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見星舟

一路上的兩個人，突然變得沉默了，可能是白天說過了太多話。車子從銅錢渡駛出到達高新區，一路從黑暗穿越到光明。路燈和各類廣告牌忽而明亮忽而暗淡，將兩個人的心情渲染得陰晴不定。

娓娓看向窗外，風景從她的眼底掠過，但她的思緒卻不在其上。從小家境優越，娓娓並沒有吃過什麼苦，但這並不妨礙她感同身受姜蕾目前的困境。

很快，車子緩緩停在了寶石城的門口。這個時間正是城裡人吃完晚飯出來溜達的點，因此小區外圍的商業區正是人聲鼎沸時。

江宸下車拉開副駕駛的門，猶豫了片刻。剛才在姜蕾家因為形式所需，且並無外人在場，他將娓娓抱來抱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可是眼下寶石城全是人，如果他再橫抱娓娓，便只是為這些街坊鄰居提供飯後談資了。

娓娓看出了他的侷促，小聲道：“其實我的腳已經不疼了，我可以自已走，走慢點就行。”

江宸點點頭，伸手將娓娓小心翼翼地扶下車。

兩人慢慢地騰挪到小區大門口，娓娓突然停下來，微微嘆口氣，幽幽地說：“我有點不想回家，我現在實在開心不起來，我爸媽肯定會擔心我發生了什麼事。”

看來是不想把負能量帶回家了。

江宸略一沉吟，道：“也好，那我扶你去星舟呆一會兒。”

星舟正是燈火通明客人魚貫而入的時候。湯舟在燕城頗有些人脈，短短一兩週，已經找關係疏通了好幾所高中和小學，宣傳射擊能夠提升孩子注意力，並且鍛鍊學生們的堅韌不拔。此刻，許多的家長正帶著孩子練習射擊基本功。前臺的小蘭忙得團團轉。

湯舟一眼”在人群裡看到了江宸和娓娓，立刻抖擻著精神過來迎接。

“怎麼樣，今天林小姐還是想喝咖啡加蜂蜜嗎？”湯舟打趣道，饒有趣味地上下打量林娓娓。

“一邊兒去！”江宸似乎對湯舟毫不客氣的目光耐受度極低，少見地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他攬過林娓娓的肩膀，扶著她到空蕩蕩的前臺坐下。

“這是怎麼啦？”湯舟跟過來，他也看到娓娓的不對勁。

“扭了一下，其實已經差不多好了。”娓娓小聲說。

“那小問題啊，有江醫生在，不用害怕，哈哈哈哈哈哈！”

幾天不見，今日湯舟和林娓娓的肢體動作顯示兩個人關係拉近了不少。湯舟作為情場浪子，早就看出來了。這個江宸，別看平時默不作聲的，真瞧準了目標，下手還是很快的。

“好吧，說說你們今日光臨寒舍又是為了啥？不會是來指導工作吧？”湯舟笑嘻嘻道。

客人這麼多，娓娓已經覺得自已來打擾湯舟做生意有所不妥了，聽到湯舟這樣說，她臉唰得紅了，立刻站起身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裡這麼多人，實在很打擾你，那我先回去了。”

“哎哎哎，別啊！怎麼開不起玩笑呢？”湯舟把娓娓壓回座位上。“我平時想請江醫生大駕光臨他還不來呢，今天他還能帶著美女你來，我不知道多高興！”

江宸對此嗤之以鼻，並不接話。

娓娓環顧四周，看到牆上貼著一張招聘啟事，職位是總經理助理，要求大學畢業，英語至少六級。

“湯舟哥，你在招助理嗎？”娓娓問道。

“是啊，你感興趣嗎？”

“工資多少？”娓娓剛問出口，臉便紅了，她覺得自已未免太直接了點，但是這很重要。

就連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群一言不發的江宸，也好奇地將目光轉移到娓娓身上。

他柔聲道：“你想找工作嗎？”

娓娓搖搖頭，說：“不是給我找，是給姜蕾。”頓了頓，她小聲說：“今天下午你睡著的時候，我問過她了，她在星城的工作收入並不高，而且姜伯父現在並不只需要錢，還要陪伴和關心。”

江宸點點頭。

“做我的助理，這個工資肯定不會低，不過要每天跟著我處理各種事情東奔西跑，會很累哦！”湯舟正色道。

“那我讓我朋友明天來面試好嗎？”娓娓說。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娓娓的心情終於好轉了，能夠為姜蕾做一點事，就等於是在幫助姜伯父了。她謝過湯舟後，又閒坐了一會兒，眼看著湯舟忙得團團轉，便不好意思再耽誤他功夫，示意江宸想回家了。

兩個人走在寶石城小區內安靜的園林裡，娓娓率先打破了沉默。剛才只顧著給姜蕾找工作，卻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其實對湯舟這個人瞭解也並不多。她感覺自已有義務先問一下湯舟的情況。

“江醫生，湯舟這個人，靠譜嗎？”

江宸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組織語言。

“你問哪一方面？”

“工作方面。如果姜蕾姐來給他打工，會不會受欺負？”

江宸被娓娓的直率所逗樂了，原來她是關心姜蕾會不會被湯舟欺負。

他笑道：“應該不會，湯舟對待員工還是很大方的。他給小蘭開的工資已經是市面價格的2倍了，而且據說年底還會發相當於2個月工資的獎金。”

娓娓點點頭，放心了不少。

“但是，湯舟也有屬於他獨有的危險性。”江宸似乎想起了什麼，補充道。

“什麼危險？”娓娓關切地說。

江宸嘴角一勾，輕笑道：“花花公子的危險。”

娓娓的家在園林深處，最中心卻最安靜的地方。兩人雖然步履緩慢，但還是很輕易就來到了前院花園門口。娓娓家裡燈火通明，客廳的窗簾全部放下了，但橘黃的燈光依然從縫隙裡鑽了出來。可以想象，此刻肯定林爸林媽正在客廳看著電視，而徐徐應該抱著手機在一旁打遊戲。

“江醫生，我家到了。”娓娓停下腳步，轉身說。

“嗯。”江宸道。

“那……我先進去了，江醫生你回市二院嗎？”

“嗯。”

“那，江醫生，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娓娓擺擺手，推開門準備進去。

“娓娓。”江宸叫住她。

“怎麼了嗎？”娓娓停下腳下的動作。

昏暗裡她看不清江醫生的表情，但卻感覺江醫生的眼睛，深沉地包含著許多的內容，此刻正灼灼地燃燒在她的臉上。她不自覺地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江宸向前走了一步，這一步，拉近了他們之間不小的距離，使得彼此的呼吸都快要交纏在一起。

“江……江醫生……”娓娓侷促地道，聲如蚊蚋。

江宸沉默了片刻，突然長撥出一口氣。娓娓感受到他撥出的氣體，溫暖地籠罩在自已的面龐上，好聞的薄荷味。江醫生什麼時候偷偷吃薄荷糖了嗎？

江宸搖搖頭，溫柔地道：“你的腳，如果今晚還疼，明天要來醫院看，拍個片子。”

原來是囑咐這件事，娓娓只覺得臉有些發燒。

“好的，謝謝江醫生提醒。”娓娓點點頭。“還有別的事嗎？”

江宸笑著道：“沒事了，快回去吧！”

娓娓逃也似地轉身拉開小門，一氣呵成地開指紋鎖，然後閃進了家裡面。

江宸注視著她像小兔子一樣消失在花園後，繼而耳畔彷彿聽到娓娓清脆地聲音，她可能是在跟父母和哥哥解釋自已晚歸的原因？又過了幾分鐘，樓梯間的聲控燈次第亮起，又逐漸熄滅，江宸看到二樓正對著花園的房間燈亮了。

是娓娓回到了她的房間。

江宸這才轉身，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湯舟這邊正忙得不可開交，一幫小學雞不小心碰倒了店裡的裝備，而小蘭疲於應付三個家長對於課程安排的詢問，根本無暇抽身過來收拾。他堂堂一個總經理，不得不屈身一件一件拾起散落一地的器具。忽然門口的風鈴叮鈴幾聲，隨後一陣清冽的薄荷氣息落定在他旁邊。

“你小子怎麼又來了？”不用看湯舟都知道這獨特的薄荷糖的味道屬於江宸。

江宸默不作聲，只是蹲下身來幫湯舟一起收拾地上凌亂的物品。片刻過後，地面總算又恢復了整潔。

“你不是送林娓娓回家了嗎？怎麼不回醫院，又跑來我這裡了？是不是在醫院感覺長夜漫漫、孤苦伶仃？”湯舟嘲笑道。

江宸一反常態般的並不反駁，反而好脾氣地側身，示意湯舟坐下來聊會兒。

“說吧，什麼事兒？”湯舟一邊坐下，一邊順手從茶几下的小冰櫃裡掏出兩瓶飲料，遞給江宸。

江宸接過水，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他擦拭嘴巴，然後正色道：“我是想讓你明天無論如何讓一個叫姜蕾的女生透過面試。”

“搞半天你是來走後門的啊？江醫生你不是從來不走後門的嗎？”湯舟啞然失笑道，“你是為了娓娓那個小妞兒打破自已的原則嗎？”

“別廢話。”江宸說，“可不可以？”

“這我怎麼能答應你呢，這招的是我的助理，能不能用要我自已來判斷。”

“姜蕾很好，如果錯過她，後悔的是你。”江宸說。

“你至少告訴我原因，為什麼一定要我錄用這個叫姜蕾的女生。”湯舟本能地察覺到這其中的內情恐怕不簡單。

江宸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將白天在銅錢渡古鎮瞭解到的關於姜蕾的一切用最簡潔的方式告訴了湯舟。

終於，湯舟點點頭：“聽你這麼說，這個姜蕾確實挺不錯，很能幹，且有責任心，人品應該是過硬的。”

“我答應你，明天如果她來面試，我一定給她一路綠燈。”湯舟又說。

辦完這件事，江宸終於覺得這一天接近圓滿。末了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明天的面試幾點？你告訴娓娓了嗎？”

湯舟一拍腦袋：“對哦，完全忘記跟林娓娓說，不過我有她微信，現在告訴她。”

“嗯，微信只能跟她說正事，不要閒聊。”江宸嚴肅地說。

湯舟發完微信才反應過來：“不是，湯大醫生，你這是什麼強盜邏輯？”他接著不可置信地說：“難道，你看上這小姑娘了？你以後的口味可不是這樣的啊，你喜歡的不是……”

江宸不等他說完，轉身消失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