賺到2000塊,後續每年收租80塊。地主可以快速賺到每年1000塊,因為沒有了競爭”

文舉:“那這不和囚徒困境一樣嗎?最後大家都賣得了。有什麼區別嗎?”

東南:“當然有,區別在囚徒無法反抗警察,但農民可以反抗地主。真實的世界,是如果所有農民都失去了土地,花完了所有的錢,無法過日子,就會推翻地主。地主兼併完了所有土地,沒幾年就會被推翻。”

文舉:“兄弟,你別嚇我。現在是法治社會,你說的那個是古代。而且農民還可以去打工,城市也有就業讓農民有活幹。而且我們的法律是保護農民的,現在沒有土地兼併只有土地流轉,有土地的農民還是可以分到錢的。”

東南:“博士,你說的沒錯。農民並不會活不下去,不會像古代一樣完全沒有收入。他們可以打工,可以收租,可以過下去。我們的法律也不同於美國,有很多保護農民的措施。退一萬步說,土地流轉合同是農民自已籤的,有租金可以收,也不存在推翻地主的法理和動機。”

文舉:“那不就齊了,這為啥叫地主困境?”

東南:“你想想我們現在在哪裡?”

文舉:“北高峰啊,怎麼了?”

東南:“我們現在在杭城,杭城是有茶村的,也有城中村。茶村的農民,就是土地在自已手裡,哪家不是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城中村的農民就是土地流轉掉了進來打工的,你跟我去住幾天你就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牛馬。”

文舉:“兄弟,話不能這麼說,茶村那個很特殊的。產量小,工業化程度弱,客單價高。和咱們搞果子不一樣。”

東南:“有那麼不一樣嗎?”

文舉抽了根菸想了半天:“這很難說,你這問到我了。我是搞種植的,你這個問題太大了。”

東南:“如果有一個機會,讓農民工們能過上杭城茶村農民的生活,你覺得他們會怎麼辦?”

文舉:“那他們還打啥工,肯定都回去安居樂業了。兄弟,我覺得技術上看還是不太一樣的,茶葉這個品類不太好複製。你說的茶村那是核心產區的,太特殊了。”

東南:“走,吃飯去。咱們往下深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