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雨不知道自已是怎麼走回家的。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裝得滿滿的都是餘曉默的眼淚,餘曉默柔軟的吻,餘曉默喃喃的低語……他快要讓甜蜜和痛苦的糾結逼瘋了,手裡捧著香爐和佛珠,有那麼一瞬,真的想把這些自已一直視若珍寶的東西丟掉:如果沒有它們惹禍,自已的小魔女,怎麼可能忽然就離開了自已?一想到是自已害了餘曉默,蘇筱雨就覺得對自已痛恨到了極點:一直自詡要好好保護她的,可現在呢?害她掉進了異度空間不說,自已還稀裡糊塗地裹進陳叔寶的身體,跟她纏綿了那麼久,這讓她以後面對真正的陳叔寶,情何以堪?

這麼一路糾結著,出租差點坐過站,直到司機師傅喊他的名字,蘇筱雨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他迷迷糊糊地下了計程車,站在原地,竟然覺得自已連回家的方向都辨認不清楚了。

剛剛放學的張麗華在他身後站了許久,見他居然沒有一點反應,忍不住在他身後“呔”了一聲,蘇筱雨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到身後的張麗華,臉色驀地煞白,一句話沒說,拋開張麗華就往前走。

張麗華看蘇筱雨奇怪的神情本就滿心狐疑,再看他忽然往家的反方向走去,止不住在後面喊了一聲:

“蘇筱雨,你不用躲我那麼遠吧。家在這邊呢……就說你不想跟我一起走,也不用繞到反方向去回家吧……咱們這兒的街道好像不是圓的,你那樣走只會離家越來越遠的!”

撂下這句話,張麗華氣狠狠地想往家裡走,心裡滿是委屈:蘇筱雨,你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南大嗎?我就不信我考不到你那個學校。以前的餘曉默到底有什麼好,我這麼拼命地改變,你居然都看不到。

張麗華越想越委屈,禁不住落下淚來。一進門,楊洛就看到了張麗華滿臉的眼淚,她趕快放下噴壺,向張麗華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絮叨:

“這孩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越長大越嬌氣了,這還哭上了……這哪裡還像我們以前的小魔女喲。”

一句話戳到了張麗華的傷心處,她一邊抹著止不住的眼淚一邊問:

“外婆,為什麼你們都喜歡以前的小魔女?難道現在的曉默不好麼?”

“這孩子,怎麼說話呢,誰說現在的曉默不好了?你看看,你看看……越說還越委屈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楊洛攬住張麗華的肩,給她抹眼淚,張麗華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眼角的餘光瞥著剛走進院門的蘇筱雨,悶悶地說:

“外婆,我進屋寫作業了……”

楊洛滿頭霧水地看著張麗華的背影,轉回身正看見失魂落魄的蘇筱雨。她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平素裡很乖的孫子眼裡與往日不同的表情,那種表情裡,有種說不出的痛,可是又好像有著說不清楚的甜蜜,把個閱人無數的老太太也弄迷糊了。

她轉身喊屋子裡的蘇默:

“你快去問問小雨怎麼了?我看他今天很奇怪的樣子,好像是遇到什麼解不開的事了。”

蘇默正埋在他的古董裡,一聽楊洛提到他的寶貝孫子,趕快扔下手裡的東西走出屋門,憂心忡忡地問:

“你說小雨怎麼了?什麼解不開的事?”

“我要是知道就不喊你了……”

楊洛白了蘇默一眼,嘆了口氣,

“孩子小的時候盼他們長大,可現在長大了,發現還不如小時候呢……你看看小雨和曉默現在的樣子,輕易不說一句話,還不如小時候打打鬧鬧的呢。”

蘇默走近去,一邊幫楊洛修剪花枝一邊說: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別管那麼多了。你看,現在小雨也考取大學了,曉默呢,也不像以前那麼頑劣了。這不是好事麼?你怎麼就那麼想不開呢?”

“我也沒說不是好事……我就是感覺……這倆孩子怪怪的,不知道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蘇默放下花剪,看著閣子間,悶悶地說了聲:

“要說也是,這一年這倆孩子是很奇怪……或許是長大了?你先別急,我去看看小雨再說。”

蘇筱雨一個人攀到閣子間,不管後面進來的餘曉默踢桌子踹板凳的舉動,自顧自把自已扔在床上,抓起被子蓋住腦袋,好像連一絲光線都不想看見的樣子。他在黑暗中彷彿又到了那個陌生的庭院,他看見餘曉默坐在鞦韆架上盪來盪去,長髮在風裡飛揚,他看見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和憂傷的神情,他看見那個和尚嘴裡的自已的前世站在鞦韆後面,滿臉的微笑,感覺自已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好像再也無法拼接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