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疾平安再缺心眼,也大約感受到了肉鋪夥計們的小心思。

她似乎遭受到了職場排擠。

疾平安拿著掃帚,慢悠悠地打掃本就很乾淨的院子。

“我不在這五日,家裡頭生意如何?”女子聲音爽利。

張紀聲音略微有些……諂媚:“營收入賬一萬五千餘錢,刨去生豬、人工等雜項成本,以及天氣炎熱,腐肉損耗,淨賺了一千五百餘錢。”

“尚可。”

疾平安瞧見一素色衣衫的婦人,左右手牽著男女童,恍如觀音般進了院子。

這邊是夥計們口中爽利潑辣的石娘子嗎?

石娘子忽的想起什麼,站定,柳眉一豎:“那廝,沒有來要過錢吧。”

張紀擦了擦不知是天氣炎熱冒出的汗液,還是被石娘子嚇出的冷汗:“少東家沒上門要錢過。”

“算他有些長進。對了,阿父呢?”石娘子抱起一直撒嬌說熱的女兒,繼續往屋子裡頭走去。

“送仔豬到鄉下去了。”

“往年不是要晚些時候嗎?”哪怕抱著個三十多斤的小兒,石娘子依舊步態輕鬆。

張紀吶吶無言。

石娘子尋心裡頭盤算反正阿父心頭有數,便也不再詢問,餘光掃視,卻發現院子裡多了個麻布衣衫的陌生人,遂歪著頭問道。

“那人是誰?”

“是東家新招的夥計。”見疾平安被石娘子盯上,張紀語氣透著一股輕快的愉悅。

石娘子冷哼一聲,衝張紀道:“把他給我喚到裡屋來。”

石娘子領著一雙兒女進了裡屋,有了遮陰的房梁,小女兒也不鬧騰了。只石娘子心疼地擦去女兒臉上細密的汗。

張紀領著疾平安進了屋,隨後按照石娘子的習慣關上了門。

石娘子抬眸:“我看了阿父和你籤的僱書,一月六百錢,包午餐,每旬休假一日。這是梁京城內頂好的條件了,怎麼你就打算在院子裡做個打掃婦人?”

陰陽怪氣的,直戳人肺管子。

“東家走之前說,讓我先幹些雜活,回來後教我殺豬。”疾平安老實回道。

她怎麼不知道阿父是這麼好商量的人?

石娘子擰眉困惑:“且把你這幾日的活計複述一遍給我聽。”

當聽到疾平安生生砍斷了豬脖子時,她眉頭一挑,又聽到疾平安一天劁了上百頭仔豬,面上已經掛上了再和善不過的笑容。

“嫋嫋倒是推薦了個好人才,不過大熱天打掃庭院著實熱了些。阿父估摸著還要再過三五日才能回來,你到時再學殺豬,至於這幾日……”

石娘子瞧了眼自已的一雙兒女。

“你便幫我照料他們兩個頑童吧。”

這活計,本是張紀的。

張紀是個聰明人,石娘子喜歡聰明人,但不喜歡心眼太多的聰明人。

更何況,疾平安是學了朱福手藝的半個徒弟,原是該更親近些的。

而後石娘子讓疾平安領著一雙兒女出了門,順道叫一下張紀。

疾平安陪著朱小珠和朱小達躲在陰涼處玩耍。

疾平安百無聊賴地倚靠在柱子上,瞧見張紀進了屋,不消片刻後,張紀又從裡屋快步走了出來,站定在疾平安面前:“你可真厲害啊!東家不必說了,還籠絡了少東家,現在連少夫人都籠絡了去。”

張紀邊是說著,被怒氣衝昏的大腦慢慢恢復了理智。

到底是心急了,張紀有些懊悔,一甩袖子,徑直離開了。

他還得好好籌劃籌劃。

“籠絡?”她好像什麼都沒幹吧,不過是說了一兩句話。

餘光裡朱小珠捏起一把黃泥,就要往弟弟嘴裡面塞。疾平安便把問題拋之腦後,趕忙攔住朱小珠。

陪了一天小孩的疾平安,更希望自已代替張紀去殺豬。

太難熬了。

不曉得兩具小小的身體裡,為何會有這麼多的活力。

臨了下班時,疾平安身心俱疲,掙扎著往家回去。

待她走近了巷子口,眼瞧著前頭一個身著錦衣的胖子,帶著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拐進了蒿李巷。

在拐彎的那一瞬間,那女子露出了半張側臉,很是柔美。

疾平安瞳孔地震,柔娘子!

張紀還說她籠絡人,事實上約莫是因為自已和朱家一家人有很深很深的孽緣!

當桑竹領著傳聞中的柔娘子進了對面空房,疾平安心頭一突。

當桑竹領著傳聞中的柔娘子踏進了疾平安的院門時,疾平安腦門突突。

“聽聞岳父說,你身手很是了得。”桑竹拎了一罈子酒並三盒糕點,放在院子裡的木桌上。

疾平安沉默,看著桑竹繼續表演。

桑竹嘆了口氣:“這是我遠房的一個妹子,她寡居經營著一家酒館。因容貌的緣故,常常被破皮無賴糾纏,不得已要搬家。我一想,便想到了你對面那房子。待柔娘住進去,疾少俠可看顧一二否?”

疾平安繼續沉默。

“所以,疾少俠你一定願意幫我這個忙吧。”桑竹塞了一包錢幣到疾平安的手中,疾平安估摸了一下,少說百錢。

疾平安掙扎了許久,最終道:“我平日裡還要幹活計。”

“無妨無妨,只需要你看顧一二就行。”桑竹很是大方。

就這樣,疾平安答應了下來。

她確實缺錢用,定購的竹子已經送來了,她打算在院子裡大興土木,好好設計一番。

柔娘子,姓餘,夫家姓曹,有一幼子,正在書塾唸書。

若非為了幼子,其實不搬家也可以。

說實話,這對母子早出晚歸,實在也不需要疾平安看顧些什麼。

但……

“平安啊,原來你住在這蒿李巷。這是我第一回上門,居然沒帶什麼東西,日後補上。”

當疾平安在自家院外看到朱貴的時候,疾平安便仰頭看天,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拜託,少東家你和我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盯著柔娘子看。

從此以後,朱貴就好似纏上了疾平安,每日回家,必定有一根小尾巴。

也因此,疾平安了解了朱家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