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華看著埋在被子裡的蘇筱雨,滿心的難過和委屈,卻又不想認輸,就這麼倔強著坐在電腦前,氣狠狠地開啟空間,輸入了自已的心情:“我從前世走到今世才遇見你……”

打完這句話,她又開始發呆:她已經不知道自已該何去何從了,自已對這個陌生世界越來越熟悉,越來越依賴,甚至已經忘了自已到底是誰。可每次當她不經意或者下意識地翻開那本關於她的傳記的時候,她都覺得從內心裡生髮出一陣陣恐懼,這種恐懼讓她無法對自已的明天視若無睹。

那本傳記那麼殘忍地告訴她自已還沒經歷過,而歷史上一定要經歷的事情:那本書告訴她,張麗華被選入東宮,張麗華被封為貴妃,張麗華跟陳叔寶一起上朝,張麗華陪著陳叔寶成為亡國奴……每一次看到張麗華三個字,她都從骨子裡往外冒冷氣,她不敢再翻那本書,甚至連同學們每天津津樂道的電視劇《隋唐英雄傳》都不敢看,只因為她知道,哪裡有演繹自已的情節。

她是個比平常人聰明的女子,所以她更加敏感,敏感於自已無法預知的明天,敏感於蘇筱雨的每一個眼神和每一句話。或許外公外婆依然把兩個人的冷戰當成是拌嘴,可只有她自已知道,那個夜晚自已那個愚蠢的舉動,不僅沒有拉近她和蘇筱雨的距離,反而把他推得離自已越來越遠了。

其實,從蘇筱雨捧著香爐和佛珠站在街角發呆的那一刻,張麗華就已經預知在蘇筱雨身上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可是她不敢猜,也不想猜。她害怕自已的猜想變成現實。她更害怕,自已真的就此會被從這個已經熟悉的世界裡清退。

蘇默攀上閣子間,嗅到閣子間裡一種陌生的氣息:這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都在鬥嘴,可他倆之間一直是互相溫暖的,而今天的閣子間,透出的竟然是一種冰冷的氣息,這種冰冷在閣子間上空籠罩著,讓蘇默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看著被子裡埋著的蘇筱雨,蘇默輕輕喊了一聲:“小雨……”蘇筱雨終於從痛苦的糾結中醒來,他拉開被子看著站在床前的爺爺,內心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默輕輕走近,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的臉色,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孩子的臉色,竟然有種透明感。就好像眼前的不完全是他……這個想法把蘇默嚇了一跳,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著蘇筱雨的臉:這孩子,這幾天瘦了許多。

“爺爺……”蘇筱雨喊了一聲,剩下的話像是被噎在了喉嚨口,再也說不出來。蘇默攥了攥他的手,搖了搖頭。蘇筱雨內心忽然湧起一點希望:爺爺是說,不要對著眼前的小魔女說任何話,那是不是就意味著,爺爺也對眼前小魔女有了懷疑?

跟著爺爺走出閣子間,蘇筱雨覺得自已的腿一直在顫抖,他不知道該怎麼向爺爺說剛才自已的遭遇,做為一個無神論者,爺爺又會不會相信他說的話。還有,他忽然那麼痛恨自已的情不自禁,在爺爺奶奶心裡,餘曉默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自已怎麼可以……

一想到跟餘曉默的那番雲雨纏綿,蘇筱雨就覺得心都要痛碎了,他想讓自已不去想,可閉上眼睛,卻全都是餘曉默那柔情似水的眼光。他知道,如果不找個出口傾訴,他真的會瘋掉了。

蘇默坐在蘇筱雨對面,安靜地看著在痛苦中掙扎的蘇筱雨,彷彿在等待一個答案。蘇筱雨遲疑了很久,終於啞著嗓子,說出了第一句話:

“爺爺,我今天……看到曉默了……”

說完這句話,他抬起頭,看著蘇默,以為他會吃驚,或者會嘲笑自已說的是傻話。可目光觸到的,卻是蘇默安靜的眼神,彷彿依然在等待自已說下去。

蘇筱雨閉了一下眼睛,像豁出去一樣,把自已怎麼帶著香爐和佛珠找到那個當初說過自已跟香爐有緣的老和尚那兒,又如何在老和尚的唸經中看到了餘曉默。只是,他終於沒敢把自已跟餘曉默纏綿的情節說出來——他不敢,也不能,因為他真的在意爺爺對他的看法,他怕爺爺從此以後會拿另樣的目光來看他,至於還怕什麼,他又確乎說不清楚。

蘇默就這麼安靜地聽著,中間只插了一句話:

“他說,你的前世是陳叔寶?”

蘇筱雨哽咽著點頭,他不知道爺爺會不會相信,可是,自已真的信了,這個香爐是自已拿來的,而且自已看見的那個男人,真的就是自已的樣貌……還有餘曉默,她摸了自已的香爐便穿到了陳朝,到了陳叔寶身邊,這些確實都是命中註定的吧?

蘇默的聲音忽然變得蒼涼:

“也就是說,曉默的靈魂現在附著在張麗華的體內……而我們身邊的曉默,她的靈魂其實是張麗華的?”

蘇筱雨艱難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說法真的很奇怪。可是,除此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蘇默解釋所有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