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華蹦蹦跳跳地進了院子,伸手矇住了正在澆花的楊洛的眼睛。

楊洛寵溺地呵斥:

“臭丫頭,快放開,光給我添亂。沒看見我正幹活呢啊。”

張麗華放開手,歪著頭看著花圃裡盛開的花,撒嬌地說:

“外婆,我今天想吃紅燒排骨。”

“好,我就知道你這屬貓的又饞肉了,已經讓你外公出去買了。”

“謝謝外婆,我先去寫作業了。”

張麗華哼唱著歌兒連蹦帶跳地進了閣子間。蘇默拎著排骨站在院門口,看著張麗華蹦跳的樣子和楊洛滿臉寵溺的微笑,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個孩子,跟從前的曉默越來越像了。如果真的曉默回不來,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是可以的吧?

楊洛轉身看到院門口發呆的蘇默,輕輕喊了一聲:

“老頭子,你瞎想什麼呢?到了家居然不進門……”

蘇默這才醒過神來,趕快進院子:

“我哪敢想什麼啊,我是看著咱家丫頭越長越出息了,高興的。”

“可不,這孩子越大越省心了……比她表姐一點不差。明年高考,不知道能不能跟小雨考進一所學校。我是希望她也去南大,兄妹倆有個照應,等小雨畢業,她自已也就熟悉了。”

楊洛滿心的驕傲,也是,這孩子從初中的頑劣到高中的優等生,簡直脫胎換骨了一般,尤其到高二,差不多成了學校的前十種子選手了,比當時蘇筱雨成績還要好許多。老師們是一門心思讓她考北大或者香港大學的,可楊洛私心裡還是想讓她讀南大。

蘇默心裡有點發堵,趕快進廚房把排骨放下,不經意問:

“小雨好久沒來電話了吧?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誰說的,來電話時候你老不在家。他都是挑你和曉默不在家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的,要不說呢,孫子還是跟奶奶親。”

楊洛一臉的得意。蘇默神色有些黯然,悄悄地回屋了。張麗華站在閣子間的走廊裡,聽到楊洛的話,神色也有些黯然,她緊緊咬了咬嘴唇:蘇筱雨,再過一年兩個月,我就會考到你的學校去,我就不信你還能躲得過我。

讀了一會書,張麗華心緒越發亂了起來:這個蘇筱雨,是真的打算一直躲著自已了。從他考上南大的那個暑假,沒開學就獨自離開家說是去社會實踐,再以後,除了春節回來呆個三兩天,暑假居然沒回來,她問爺爺,爺爺只是淡淡地說蘇筱雨打算考研,所以得留在學校裡學習。可是她不是傻瓜,她知道考研的人大多是從大三至早大二才開始用功,哪有大一剛一入學就這麼拼命的?他不回來的原因,只能有一個,就是他不願意見自已。

一想到這兒,張麗華的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酸澀:她來到這個家裡兩年了,可是為什麼感覺外公和蘇筱雨對自已越來越冷淡了呢?如果蘇筱雨的冷淡是因為知道了自已不是真正的餘曉默,那外公呢?記得自已剛來的時候,外公是最疼自已的,可是自從蘇筱雨讀大學以後,外公不僅沒把對蘇筱雨的那份疼愛也加在自已身上,反而是對自已的愛越來越淡了……

這麼胡思亂想著,電話鈴聲嚇了她一跳,等她醒過神來跑到房間,看到螢幕上的名字呆住了,她一下抓起電話,聲音顫抖著:“蘇筱雨,是你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是蘇筱雨熟悉的聲音:“是我。你升入高二,分了科,還適應麼?”

張麗華的眼淚嘩地一下落下來,聲音禁不住哽咽著:“我沒事,都挺好的……我學文科了……不過我想報考你的學校,學歷史……”

蘇筱雨沉默了一陣,輕輕嘆了口氣:“傻丫頭,我給老師們透過電話,他們都說你的實力可以考北大或者港大的……”

“我不稀罕……我就要去你的學校。”張麗華斬釘截鐵地說,聲音裡有著一種執著和堅定。

蘇筱雨頹然地掛了電話,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楚的痛:快兩年了,自已以為這樣躲著,就可以把一切問題解決掉,可是,原來,一切真的都只是枉然。即使自已真的能躲得掉張麗華,可是,又該去哪裡尋找餘曉默呢?這幾個假期,他幾乎一直是在尋找中度過的,他在尋找當初那個帶自已去過餘曉默的和尚,卻再也沒找到過。那個大殿和佛像都在,可是,那個和尚卻不見了蹤影。他窮盡了心思尋找,最後卻徹底絕望了:一個小和尚看他執著,或許是不忍心吧,終於告訴了他實情,說他師父早在那次帶蘇筱雨一起拜過佛祖以後不久就圓寂了。圓寂前特別囑咐他先不要把訊息透露給他。

得到訊息的那天,蘇筱雨如遊魂一般在街上晃悠了很久,他忽然想起那個大師說過的一句話:天機不可洩露。

他忽然驚恐地意識到,是自已害了那位師父,那麼精神矍鑠的大師怎麼可能好好的就圓寂,一定是因為洩露了天機,所以才會招致這樣的結果吧。原來,禪語的“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竟然全是真的。如果不是自已執意要找到真相,大師不會死,自已也不會把餘曉默置於那樣一種境地。這樣的罪孽,自已到底該用怎樣的方式來贖?這樣的結果,還有沒有可能,有一絲絲改變的希望?或許,讓張麗華回到她自已的世界去,餘曉默就能回到自已的世界來?

蘇筱雨呆怔怔地想著,內心一片荒涼。翻看著手中的南朝歷史,蘇筱雨忽然咬了咬嘴唇:一定要改專業了,不再考古,轉為研究歷史吧。考研時,直接研究南朝歷史,也許,能離現在的餘曉默近一些呢。

翻出書中的一片葉子,看著上面的那個“墨”字,蘇筱雨終於露出一點微笑:小魔女,我就不相信我不能再次找到你。

這個念頭一出來,他的心裡忽然有種悸動:自已不是有一種特異功能嗎?雖然從來不曾用過,可彷彿,自已的靈魂確實是可以穿越古今的,自已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想到爺爺曾經警告他的:小雨,不許隨便亂用你的能力,因為世間有些東西,只能順其自然,不能強求。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既然順其自然無法找到自已想找的東西,那自已,只能動用自已的能力了。因為,上天入地,他也要找到餘曉默。

這樣的想法一堅定,蘇筱雨的腰板忽然挺直了,他把葉子夾在書頁裡,在夕陽的映照下,走向了南大的湖邊,想讓自已安靜下來,想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