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磊也只是說說。

他爸手上現在是有一筆閒錢,想拿去投資。

組建一個品牌是當地流行的玩法,就是在有了上下游產業鏈以後,知道這個東西怎麼做,就可以做。

但是,他爸要找人,肯定會從他自已的人脈入手,曠磊這邊就算拉了兩個人來,小女孩太年輕,也不可能在新公司有很大話語權。

始終還是要請到行業前輩來掌舵的。

倒是線上這一塊,用年輕人沒問題。

稍微地提了一下,看了兩人反應。

確實大家心裡都對自已幾斤幾兩有概念。

曠磊為了緩和心情,於是請她們到附近一家網紅餐廳吃飯。

考慮到曠磊是個小二代,兩人都沒有客氣。

飯中又開始聊別的話題。

自然地忘掉了曠磊提出的過高難度的挑戰。

曾意如就說,準備過兩週回家一趟。

“你跟你家裡現在關係怎麼樣了?”

何曉玲想問又不好問,曾意如以前是說過的,跟家裡沒有辦法處,不得不離開家出來工作。

她認識她快有三四年了,只聽她說過那一回家裡的事。

看來是和家人關係很不好了。

曾意如倒不是不想說,實在一團亂麻,別人聽了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怎麼就血脈親人處不下去。

就算說了,也是徒增旁人的不理解。

曾意如道,“現在,沒有關係啊。”

“啊?沒有關係?”曠磊喝著果汁差點噴出來,他不愛聽女人聊天,但是他會聽八卦。

之所以默默無語,只不過是沒有聽到他感興趣的八卦。

曾意如迎著何曉玲關切的目光,淡定地夾了一口菜。

“他們巴不得跟我沒有關係,我只是覺得,現在事實上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唉,”她總是忍不住嘆氣,“我得回去看看我媽。”

這麼多年了,她媽年紀也大了。

以前老是胃不好,吃壞東西就不舒服的。

也不知道她爸有沒有照顧好媽媽。

要發火就對她發吧,以前那麼小,那麼多年也都忍過來了。

這會兒心理健全了,還不能捱兩個老年人的罵嗎?

還有她那個堂兄,她不想他住在她家。

不過,她去說可能沒有用,畢竟房子是父母的。

他們想給誰住,就給誰住。

何曉玲給她把剛上來的招牌菜挪到面前,“吃這個。”

“意如,你現在和父母還有聯絡嗎?”

曾意如把菜夾進碗裡,不動筷子,“我來這裡之前是J城的手機號,但是,手機卡放在錢包裡,那個錢包丟了。”

她有點沮喪,那錢包是她很喜歡的皮質拼接,裡面除了放著銀行卡,就是那張拆下來的手機卡。

但是在好幾年前的一次入室盜竊中,連同當時的一臺新膝上型電腦,一起消失蹤跡。

銀行卡可以補辦,錢包丟了就丟了。

筆記本的錢可以再掙。

那手機卡……

那是她上中學時用的手機號,號碼不是她自已辦的,是她爸的身份證辦的。

如果要重新申請,就得拿號主的身份證。

她是沒有的。

而且雖然丟了手機號,曾意如也並不是聯絡不到父母了。

除了米麗媽媽認識她媽媽,她還有幾個不是特別熟的同學,家裡跟她父母相熟。

找聯絡方式是找得到的。

只是她實在不敢。

不敢去捱罵,不敢去被質疑。

不知道自已有什麼底氣。

也不敢回視自已過去的生活。

充滿了嘈雜的,折騰的,疲憊的,羸弱的。

歧視的。

她忍了好多好多年,在今年,終於生出一點小小的勇氣。

“我覺得,你是應該回去看一下。”

何曉玲垂目看著杯子裡的飲料。

餐廳燈光昏暗暗的,照在楊梅汁裡波光閃爍。

“我爸媽年紀應該比你爸媽大,他們60後的,我是老三。”

“我對他們感情也就那樣,因為我們家三個女兒,一個兒子。”

“我弟弟出生以前,我們家日子過得特別難,我姐小時候在山上割豬草的。”

何曉玲沒說她自已。

“我弟出生以後,我爸突然像打了雞血,然後承包了一塊山,去種果樹,居然給他發到財了。”

“但是也沒有我們的份。”

“我弟比我小六歲,他還沒到法定婚齡,在老家已經辦酒了。”

“我們這些姐姐,每個都在外地,飄著。我大姐結婚的時候,我爸才給了兩萬塊錢。”

“算了,”何曉玲突然不想說下去,“是錢的事,也不是錢的事。”

“反正我們每年回去,我覺得我們姐妹之間的感情是很重要的。”

“而且畢竟在那裡長大。”

何曉玲握住曠磊的手,曠磊就靜靜聽她說著,也沒有動作,就那麼看著她。

曾意如拿起杯子來,猛喝水。

她好難過。

她的朋友過得也不好。

“我會回去的,我當然會回去。”她放下杯子,聲音已經能回覆平靜。

爸媽的樣子在眼前浮現。

她突然發現自已所有的網路資料,所有的包裡和屋子裡,竟然都沒有父母的照片,聲音。

她得趕緊回去了。

接下來兩週的班,曾意如簡直上得有點魂不守舍。

她每天晚上要看網課教程,早上要轉兩趟地鐵上班,心裡又壓著事。

小羅第一個發現了曾意如臉色蒼白。

“你怎麼回事?晚上熬夜了?”

“沒有。”

曾意如現在又進入不想社交的消極狀態。

一想到要回去見父母,整個人就變得很喪,彷彿已經感受到他們的低氣壓。

而不回去是不可能的,因為她也特別想見到他們。

這簡直是一個悖論。

曾意如意識到自已態度過於冷硬,只好扯出一個笑,“小羅姐,我最近狀態不好,不想說話。”

“抱歉。”

小羅“哦”了一聲,“沒事,每個人都有這種狀態。你好好休息。要我給你泡杯紅糖水嗎?我桌子裡有。”

小羅以為她是來例假了。

“不用不用。”

“那要請假嗎?咱們公司也不忙,肯定直接能批假。”

“謝謝你。我自已待一會兒。”

“好。”

狀態低的時候,就連這種程度的社交都讓她感到無比疲乏。

曾意如提前請了兩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