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到初五,一家人串了門兒。月牙聽著大家恭維著父親是讀書人,有本事,兒女雙全,事業有成,是一個光耀門楣的人才,聽著大家稱讚著母親賢惠會操持,有福氣,在享福;聽著大家誇小寶聰明機靈,長相可愛,一看就是一個會有出息的孩子;看著爺爺也被拉著不停被打聽兒子兒媳拿了多少,有多孝順。月牙突然覺得自已被整個世界隔離開來,一下子自已就成為了空氣,沒有人能夠感覺到自已,也沒人在意自已。心中生起一股委屈和憤怒,想要把眼前這一幕幕撕碎,想要他們都看見有月牙這一個人的存在,想要破壞這“和諧美好”的一幕。

月牙的手裡憑空變出一把菜刀,在日光下反射出寒惻惻的光。月牙一步步的走近人群,握著菜刀的手因為緊張和興奮而沒有血色。月牙眼睛死死盯著一個正在諂媚著做著浮誇表情的婦女,手手高高抬起,眾人卻似乎看不到這危險一幕一樣,繼續笑著鬧著。手狠狠向婦人臉上劈了下去,鮮血直流,噴濺到月牙白淨的臉上。月牙看見婦人倒下,心裡暢快了一瞬間,但是看著婦人那臉上仍是帶著諂媚的笑,眼睛裡散發著貪婪討好的光,其他人仍是嚷著討好的話突然覺得更加憋悶,暢快之感蕩然無存。月牙更加發狠的揮動著手上的菜刀。一下兩下三下,不知多久,那些人全部都倒下了,只剩父親母親小寶和爺爺。月牙的雙眼赤紅,手興奮的顫抖,稍稍站定在父親面前,看著眼前的臉,月牙只知道這人是父親,並看不清他的臉,一會兒是一個濃眉大眼的漢子,一會兒是秀氣文弱的讀書人,一會兒是獐頭鼠目的小人,眼前的面容變來變去,月牙心中更加煩躁,一隻手抓著男人的肩膀,一隻手菜刀伸出,月牙嘴角掛著癲狂的笑不停的划著砍著眼前的臉,月牙緩緩的鬆開手,父親軟趴趴的倒在地上,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卻仍可以看出沾沾自喜的神色。月牙卻不在意,終於為父親不在隨時變化著的臉感到煩躁。

月牙的目光又看向母親,那個面容溫婉語氣輕柔的婦人。月牙看著她因為大家誇讚而高興的眉梢揚起,看著她眉眼藏不住的自豪與幸福。月牙忽的手起刀落割斷了她的咽喉,一腳踢起地上的手帕蓋在了那張令人生厭的臉上,手往旁側一揮,小寶也倒在了地上母親的懷裡。

目光所及,只有月牙和爺爺仍是站立著。月牙一步步挪到爺爺面前,看著爺爺因為幸福快樂而紅潤的臉龐,一根根褶子竟然都舒展開來,似乎年輕了二十歲。月牙靜靜的盯著,慢慢的耳畔又傳來傳來大家的恭維和誇讚。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多的誇讚湧入月牙的耳朵裡。月牙只覺頭疼欲裂,月牙用沾滿血跡的手狠狠的敲打著自已的腦袋,似乎想以此來得到緩解。恍惚中,月牙看見爺爺在同他們談笑風生,附和著父親的成就,母親的賢惠,小寶的乖巧,獨獨的沒有一字一句提到月牙。月牙看著,聽著,劇烈的頭痛似乎抽乾了身上的力氣,菜刀落在地上咣噹一聲,月牙本能的想向前走去,到爺爺身邊,可是卻踉踉蹌蹌的跪在爺爺的腳邊。月牙低著頭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眼神忽然看見爺爺腿邊繡的一個歪歪扭扭的小月牙。纏纏繞繞的絲線綁住的不僅是裂開的褲腳,也綁住了月牙瘋狂跳動著的心臟。血液開始下流不再直衝腦門,四肢開始慢慢迴轉了力氣,頭疼也得到了減輕。只有額頭處偶爾跳動的青筋在展現這具身體主人正承受的痛苦。

月牙伸出手去摸褲腳的月牙,月牙慢慢沾染上月牙的體溫,清冷變的灼熱。月牙就倒在地上看著,一行眼淚順著臉緩緩流下。月牙呢喃了一聲:“爺爺。”

月牙閉上了雙眼,減緩了呼吸,努力遮蔽心臟劇烈跳動的咚咚聲,將整個畫面在腦袋裡展開,一根根月白色的絲線順著畫面慢慢填滿,整個世界變成白茫茫一片,沒有天,沒有地。不一會只剩一個小小的地方沒有被覆蓋。更多的絲線向那塊地方包裹過去,只是一瞬間就被包成了一個白色的繭。隱約可以看見繭裡面有什麼東西正在掙扎著,不斷的想撕碎捅破這個薄薄的繭。其中一根絲線想要掙扎著把這個繭包裹的更加嚴實一點,努力的纏繞了一圈後也融進了這個繭裡。

無邊無際的白色世界裡佇立著一個一米高的繭,除了偶爾可以看見繭在掙扎以外就剩一片寂靜。

屋外也是白茫茫一片,一縷陽光透過破爛的屋頂照在一個蜷縮著的破爛身影上,銀白色的髮絲因為粗糙暗淡更像是一個白色的漩渦在把溫暖與陽光吸入無底的深淵一樣。

一個和尚杵著法杖走了進來,望著地上的那一團小小的身影微微瞪大了眼睛,來人正是了悟。這三年內,了悟檢視了九州大陸大半的節點,就剩這最為偏僻荒遠的雲州大陸沒有檢視加固。

了悟走上前去,手中捏了一個法訣緩解了眼前身影溢散開生命力的速度,又輕輕將人翻過身來對著她的額頭輸入一道金光。

月牙悠悠轉醒,只是迷茫了一瞬又迅速的警惕起來,悄悄觀察著周邊尋找著防身的物件。

“施主不必緊張,貧僧只是從此路過,見施主倒在地上便將你扶起而已。”了悟在月牙面前盤腿坐下,語氣緩慢的說著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眼神卻悄悄的觀察著月牙的一舉一動。

“多謝師傅。”月牙啞著嗓子回答到一半突然就停下了。月牙驚恐的捂住自已的嗓子,心中震驚自已的嗓音為何如此蒼老粗糲。月牙又想趕緊的捧了一把雪潤潤嗓子,可是剛剛一伸出手便看見自已的手全是鬆弛的皮,像是老枯松樹枝幹一樣的雞爪。月牙又慌慌張張的摸自已的臉,粗糙鬆弛。月牙激動中的動作很大,將一縷頭髮薅了下來。月牙突然看見這暗淡無光的銀白髮絲像是急於求證什麼一樣,把自已亂糟糟綁在腦後的髮髻扯散薅到身前來。月牙手抓著頭髮,眼睛愣愣的看著,陷入了懷疑與震驚。

“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把我變成這樣!”月牙緩過神來,用粗糲沙啞的嗓子大聲的質問了悟。

了悟面色不變,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後解釋道“施主現在這般模樣不是貧僧所為,施主可是在這大山中遇見什麼奇事了?”

月牙尖著嗓子說到“我一個小乞丐能遇見什麼事兒!在這荒茫茫的大山裡!你一個和尚來這裡幹什麼!”月牙說著,突然想起過來昨晚她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人在自已耳邊說話。

“貧僧剛來便發現施主躺在此處,生命正在消散,猜測可能是山間鬼魅勾了施主的精氣神。事情已成,施主唯有放寬心度過後面的日子。人生苦短吶~”了悟坐在一旁閉著眼睛手裡轉著佛珠說到。

“憑什麼相信你!你說有妖怪便是有妖怪?你到底怎麼把我弄成這樣的!”月牙心中絕望但是又僥倖的希望真是眼前的這個和尚故弄玄虛。

了悟停下手中轉動的佛珠,盯著月牙說:“施主,是不是有鬼魅妖邪,你不是最清楚嗎?”話音剛落,了悟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在月牙眉心一點,同時月牙眉心伸出一根白色的絲線將了悟的手指包裹住。

月牙抬頭看著了悟,臉色雪白,渾濁的眼睛仍然可以看出她的倔強。

“這是神識化形!”了悟驚訝的看著眼前狼狽的老嫗。身體法力運轉將那根絲線震散,月牙瞬間覺得頭疼欲裂,吐出一口鮮血。

了悟說了一句罪過,便強行闖入月牙的識海里。映入眼簾是白茫茫一片,但是仔細看是一個個神識凝成的絲線將這個空間填滿了。不遠處是一個白色的繭,裡面的生物感知到有東西闖進來便更加劇烈的掙扎起來。繭殼被撐的奇形怪狀卻還是堅韌的包裹著它。

“原來如此。”了悟瞭然的看著眼前的繭,雙手合十捏了一個法訣向繭打去,那個繭因為著神識絲線的防護只受了一點點傷,這一點點傷痛卻更急使得它急躁不安,迫切的想溜走。

了悟見次開口道:“施主,相信貧僧,助我滅了這個邪祟。”了悟說完只見神識絲線慢慢散去,繭裡的東西慢慢顯出原型,原來裡面是一張扭曲憤怒著的臉!

了悟口中唸咒,雙手結印,小心謹慎的調動著體內的靈力,一掌出去便將那個扭曲的臉打散了。了悟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這個裹滿絲線的識海,鞠躬說了一句“阿彌陀佛”便迅速離開了。

剛剛一離開月牙的識海,月白色的絲線便緊跟著追了出來,緊緊的把了悟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