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認罪與功能

隨著仵新漸漸抬起的手指，吳濤勇的臉色慢慢變得陰沉下來。

他罕見的沒有反駁，而是抬頭，面容上是他緊皺的眉頭，視線投向了講臺上的仵新。

“在這所有事情發展前，我想先問一下，究竟你是怎麼知道的？明明那個地方沒有人，更沒有攝像頭。”

聽到吳濤勇的回答，周圍的人一陣驚呼，原本看熱鬧的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

“不是吧，我還以為仵家的小夥子是瞎說嚇唬人的呢？這居然是真的？”

“可是吳濤勇，不太像這種人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哪裡知道你老公背後偷偷幹了些什麼？”

“我老公？我老公幹啥了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看著畫風有點不太對勁的苗頭，仵新抬起雙手，在空中虛壓了一下，禮堂內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人類的天性就是看熱鬧，正主要開口解釋事件的緣由時，再怎麼猜測也沒用了，還不如聽聽事情真實的那一面。

仵新擦了一下眼角，沒有眼淚，應該是窗戶的風有些大了。

“攝像頭，人證，這些確實很重要，可是，比起他們的指證，事故本身受害者的指證，不應該更可靠嗎？”

“所以是哪裡……”

“所以是哪裡出了問題是嗎？你以為你做的天衣無縫是嗎？”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爸那張寫著你名字的加油卡放在你的身上？是害怕嗎？還是良心突然發現了？”

仵新覺得吳濤勇有時候真的有些愚蠢，哪有把罪證自已帶在身上的？

可轉念一想也有些道理，經常殺人的朋友肯定會知道要毀屍滅跡，但第一次肇事逃逸的吳濤勇哪裡知道要銷燬罪證？

從仵新父母手上，把寫著自已名字的加油卡抽出來，已經耗費了吳濤勇畢生的勇氣了，還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扔掉，扔了之後又擔心被哪個無聊的人撿到跑去交給警察。

這些連貫的一切設想，讓本就沒有多少經驗的吳濤勇，每到夜晚都焦慮到睡不著覺，數著窗戶邊搖曳的月光熬過一個又一個的晚上。

後來一想，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心一橫眼一閉，就把這張背後刻著吳濤勇自已名字的加油卡，放在了身上。

吳濤勇明明記得自已；

為了消除那個加油卡上的味道和字跡，反覆用酒精溼巾擦拭了多少遍；

為了加油卡放的位置沒有痕跡和形狀，甚至特意去更改了自已所有外套衣服的左上角口袋；

可是現在，卻被仵新輕易的道破藏匿的位置，吳濤勇的身體彷彿突然被抽走脊柱一般，徑直的彎了下來，一瞬間宛如蒼老了十歲，但他仍不死心：

“所以，你是怎麼發現這張卡的？”

仵新這次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10“

“9”

接下來的幾秒鐘的時間裡，仵新沒抬頭，吳濤勇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兩個人之間，反倒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沉默，空氣都似乎凝固了。

“不用數了，我知道你在等什麼。”

吳濤勇從西裝外套掏出一個用絲巾包裹著的小包，動作慢條斯理，此時的他，已經從剛剛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恢復了一開始的冷靜。

“其實，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明明這個東西，我給誰都沒有看過，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

“可能是我運氣好，上天都想幫我，讓我在路過你身邊的時候，聞見了你身上奇怪的血腥味。”

“不，不會的，你知道這三天我怎麼處理的嘛，洗滌、消毒、擦拭、噴香水、接著洗滌、消毒，就這麼簡單的流程，我每天晚上重複無數次，別說血腥味了，我現在甚至連我自已身上的汗水味道都聞不到了，更別說血腥味了，那是我第一天就處理完了的東西。”

吳濤勇搖了搖頭，將口袋裡的絲巾遞給了周圍的人員

“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秘密，警察還有幾秒鐘能到，我放棄了，你讓他們直接進來吧。”

如果不是從他人手上接過來的絲巾，仵新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已才是兇手了。

怎麼自已都不太敢提出來的話題，到吳濤勇這，就變成他自已在等警察過來了？不過順著吳濤勇的話，仵新還是冷冷開口了：

“所以，那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吳濤勇沒有抬頭看仵新，而是在口袋掏了掏兜，環視了一下四周；

”有時候，還真是覺得挺操蛋的，你們誰能借根菸給我，你看吧，現在想抽根菸，卻發現自已口袋裡不僅僅沒有煙，甚至打火機也沒有。”

還不等仵新說話，前面撞他的那個小夥子，已經十分有眼力見的給吳濤勇遞過去了一包軟中，軟中上面，還貼心放了個打火機，即便那個 打火機只有底部一點點氣了。

“謝了，老弟。”

吳濤勇趕忙接過煙，用右手食指一頂，左手往虎口處輕輕一磕，一抬，菸酒落在了他的嘴裡。

“其實，真沒有太多好說的，你也別想太複雜。”

“我只是恰好那天喝了點酒，路過你房子不遠處，拐彎減速的時候，沒忍住，一直踩著油門，最後就，出現了現在這種情況。”

仵新不是沒想過很多種可能，是不是自已的父母和吳濤勇爭吵了，吳濤勇懷恨在心，伺機報復；是不是吳濤勇的剎車片失靈，他沒來得及減速，可仵新沒想過，當真的結果出現在他的面前以後，他要怎麼處理。

他考慮了所有的一切，可唯獨沒想過問到了最終結果能改變什麼。

仵新的臺下的左手緊緊攥著，卻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吳濤勇接下來的話語。

一個又一個的菸圈，順著吳濤勇點燃的香菸逐漸飄起，在空中“啪嗒”一下轟然碎開。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隨著眼圈一同散開的，還有仵新臺下緊緊攥著的左手。

上一世，他等了9年，等來的是殺人兇手落網的訊息，沒人通知，沒人確認，只有那張褪去顏色的通緝令。

這一世，他等了7天，等來的是兇手輕飄飄的十個字，所有猜想和假設，所有的憤怒與不甘，忽然像是被這幾個字蒸發掉了。

“我知道，但我絕不原諒。”

仵新衝著話筒說完這幾個字，徑直走向了禮堂的門口。

他推開厚重的大門，門外是公園的長椅，陽光從天空之上，斜斜的照射下來，陽光的盡頭，是零散的幾片雲朵飄在空中。

在他走出門的那一刻，與他擦身而過的是全副武裝的警察，從他的兩側，朝著禮堂魚貫而入。

“這大概就算結束了吧？”

仵新坐在長椅上，右手放在胸口，衝著自已的體內自言自語，同時也鬆了口氣，上輩子瞭解到的那些黑料，足夠吳濤勇在牢裡度過下半輩子了。

“我的宿主大人，現在才剛剛開始呢！”

翌空靈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來不及反應，仵新又一次聽到清脆的響指聲，意識恍惚的瞬間，發現自已已經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空間之中。

“體驗版用得開心嗎？我的宿主大人。”

翌的臉色充滿了笑容，顯得有些甜美，

仵新卻注意到，這個女孩的眼底的深處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

“所以，那個瞬間讓我聞到幾百種味道的功能，就是你前面說的體驗版？”

“怎麼會不是呢？感受怎麼樣。”

見仵新沒有擁抱自已的意思，翌朝後方伸出了右手食指，輕輕勾了一下，一張竹製的搖椅頓時出現在她的身後。

“不過，這次的使用費，好像還沒收，差點忘了。”

“使用費？”

仵新朝後退了半步，瞪大眼睛看向了翌。

“世間所有的饋贈，背後可都暗含標價哦！”

翌的手掌在空中虛揮了一下，一條銀色的小河出現在了兩人中間。

那條河的表面靜謐安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湧，一個個浪花在河底的最下層翻滾湮滅，卻又在流淌到表面之後立馬安靜下來，些許波濤中更是流動著銀色的星光，讓這條河顯得有些安靜的耀眼。

在這條河出現的時刻，仵新就發現了自已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彷彿冥冥之中被什麼東西盯上了一般。

“這是什麼？你要做什麼？”

“嗯哼？這應該算做生意，你借用我的功能，我取走你的一部分未來，畢竟，你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生靈，不會有影響的。”

仵新的後背有些發麻，冷汗從脖頸上徑直的流了下來。

“嗯哼？在哪呢？怎麼找不到這一段未來了”

“不在這，也不在這，這一段呢？也沒有，被藏在哪裡了，怎麼還是找不到啊？”

“啊哈哈，原來在這，找到了，你看。”

翌低下頭，在那條微型的小河裡，這翻翻，那找找，不一會，總算找到了一個夾雜著點點星光的小圓球，她舉起手，遞到了仵新面前。

仵新低頭打量了一會，實在看不懂這一團小圓球有什麼作用，只好把目光收回來，重新放在翌的身上。

“這是你遺落的時間的碎片呀，我把它撿起來，可以吃好久呢。”

“像你剛剛那個體驗版，你至少，至少可以做5，不對，可以做3次。”

翌舉起了5個手指頭，又似乎覺得太多，有些不捨的放回去兩個，眼睛裡沒有了剛開始的淡漠，充滿了狡黠。

“這個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仵新笑了一下，不緊不慢的問道。

“時間碎片是時間長河縫隙裡的遺漏，只有你這種人，才會有，每次我拿走一些，你未來的可能性就少了幾分，可能是時間，也可能是選擇。”

在發現這個時間碎片後，翌似乎變得更加靈動了些許，剛開始那種生硬不近人情的感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減淡了許多。

“所以，意思就是我需要借用我的未來，來賭一個現在？”

翌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那個圓團，輕輕點了下頭。

“沒錯，想要什麼，你就得用時間碎片來換，它會幫助你，成為一名最有底氣、最優秀的鏟屎官。當然，如果找不到碎片，完成寵物的心願也可以兌換功能哦”

“鬼才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鏟屎官呢，一點都不符合邏輯好嗎？”

仵新心裡閃過一陣嘀咕，面子上卻不動聲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明白了，放心，再沒有下次了”

仵新沒多說什麼，朝翌拱了拱手

“告辭，再見，已經知道用途了，還請送我回現實。”

“沒意思，真沒意思，算了，你朝身後用盡全力跑兩步，這個空間自然崩塌後，你就可以回去了。”

翌抱著那個小圓團，像一隻小貓摟著逗貓棒一樣，眼睛裡容不下其他，眼皮都不樂意抬一下，更彷彿沒聽到仵新拒絕提供時間碎片的話語，指了指仵新身後低聲嗡嗡說道。

仵新聽完翌的話語，轉了個身，朝一片白茫茫的後面跑去，好像是為了擺脫翌，也好像是跑著回到現實。

而隨著他步子落下，他的腳下是無數延伸出去的白色方塊，一片一片崩塌。

在無數白色方塊崩塌的瞬間，仵新穿過縫隙，彷彿看到了翌的眼角有淚花乍現，定睛一看，翌嘴角上揚，正不停看著仵新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