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前……

一隊十餘人的行伍走在山林野陌,個個都是紮帶束腰的短打扮。

伍中有一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神采奕奕,與眾不同:

外穿錦繡紫蟒短衫袍,內襯皂羅黑金軟翎甲,葛巾上繫著三根雪白孔雀寬羽,手上盤玩著一把黑帆霜銀紋扇,腰懸冰骨透蕊環佩,背架逐江掠浪長刀。

“我,椎名楓,靳國四皇子殿下,欽革皇帝椎名松徹為生父,寧輅皇后椎名椿為親母,文從經書閣博士學藝,武拜御林軍教頭為師,官至京兆司寇侍郎賦閒,性格寬厚,修練勤奮,深得父皇喜愛,甚至一度想要立我為太子。”

呵,呵呵呵,這buff疊的,標準!太彪準了。

你說我的好大哥,不過區區一個“嫡長子”,他有什麼實力跟我爭?

我猜大哥在聽說父親想立我為太子時,一定是太為我高興了,才一口氣殺了五個太監的。

而且父親大人也一定考慮到了我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這麼可愛,所以是絕不會有兄弟姐妹忍心對我痛下殺手的,呵呵呵……

二哥肯定是愛我的,二哥文采無雙,連夜在我府影壁上題了首反詩送給我,我親自去府上問詢,他還不好意思承認。

三哥一定是愛我的,三哥愛好蟲鳥,曾經送給了我一條小蛇,幾個月後下人被毒害死,一定是不小心送錯毒蛇的。

大哥絕對是愛我的,君子六藝中射,御兩項經常關照我,比如用弓弩向我射箭來練我反應,騎馬時把烈馬讓給我等等。

於是為了不“辜負兄長們的良苦用心”,我決定去遊歷修行,於是來到了植國。

工部尚書之子、我和三哥的兒時夥伴——滄田野望擔心我的安全,特地挑了三名高手伴行,這該死的“熱情”TMD推都推不掉!!

不過我倒也不擔心,因為我可是擁有著另一重身份的高手中的高手。

論輩份,靳國太上皇老兒還得尊我聲叔。

不錯!!!

我便是那百年前星象鉅變,降世謫仙…………

受後世尊崇,道號“惹塵先生”的齊漢笙是也!嗨嗨嗨。

這番出門,任務很重。

一是椎名老兒久病不愈,為躲避靳國宮中奪嫡之戰而走。

二是立志改頭換面,隱姓埋名,藉機切斷原來的關係,其實原主本是死嬰,自已是被安排奪的舍。

三是修補《異撰》,找回八十一獸,從而恢復力量,再起東山。

四是尋找妻子“清照君”羅婭唯,三十年前,福壤山上,寧皓池旁,誓同生死,志共進退,還歷歷在目,字字猶新……

“呼~”

齊漢笙在馬上作長嘆一聲,既然有了方向,為什麼還是感受不到充實

“目暮義暉,前方何地?”

齊漢笙這皇子當的早已駕輕就熟。使喚誰幹什麼,自已對下屬施令,不同的人要不同的語氣下達;下屬對自已彙報,不一個事要不一個角度判斷;便是御人之道。

“還要多久才有人煙?”

對這些下人,總要拿著些高高在上的腔調,不然根本壓不住。

“公子,前方叫白地嶺,在下用法術探測,前方二、三十里怕是都沒有人家。”

漢笙臉沉地奇快:

“哼!三哥說你有本事,我才勉強留你在旁,切,言過其實罷了。”

邊說邊吁氣,傲慢地拔馬甩離。

這目暮義暉是三哥的人,對他絕不可以溫和,一個外人終究和自已的直系下屬不是一個概念。

又前進了不足一個時辰,天色漸暗不宜再走,加之人困馬乏,只得原地休整。

十餘人拾了些木石,支了帳篷,搭了炊火,吃了乾糧就陸續睡了。

齊漢笙不知怎地心緒不寧,只胡亂吞飲了幾口,便窩在篝火旁愣神。

餘光一瞥,瞧到目暮義暉把正在值守的兩名家丁替了下來,然後他就像是揮手在招呼著什麼。

緊接著,目暮義暉的兩跟班——日向深澗和五河巍屁顛屁顛的湊到了一塊。

齊漢笙見那三個玩意兒湊一塊,只覺得無比厭煩,心中無名火旺,撤離了篝火轉身倒入帳裡。

天尚早,睡不著,只是躺著在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老婆,一會兒又想故人、故地。這人一上歲數啊,就老愛想以前的事。

迷濛的嘟囔著:“福壤山的日子真好啊,可惜一戰……全沒了……”

說著想著,腦袋緩緩地放空……

忽地,卻聽見帳外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竟還一點一點的靠近。

齊漢笙猛睜雙睛,翻跳起身,鷹視帳外,少說四、五人。

漢笙驚駭,慌忙祭出兩道符籙:一道大風捲勢而來,彌開六丈青霧;一道火雷炸裂迸濺,震徹六里林荒。

快退幾步撤出霧外一掃,不下十七、八人,目暮義暉等三人打頭,領著些山匪樣像的人,餘下家丁被屠殆盡。

“狗!”

漢笙恨罵一聲,轉身欲離,誰知被賊人即刻圍住。

目暮義暉介時上前,拔刀立於中庭,擺開架勢;

漢笙見勢難遁,於是也拔刀架於身前,隨時發力。

局面僵持,眾人皆不敢妄動……

目暮義暉:“四殿下,不要反抗了,沒有勝算的,死亡,也是歸宿。”

齊漢笙:“目暮義暉!你再忠心,也只是我三哥的一條狗,不如為我效力。念你我情分,苟富貴,定不忘。”

目暮義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三殿下待我如同再造,四殿下欲陣前說我,怕全是無用功了。”

交談間,那三人中的日向深澗,把一個山匪向前踢了過來,漢笙一激,只得先殺了那嘍囉,卻也因此暴露了空檔。

目暮義暉趁機襲殺過來,漢笙閃避不及只好硬吃一刀。

好在有軟甲倒也算無礙,見目暮義暉過來,於是快速尋求近身,找準機會,一刀直接將其肩甲割裂。

之後二人纏鬥數合,漢笙多數想再近身卻總被長刀格拒於外,若是繼續的話,待到力竭,十死無存!

便主動借敵刀格架之力空中飛騰,拉開數丈距離,諸賊大驚,還能這麼玩?

不等他人注意,漢笙快速展開一杏黃紙頁,催動法術,頓時神光四射。

上畫:

騏驥神采奕,非英不能御。

上書:

隴上飛沙舀千石,一日投海赬玄駒。

須臾間,紙上一匹駿馬躍出,載著漢笙,輕鬆脫身出了包圍圈。

那三人中的五河巍,一眼就看出:

“異……異撰!可……怎麼會呢?”

“沒時間管了,快追!”日向深澗瘋狂的嘶吼著。

望著日向深澗帶隊追了出去,目暮義暉邊擦刀邊湊到五河巍旁,把緊張的心情壓在心底道:

“我長四殿下十歲,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卻從來不知曉殿下竟有這等奇寶。”

“確實令人吃驚,這東西是何時得的,如何得的,得了幾頁?”

五河巍全神貫注的思考著,這句話倒不像是回答,更像是自已在呢喃一樣。

“幾頁……”

目暮義暉一聽這話,仔細的斟酌接下來的動作,他深知日向深澗的凡馬不可能追上赬玄駒,還是需要等待下次機會。

“不過……”

五河巍邊想邊扭頭看向齊漢笙離去的方向,面色變的十分難看:“一張完整的異撰紙頁,需五種材料,這五味少而難尋不說,製作工藝也已失傳,但我觀那神光之飽滿,卻不像是缺料的貨。”

目暮義暉心中大異,不自覺深皺起眉來,只因他注意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赬玄駒不是三十年前隨著惹塵先生——身死道消了嗎。”

“籲~”

齊漢笙一口氣奔行了不知多少裡,只覺得騎馬騎的頭腦發昏、屁股生疼。

畢竟是看慣了大場面、曾經半生戎馬的大佬,遭此變故後也不至於嚇的膽顫心驚。

警惕的四周張望一番,發現確無人追趕,遂如溺水得救般,閉目仰首大口深吸起來,少時低頭,撫著胯下赬玄駒的鬃毛感慨般輕語道。

“唔,寰兒~呀,幸好你溜的快啊,否則小生我這顆頭就不保嘍。”

說罷,翻身下馬,才偷空拂去塵土,理了襟袖,收了長刀,又回頭瞧向那匹高頭大馬。

通體鯉尾赬紅,環身香茗吐臭;一丈餘修,百鈞餘碩。飛馳騰躍於危,勤王保駕於急;忠貞退讓,特許“龍寰”。

齊漢笙衝著龍寰也不講話,半晌都在咯咯的怪笑,發出著急分享劫後重生的得意。

人家龍寰話少,加上現在修為減退不是人形,不然高低送他個逼兜。

不過逼兜目前肯定是送不了了,但面對這狗看了都搖頭的限時二傻子主人,他選擇翻白眼以控訴無奈。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東方漸起的曙光如同希望之神救贖的聖音,她彷彿用漫山的青蒼翠葉告知齊漢笙:

又活了一天~已經很厲害了~

沐浴晨光的感覺,無疑是惹人嚮往與陶醉,只是逃了一夜,腹中飢渴實實壞風情。

一扭頭竟又看見老馬在嚼嫩草。

好嘛,我承認剛才笑的太大聲了,龍寰現在迷離的小眼神,好似是對曾經自已無可奈何的笑聲的有力回擊。

“嘿!你……”

漢笙怒了一下,又迅速收斂,上下摸索出幾塊磚頭餅後,墜倒地上,啃起餅子來。

“之前我打聽到,白地嶺山崖奇多,道路崎嶇,方圓四十里地,不見尋常人家,想要走出去,怕是得費些工夫了啊。”

一旁響起一陣踏地的馬蹄聲,漢笙瞄向龍寰,笑而復言道:

“你就是再快,咱不認路,也白搭呦。”

龍寰本在沉浸式吃飯,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突然!就像發瘋一樣,不顧一切地飛身驅前,死命的扎向齊漢笙,撲倒齊漢笙的同時強行化為人形。

只聽得一聲炸響,黑煙頓時將兩人狠狠壓住……

百米開外,日向深澗一臉疲憊地咧著嘴笑,凡馬自是追不上神駒,所以自已催著法術,使用符籙跑了一夜。

“哼,要不是這白地嶺靈氣紊亂,壓制修為無法飛行,我早就捉住你這崽子了!”

遠處,齊漢笙被轟的腦瓜仁嗡嗡的,想要起身卻四肢乏力。

“難道……這黑煙,有問題?”

赬玄駒龍寰的背疼的還在不停抽搐,血流到腳邊,一踩就是一塊血腳印的輪廓。

他臉上沒有透露多餘的表情,但眼中難匿七分殺意、三分擔憂,緩緩地拾起逐江掠浪刀,正身挺立在前,橫刀聚氣造勢,一副拼命的做態亮在敵對面。

日向深澗內心一沉,神情嚴肅,他已疲奔一夜,本來只用幹掉個小孩,現在居然又遭了變故,這人是誰,從哪來,實力如何?

其實,龍寰是不精通戰鬥的。

漢笙深知這一點,趁二人局面僵持,便努力的掙扎著起身。

日向深澗想等,等到後面山匪來一塊上,可眼瞅著目標要爬起來了,就再也忍不住了。

於是卯足力氣,掄圓長刀,一道氣斬疾速殺去,龍寰挪身拿刀架住,但餘下氣浪仍叫漢笙打了個趔趄。

龍寰有些擔心,便斜目瞧了一眼,哪知日向深澗抓住機會閃身上前,直直地朝龍寰面門就是一刀。

鏗!

好險的一招!

二人刀抵著刀,動用渾體氣血角力,又過了十幾個回合,日向深澗憑藉更老辣的刀法開始佔據上風。

不過他沒有完全捨棄防禦,說白了,他害怕不顧一切攻擊的話,眼前這個面癱會和他以傷換傷。

終於,日向深澗瞅準了對方一個破綻,一刀劈去,在龍寰右肩劃開了一條可怕的傷口!

隨後,便是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不間斷地砸來。

數招對拼後,龍寰吃痛,主動後撤,周身一顧,已有累累傷痕,右肩的口子還在汩汩地流淌。

回看日向深澗,也未全身而退,左手的大拇指幾乎斷掉,血流滿手。

但他絲毫不在意,跋扈的邪笑,囂張的眼神好似剛抓住一隻羔羊的惡狼。

突然,龍寰高大的身姿後,飛竄出一道矮小的黑影,直刺日向深澗!

那惡狼神情一凝,瞳孔驟縮,不等看清是什麼東西,就不可控的向後倒下。

龍寰一懵,扭頭看向齊漢笙。

只見半空中祭著一道杏黃紙頁,恰巧那道黑影正在融回紙裡,仔細一瞧。

上畫:

一鳴梟雄駭,田中緇衣來。

上書:

削髮代首軍前羞,留謠而去堇變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