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風馳電掣般地行進了兩三個小時,終於緩緩駛進了服務區。

江宸將四面車窗都放下來,給車子通風——湯鈺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確實有點把他眼睛都燻得睜不開了。出於醫生這個職業的天性,他向來是不喜歡跟噴了太多香水的人在一起的。他有時候非常不理解,為什麼現在的都市麗人都喜歡用噴灑這種人工香料的方式來吸引異性呢?如果說氣味能夠吸引人,那也應該是人天然的費洛蒙的味道。

如果今天早晨林娓娓配合,他也不需要受這個罪了。

如果昨晚他沒有那麼瘋,那麼今天早晨林娓娓就不會跟他鬧彆扭。

他嘆了口氣,手伸出窗外,感受一點點陰涼。

“江宸哥哥,想不想吃什麼?我去買!”湯鈺瞅準機會又湊了過來。

江宸連連擺手道:“不用了,你給自已買點零食就行了。”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後座睡得正香的林娓娓,後者斜靠在座椅上,嘴角微微張開,露出兩顆瓷白的門牙微微發著光。

看見娓娓的嘴唇,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吻。

江宸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已的嘴唇,然後他叫住正開門要下車的湯鈺。

“湯鈺,你買個冰淇淋,薄荷味的。”

湯鈺欣喜道:“你要吃嗎?”

江宸垂下眼簾抿嘴一笑,緩緩道:“我不吃,她愛吃。”

“她?”湯鈺詫異道,但她很快做好了表情管理。

其實從早晨她就感受到了這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從認識江宸以來,他對待誰都是冷冷的,對異性更是拒人千里之外。只是看在湯舟的面子上,江宸才稍微允許湯鈺的親近,但饒是如此也是時刻把控著距離。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宸主動去接受一個女孩子出現在他的私人空間裡。雖然這兩個人上車後幾乎沒有說話,但湯鈺觀察到好幾次江宸都透過後視鏡悄悄觀察後座的女孩。

她沒有說什麼,保持著燦爛的笑容下車去買零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江宸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的。

湯鈺下車後,江宸關掉音樂,車內又恢復了平靜。他轉過身,盯著林娓娓。

她難道還在生氣嗎?

就因為一個吻?

車內的空調似乎不夠冷,林娓娓的額頭出了一些細細的汗,打溼了她額頭上的一縷頭髮。

但是江宸並不打算調低空調溫度了,那樣容易著涼。

終於,在江宸的注視下,林娓娓悠悠然地醒來。

江宸來不及收回目光,被林娓娓抓個正著。

“你……盯著我幹嘛?”娓娓侷促地道。

“我在想,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什麼?”娓娓愕然。

江宸垂下頭,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他再度抬起頭,直直地看進娓娓的眼睛深處。

“昨天晚上我吻了你,因為我發現,我是喜歡你的。我很久沒有這種喜歡的感覺了,上一次喜歡一個人,是3年前。”

娓娓並不知道江醫生為什麼突然會說到這個話題,但她莫名想聽下去。

“昨天晚上可能也有酒精的作用,但不全是。”

娓娓覺得自已臉有點微微發燙,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她此刻有種身在雲霧中的感覺,對江醫生的話聽得不真切。

“希望你不要生氣,好嗎?”

“我沒有生氣。”娓娓抬起頭,迅速地回答,“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我們之間的……關係。”

“因為你說並不想追求我,不想和我在一起。”她又小聲地補充道。

“娓娓。”江宸伸出手,輕輕抬起了娓娓的下巴,迫使她跟他對視。

“我沒有說我不想追求你或者跟你在一起,我是說,我們需要一點時間更深入地瞭解彼此,然後我會認認真真地追求你。好嗎?”

娓娓看著眼前的江宸,江醫生的眼神堅定,彷彿敲開了她的心門。她相信此刻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清醒的,認真的,帶著令她信服的魔力。

娓娓想告訴他,好的,我願意等我們再多瞭解一點彼此。

但是話還沒說出口,一陣急促的高跟鞋的噠噠聲便由遠及近地傳過來。

湯鈺一手拿著辣條,一手抓著冒著寒氣的冰淇淋,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冰淇淋甫一入口,清爽的薄荷香氣便透過舌尖的味蕾傳遞到整個口腔,令人神清氣爽起來。

娓娓心情都變好了,想不到上次在幸運小賣部的簡單偶遇,便讓江醫生記住了她的口味。娓娓一邊吃,一邊輕輕哼歌。

湯鈺忽然嬌嗔道:“江宸哥哥,你變了!”

“什麼?”江宸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你以前都不讓我在你車上吃冰淇淋和辣條的,說會把車子弄髒,可是今天居然可以了!”

江宸掃了一眼後座突然靜止的娓娓,輕輕哼笑一聲道:“我心情好的時候就可以。”

“那你什麼時候會心情好?”湯鈺不依不饒。

江宸沉默了一秒鐘,而後輕笑道:

“當一隻小松鼠吻了我之後。”

江宸難得的輕佻話語,給娓娓臉上點上了兩朵緋紅的雲霞。

我才不是小松鼠呢!不對,我才沒有吻你呢,明明是你吻我!林娓娓憤憤然地想。

車子終於又行駛回了高速上,這次湯鈺不開CD放歌了,而是跟林娓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娓娓發現這個女生除了大大咧咧又有點嬌氣之外,似乎性格非常單純爽直。從她身上娓娓彷彿看到了大學同窗們的影子,不知不覺就開始開啟心扉聊起了娛樂圈八卦。

江宸倒是恢復了往日的沉默與寂靜,彷彿在認真聽兩個女生的聊天,又彷彿只是專注在開車。

終於下午2點時分,車子下了高速,然後跟著導航一路拐進了一處樹林裡。車子繼續向前開,很快出了樹林,迎面而來的是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沱江。沿著沱江開了幾分鐘,終於來到一處吊腳樓的院落。開闊的院子中停了好幾輛車,原來是其餘人等都已經到齊了。

湯舟跟姜蕾去聯絡民宿老闆了,林徐徐一看到江宸的車子緩緩駛來,便過來察看妹妹是否安好。

很快湯舟跟姜蕾回來,手裡拿著舊時樣式的好幾把銅鑰匙,看來是房間開好了。

於是射擊館的壯丁們自覺搬執行李,幾個女孩子坐在吊腳樓下的板凳上休息乘涼。

“哎,哥,咱們這房間怎麼分配呀?”湯鈺扯著嗓子喊住正在遠處從車上往下搬燒烤架的湯舟。

湯舟小跑過來,渾身汗涔涔。

“兩人一間房,你跟姜蕾住。”說罷,湯舟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銅鑰匙,遞給湯鈺。

兩人接過鑰匙便提著行李箱吃力地上樓去。

其餘人,小蘭跟射擊館另一個文員小梅一間房,另外幾個教練也剛好二人一間分配妥當,最終剩下湯舟,林徐徐,江宸和林娓娓四人。

這有點不好辦了,三男一女。

“要不,我跟江宸住一間,你跟你哥一起住?”湯舟撓撓頭說。

“不行!”

“不行!”

“不行!”

林徐徐、林娓娓幾乎和江宸同一時間提了反對意見。

徐徐想起小時候家裡條件沒那麼好時,曾跟娓娓同住一間房好幾年,娓娓的衣服、護膚品、漫畫書和各種零食,幾乎霸佔了兩人臥室絕大部分空間,並且直到現在娓娓都有個毛病,那便是喜歡在洗手間裡泡澡看書,如果註定他要在林娓娓的夾縫空間中生存,他寧願到院子裡架個帳篷看星星。

而娓娓也十分嫌棄林徐徐。林徐徐的鼾聲之大,磨牙之響,放屁之臭,簡直可以上榜吉尼斯世界記錄。

好在兩人相互嫌棄的說詞還沒出口,江宸已經率先出聲了。

“徐徐跟湯舟一間吧。”

徐徐心想,這還差不多!不過瞬間他就炸醒了。

“你意思是,你要跟我妹住一間?”徐徐驚呼道,然後他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不行不行不行,我媽知道了會把我扔沱江裡餵魚!”

他早就看出江宸對娓娓圖謀不軌了。上次在銅錢渡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林娓娓拐走了,後來聽姜蕾說,還把腳弄傷給抱到姜家去了。如果是正當的追求當然可以,但想跟林娓娓住一間房,當他林徐徐死了嗎?

江宸又一次趕在形勢惡化前出聲了。

“娓娓單獨住一間,我在二樓露臺搭個帳篷,我睡帳篷!”

然後他將三人拉到二樓,果然,這棟吊腳樓的二樓,正對著四間客房的,是個很寬闊的露臺,跟架空在沱江水面上。

“娓娓你想住哪間?”湯舟問。

娓娓回頭打量剩下兩間房,一間在二樓走廊盡頭,另一間在隔壁。兩間房都有一扇門窗對著露臺,而走廊盡頭那間房,側面多了一扇窗,趕上秋天的夜晚天氣明淨時,應該是合適靠窗賞月的。

娓娓便要了盡頭那間。

放下行李後,娓娓剛走出房門便看到江宸。

他從車上搬下來了帳篷和睡袋,看樣子是要將帳篷搭在娓娓門口。

“你帳篷要搭在這裡嗎?”娓娓問。

江宸微微一笑,用手指著門旁邊的窗,道:

“我就搭在你的窗外,這樣,晚上你開著窗睡,我陪你說說話。”

“啊?”

娓娓一陣詫異,隨即心裡一陣暖流。

其實湖南長大的孩子,小時候或多或少都聽過關於湘西的傳說,什麼“趕屍”啦,“種蠱”啦。如果晚上要一個人睡在這古樸的吊腳樓裡,確實是會有些心驚肉跳的。

“你睡帳篷裡會不會磕得慌?”娓娓走出房門,試探性地用手戳戳江宸放在地上的帳篷底子。

這個吊腳樓的整體都是木頭搭的,比起鋼筋水泥要溫和不少了,但地面依然是堅硬的。娓娓擔心他一整晚睡這種地面,第二天腰痠背痛起不來床。

想到這,她便走進房間翻箱倒櫃,終於在裡屋的櫥櫃裡翻到了一床額外的被子。她把被子抱出去疊好塞進帳篷,剛好可以墊出一個小床位。然後她坐了下來,用屁股試試軟硬程度。

結果令她很滿意。

江宸一直笑吟吟地沉默著,看她做完這一切,隨即也走過來,坐在娓娓的旁邊。

“嗯,是柔軟了很多。”他笑著說。

“江醫生,你晚上睡外面如果害怕的話,我就不關窗了。”娓娓說。

“好。”江宸突然湊近她,近到娓娓彷彿能感受到他說話時噴出來的氣體,柔柔地拍在她的臉上,癢癢的。

江宸說:“我肯定會怕的,因為我剛才上網,查到說這附近,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