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裡暗的出奇。

忽地,噠~噠~噠……響起一串輕細的腳步。

薄脆般的木門被挪開,不情願的“吱呀”了一聲,攪了床上人的美夢。微微掀了掀被子,抬頭咪開道眼縫,不想竟被光亮照的難受,睜不開眼。

“唔!天……天亮啦?”

心中覺得怪,細看發現,本身應該數九寒天的季節,自已周遭卻是渾然一片春景。

四下張望,自已壓根不在床上!甚至屋子也不見了,努力的回想之前的事,腦子則是一片空白。

“嘻嘻,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多可憐嗎?”

猛的一回頭,發現說話的是個頂漂亮的女人,雖是素身布首打扮,臉上卻凝光如脂貴氣風範,嫵媚動人。

“呀!你……你是……從……哪裡……”

“哈哈哈,別怕,我難不成還會把你泡在酒裡燉爛,抽筋扒皮的從無名指開始吃嗎?你的反應太二了吧。”

說罷,居然有些忘形的嗔笑起來,倘若不看臉,大晚上聽,死瘮人。

“唔……呃,我叫椎名楓。”

說完這話椎名楓恨不得大嘴巴子抽自已,這女人怪笑聽的直髮怵,本是想問女人從哪來,一緊張,自我介紹倒脫口而出了。又害怕又尷尬的他出了一身汗,臉還漲了潮紅,屬於是身體和麵子一個沒保住了。

那女人聽後,皮色一改,輕嘆一聲,邊揉眼邊開口道:

“椎名楓?嗯嗯,你確定你是叫這個名字嗎?”

女人也不廢話,直接就把他問懵了,從現場的情況看來,椎名楓就是個十四歲失憶加失足少年,被個陌生的怪姐姐突然出現堵住去路問問題。腦子已經不夠用了,誰知她竟然一種“關於你的一切我都知道的亞子”。

雖然被陌生人知根知底的感覺令自已不自在,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弄明白眼前是啥情況,便試探性的丟出了大大的疑惑:

“唔,難道不對嗎?我長這麼大我能不知道我叫啥?”

椎名楓一出口的語氣明顯有些帶有排斥女人的成分。

女人見他惱了,不怒反笑,臉上表情好像在笑話或是調戲自已,接著緩緩開口道:

“傳聞,百年前有一場星象鉅變,老人們都說:不是星主降生、謫仙下凡,便是天官蒞臨、大賢出世。哼呵,果不其然……”

眉梢一挑,眼光向椎名楓送去。

叫這一瞧,下意識的側過臉去,滴溜溜的旋著眼珠,卻品不透這一眼的味道。

女人復言道:

“這賢者是二人相伴,投胎於此世界,女裕而男敗,多年後終於相認,相認後隱居在福壤山寧皓池……”

“數十年間收錄天下奇獸共八十一員,寫成《異撰》神篇,卻為各方所忌殫,三十年前先後隕落於福壤山,死後仙俗皆尊其名、重其果,留奉‘惹塵先生’與‘清照君’之雅名,流芳宇內……”

“知道啊,突然講這個故事幹什麼?”

女人望向椎名楓,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開口道:

“打斷人家說話很不禮貌哦~”

“唔,啊呀,對不起嘛,我只是……只是真的很著急。”

“你有什麼急事,不妨說給姐姐聽聽?”

椎名楓有點不好意思道:

“其實,我連這是哪都不知道嘞,換誰誰不急吖。”

女人看著他那一臉懵懂的搞笑表情,努力剋制自已的嘴角,於是遮住半張臉,邊笑邊答道:

“這裡的話,你就當是姐姐我的夢裡。”

椎名楓一時又驚又喜,擠眉弄眼思考的同時四處張望,但餘光總忍不住想瞥向她。

女人追問道:

“剛才的故事,你有沒有什麼感想呀?”

話裡似乎藏著一絲期待,椎名楓聽出來了,認真仔細地思考了一番她可能喜歡的答案後,無奈但堅定念出了個:

“沒有哎。”

女人神情不變,似乎早已預見,目光從椎名楓身上移走,呆呆地朝遠處望去。

藉此空檔,終於可以偷偷的仔細的端詳女人了。

如果這是夢,那夢裡的花海真的很美,而眼前的女人,絕對比花海還要美。

近距離下,暗香浮動,燻的使人發昏。

玲瓏珠璣,面如凝脂,五官精緻嬌豔,頷頸玉柳雕妝。身段高挑如男兒,身姿卻又纖纖。烈色鮮衣,長髮梳髻,弓腰不可方物,唇頰口若含丹。性格風流千百媚,性情卻又純真。

空氣平靜,但椎名楓心中則比剛才更加躁動,本來不知道什麼狀況就挺焦慮了,現在又有個大美人在旁邊貼貼,即使椎名楓只有十四歲也會害羞。

焦慮和害羞雙重debuff加持下,迫使自已應當打破僵局,於是開口問道:

“姐姐?內個,你叫什麼名字哇?”

“先搞清楚你自已叫什麼吧,小笨蛋。”

椎名楓再傻這時也有所頓悟了,聯想到剛才“惹塵先生”和“清照君”的故事……

謫仙下凡,大賢出世……幾句在心中反覆呢喃,細細咀嚼。

我是賢者轉世?一個大膽的想法誕生在腦中,不確定,又是試探開口道:

“唔,名字只是個代號吧,叫什麼重要嗎?其實只要‘他’還是‘他’的話,名字就無所謂的呀,對……吧?”

女人開懷的笑起來:

“哈哈,對呀,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叫什麼並不重要!”

椎名楓喜出望外,沒想到這姐姐居然這麼開明!於是趕忙附和道:

“對吧對吧,別耿耿於懷名字對錯的事了唄,快說姐姐你叫啥吖?”

誰知女人挑起眉梢,一個眼大一個眼小的露出個滑稽的表情,邪笑著說:

“你是不是說的,名字只是個代號,對錯可以放一旁,不用耿耿於懷嘛?”

“呃……”

“所以你叫什麼呢,姐姐不去深究,當然,至於姐姐我叫什麼,弟弟自已看著辦就行,也千萬不要耿耿於懷哈。”

很好,太好了!這姐姐上一秒還憂鬱,下一秒接著話茬就開涮,良心餵了狗,哥譚當小丑了屬於是。

椎名楓嘴上咧著笑,自已挖坑自已跳。這個姐姐什麼成份吶?夢裡、花海,姐姐,正太,獨處……但是搞笑女,無了個大語。

椎名楓決定回擊,半開玩笑的說:

“那我可隨便給你起名嘍,不然都沒法正常交流。”

沒想到女人竟然爽快的答應了。

椎名楓輕咳一聲,開始上下打量起來,怕說的不好,於是急中生智說了聲:

“唔,姐姐雖然挺怪,但面板和衣服真漂亮呢。”

女人抿嘴:“繼續。”

過了一會兒發現沒了動靜,女人假裝不耐煩的催促道:

“沒詞了?好沒勁吶。”

“等下!我再想想嘛。”

椎名楓更焦急了,望向遠處女人看過的花海,五光十色奼紫嫣紅;又瞧見女人那一點朱唇。

不知不覺嘴裡緩緩吟出一句詩來:

“花顏熒煌滿眼前,絳唇汰俗紅暈間。”

言罷,洋洋得意地看向她。

女人一聽,瞳孔不自覺的撐大,顯然是感到了吃驚,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椎名楓,飽含期待。

被這樣看著肯定是很難為情的,慌忙的想要避開那熱烈的目光,但只一瞬間就被她鉗住了肩膀,自已就這樣半推半就的被拽到離女人不足半尺的臉前。

稚名楓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很期待這個名字?

“所以,我……叫什麼,名字?”

女人內心很浪濤洶湧,這幾個字她說的艱難,肯定是有意在剋制情緒。

“唔,既然這樣,就在句中取字。”

“叫什麼?”

雙肩的力道一下子又緊了幾分。

“以花為姓,以絳為名,花絳。”

女人花枝亂顫,蹲在地上環抱自已,眶中泛淚,呼之欲出,嘴巴似乎微微開合,嗚咽嗚咽的不知道是想表達什麼,還是隻單純的激動。

不過椎名楓看不見呀,是知道這個怪姐姐這是唱是哪出,是喜歡到哭了,還是難聽到氣哭了?

俯身想要求證,正巧女人猛地仰頭,撞了個正著,疼的稚名楓捂著鼻子向後退了好幾步。

反觀女人一點不疼,看著椎名楓狼狽的樣子,如同壞人得逞般妖魅的笑起來。

椎名楓鼻子痛的淚眼汪汪,淚水模糊了視線,只覺得女人笑話自已笑的囂張,開口就要制止她,下一秒一陣耳鳴。

隨後發現聲音怎麼都是發不出來,並且可以感覺到四周花鳥草木正在扭曲消散,一切都在慢慢地走向虛無。

椎名楓這時腦子只想到了一個詞。

夢醒了!

清晨,寒風過隙發出陣陣嘶鳴。

床上,做了個好夢的椎名楓被身上的疼痛叫醒,快速的確認了自已尚且完整後,艱難且警惕地探看四周。

不一會兒,房間外響起腳步,隨即木門“吱吖”的扭開,晃進來一個村姑。

定睛一看,夢裡的姐姐?

椎名楓一時分不清夢與現實,腦袋暈乎乎的他決定裝睡靜觀其變。

那女人手中端著個木盆,盆中一股濃郁的中草藥味撲面而來。

“中草藥嗎?”

聞到味的椎名楓如是想。

女人半坐在床邊,看不到在擺弄什麼,只聽見一聲木盆被置於地上的悶響。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咦?喝的話,也太多了點吧。”

正疑惑時,下半身的被子突然被揭開,將一條手巾沾了藥液,擠到五成滿,溫柔的擦拭起來。

椎名楓心中遲疑一下,這姐姐竟然在幫自已上藥!一時令自已更加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不知不覺間,幾顆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滲出,自已裝睡的偽裝正在被攻擊,馬上就要頂不住了!

“啊啊啊……我透這藥……疼……疼疼”

寶寶心裡苦,寶寶不說,終於捱過擦完藥了,可椎名楓還來不及緩口氣,上半身也被子也掀開了。

啪!!!!!

吸飽藥液的手巾不擠也不折的糊在了傷口密集處,劇痛馬上遍佈全身,讓他忍不住的要抽搐,頃刻間汗如雨下。

椎名楓實在受不了了,搖擺著想掙脫,卻是怎麼也動不了,也是怪,那女人竟只用了兩指就壓的白已動彈不得。

身體搖不動,又欲抬手去揭手巾,結果因為手筋基本都斷了,根本抬不起來。

他不想裝了,也裝不下去了,大喊道:

“唔啊,你……庸醫呀!!!”

“對,張嘴哈,啊~”

“咕嘟!”

呵呵,這顆比荔枝都大、比黃蓮都苦、比桂圓皮都滑的藥丸子就這麼被塞進了嗓子眼,在女人順理胃腸的手法配合下,順利下肚了。

之後女人又擦了半小時的藥,當然,慘叫聲基本沒斷過。

“呼,終於,結束了,恭喜你^ω^,小命算是保住了嘍!”

一聽這話,椎名楓內心雖然歡喜,但這渾身大汗淋漓,早已虛脫,呆呆地躺在那,一臉的生無可戀。

女人繃不住的壞笑,邊笑邊遞上譏諷:

“哈哈嗝,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狼狽的先生呢,不過一想到你恢復記憶後,親自回想起來這一幕,才是最好玩的。”

椎名楓不想理她,他現在只想默默慶祝劫後餘生。

這時屋外響起另一道清亮女聲在喊:

“我回來啦!”

“姐姐回來啦!”

說罷,那女人跳也似的出了門,少時,領進來位冰清玉潔的女子。

束髮修衣,粉袍黛髻,短裳中襟長髮;高顴濃眉,鶴目蔥鼻,小嘴圓臉細皮。恰似白絨卓鴉群,大纛立靡旗。娉娉嫋嫋,冰雪婷婷。

兩人相挽而行,言笑晏晏,說完後才意識到床上還躺著個人呢。

只是新來的這個姐姐,看自已的眼神很怪,不用仔細看就知道,她有點不自在。

那姐姐搖了搖頭,用堪堪只能自已聽到的聲音呢喃道:

“氣息上確實是先生,但……變呆了,花絳,你真的確定嗎?”

花絳!椎名楓心中咯噔一下,驚奇的望向二人。那不是在夢中起的名字嗎,難道我沒醒過來?

“失憶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直接安排附身死者的話,應該不會失憶呀,難道是無常鬼幹活疏忽了!”

花絳貼耳說道。

“不知緣由,就不用費心思猜了。”

說罷,拎了馬紮坐到床前,憂慮的看著椎名楓,好像家長審視孩子一般。

花絳怕氣氛太尷尬,於是便插縫坐在床上,擠在二人中間,先開了口:

“弟弟~我們在夢裡見過嘍,這位是我們共同的姐姐,李稲泠,名字好聽吧。”

“嗯嗯。”

椎名楓的回答有些木訥。

花絳追問到:

“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花絳,姐姐?”

花絳不再說話,只作笑瞥向李稲泠。

李稲泠知道她這妹妹造夢的手段,昨夜給椎名楓造夢,正是自已的授意。

目前看來花絳做的不錯,由於自已不善辭令,擺著個臉容易嚇著他,這時花絳就是個天選氛圍調節器。

李稲泠問道:

“你叫什麼?”

“呃……椎名楓。”

“椎名?靳國椎名氏皇族?”

“是的,我乃靳國欽革皇帝椎名松徹、寧輅皇后椎名椿之子——椎名楓。”

椎名楓見李稲泠怒上霜顏悲從中來,不敢復言,遂瞥向花絳求助。

花絳調皮一笑,解釋到:

“姐姐彆氣,失憶、失憶啦。要不咱問點別的?”

說罷又斜瞪了一眼椎名楓,心想,真是個直男,他應該知道她們想聽不是這個,還是無所謂的說出口了。

李稻泠再問道:

“你個靳國皇子,不遠千里來到這植國做什麼?”

“就是想歷練修為而已。”

“不對!不全是吧。歷練,何至於被黑白兩道同時追殺?”

椎名楓一怔,不知是死裡逃生後太放鬆了,還是昨晚的夢後勁太大,自已就像喝醉斷片了一樣,即使瘋狂拍打臉頰努力使自已回想之前的經歷,最終也只是越想頭越痛、越想頭越痛。

花絳、李稲泠眼看不對勁,椎名楓便不受控制的向後昏倒去。

於是時間,倒流一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