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到教室後秩序井然地回到自已的座位,等待戚老師發話。

但誰也沒想到戚蘊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和校長能吵架的,還來的那麼及時?”

其實這也是黎充、塗璟和我想問的。

除我們四人外,其餘同學開始大眼瞪小眼——誰敢說是校長高瞻遠矚、極有先見之明地弄清楚所有人的套路,反其道而行?

校長在等著這個時機和土匪班化干戈為玉帛,“裡應外合”與學生、老師達成同盟。

“呃,是宿管大爺說的……”體育生王敦十分憨厚地撒著謊。“宿管劉大爺管不住你們,人家才不會給你們通風報信呢!”戚蘊一招化解王敦的招式,繼而摸著下巴猜測道,“我猜猜,能給你們遞口信、你們辦完事還能不被懲罰,嗯,該不會……就是校長吧!”

戚老師不愧是你,走過的套路就是比我們吃的鹽多,料事如神啊!

全班人不服不行。

“別裝了,除了標兵寢室的三個人不知道,你們都知情吧。你們那小樣在我面前能藏住事,真是笑話!我知道,校長為了留住我挺努力的。”戚蘊看著這幫尷尬到極點的孩子們不忍苦苦相逼,給他們一個臺階下。

想要真相大白,用腦子轉個彎就好。

“你們等著,我去找校長這個老傢伙理論理論。塗璟,管好班級的紀律!”戚蘊整理自已的衣裝,準備再次殺回戰場。

“是!”塗璟起立立正,滿口應承。他回頭,對全員怒目而視,猶如狼虎。他坐下後,沒有人敢頂風作案。

只能聽到紙筆摩擦的沙沙聲。

啪嗒,我的書桌堂裡多了一個紙團——是一個畫著三葉草的紙團。

肯定是塗璟丟過來的。

“這是…什麼意思?”我向他做著口型,塗璟便用手在我膝上勾勒幾個字:你、打、開、它。

出於好奇也好,驚異也好,我鬼使神差地開啟那封團的皺皺巴巴的信箋——悔過書!

“塗璟會拽詞啦?這麼短時間寫這麼多字?”我瞳孔地震,心想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吳琛吾君,展信舒懷。璟愚鈍,今才得機緣直抒已見。君或不知,初見你時餘便心悅於爾。依餘之見,君勝卻玉樹之芳華,吐氣如蘭。令人見之,唯銘記於心、護於身後方可。奈何失家姐之慟難解,餘年少無知,以鬥毆比狠、欺瞞師長奪人眼球,博得所謂英名。天道輪迴,終換嘉譽不復,引君傷心。而今想來,悔不當初。後見三葉草彈珠,餘方醒悟爾為家姐所救之人。家姐纏綿病榻之際,得君安撫,方才欣然歸去。此生相伴之人,唯君而已。”

讀完信上的最後一字,我感覺自已緊繃的那根絃斷了。

銀瓶乍破、鐵騎刀槍般的轟鳴讓我有些招架不住,那次他哭出來的表白我自然知道不是夢話,但是這樣的表白,還是文言文的?他拽個什麼勁兒!我也不知哪裡來的火氣,這些本來是事實,叫他這麼一表達我只覺得幼稚。

“塗璟,你真的……很幼稚。”我開始喃喃自語,信紙在我的手中發出雜亂的簌簌聲。

他狡黠地笑著,繼續在我膝蓋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當知。”

“一個字,改的可真妙啊。”不遑多讓的我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作勢要咬上他的手背。

“哎哎哎,你這人怎麼就愛咬人呢?屬什麼的呀!”塗璟一慌,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你猜呢?”我似意猶未盡,挑眉凝視慌神的他——學人家寫情書也寫得真摯些啊,這些四不像的東西算個什麼!

塗璟一時無措,他未料想到我這隻小狐狸敢用最狠的話說著最慫的詞。他眼神遊移,目光停駐在我的唇珠上:“小狐狸,你這珠圓玉潤的唇可當真勾人。”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他慾望難消我又何嘗不是?只不過不能在現在發作啊!

我單手虛握、佯裝扣住他的雙腕,試圖壓下他的慾火——可我知道,如此做無異於泥牛入海。

“快停下!大家都在呢!”塗璟的眼神太危險,我怕他稍有不慎就真的做出出格的事,低低吼道。

“哦,誰讓你剛才那麼好玩兒?”塗璟甩甩頭,像一隻覓食未果的小獸,不甘地恢復理智。

我沒法忽略身邊人的唏噓,感覺他們就像錯過一場好戲。

塗璟坐的離我遠了些,直到戚老師回來,他都不曾再看我一眼。

真是小孩子脾性!

如此,見他不悅,戚老師口中所說的、和校長的爆笑爭論在我眼裡都顯得索然無味。

我看看桌上備好的檯曆,心想時間過得真快,上回的吐血靠著藥物捱過去,轉眼間又到四肢百骸受“凌遲”的時候了,我的膝蓋開始隱隱作痛……

汗水如雨而下,昭示我病情的進一步惡化。猶如溺水的人,我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我抓住的稻草它叫時間——它最是無情,不等人的。

熬吧,熬到日薄西山,熬到萬物傾頹是不是我就不會再疼了呢?答案或許是的吧。其實我設想過許多次我離開這個世界時的場景,也無數次地想過死亡對我來講意味著什麼。

道理是很簡單的,人生即是一場旅途,死亡不過是生命給予你的禮物。比如你早起熬夜備考的時候,是否會為了將來長長的假期而感到魘足,是否會輕鬆一點,慶幸並感激這樣的安排?

如是想著,我確實釋然。可這也不過是一瞬之間的感受而已——我不敢輕易撒手人寰了,我有了羈絆。

這麼想著,我注視著他的眼睛,心中的糾結和欣喜交織在一起,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或許老天就總是這樣打人一個巴掌又給個甜棗,在我覺得生活有點盼頭時給我當頭棒喝。

一如塗璟向我剖白的這封信——他再如何美化過往和曾經,那些心傷或許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淡化,但很難如煙一般消失不見。因為我們都不敢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