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疾平安右腳踏進了朱氏肉鋪,夥計們照常忽略了她。

石娘子似乎還沒有來,能多混一日是一日。

張紀站在豬圈一角,得意地看著疾平安。

他可是聽說了,昨日朱家慘叫不止,石娘子回家去又教訓了朱貴。

朱貴得了教訓,疾平安還會遠嗎?

一直到中午,石娘子才姍姍來遲,一同來的只有臉上青紫的朱貴,山羊鬍都斷了一截。

“你隨我來。”石娘子衝疾平安道。

朱貴衝疾平安擠眉弄眼,做著口型:放心,一切有我。

因為有你,才會更不放心。

“他與孟柔的事情,成婚前我就知曉了。躲過了十多年,卻沒躲過孟柔夫君離世。不過昨日他與我發誓,不會再見柔娘子。”

甫一進門,疾平安就聽得石娘子這般說。

石娘子說完以後,就盯著疾平安看:“只要他不把人娶進門,不搞出私生子。你盯著,我放心。”

“啊?”疾平安有些措手不及。

“呵。”石娘子朗笑一聲,“他把這幾日的事情一一都和我說了,包括你的譏諷之語。我本以為世間沒有男子能夠理解女子的難為之處,沒曾想卻是你這隻呆鵝最懂。若我再年輕十歲,先遇見你,我死活也要讓我阿父把我許給你。”

疾平安瞳孔地震,這可使不得!哪怕你在年輕二十歲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也是女子!

“所以,我可以信你嗎?平安。”石娘子認真道。

“石娘子,我……”疾平安正打算拒絕,實在不想摻和進這三角,哦不,五角戀情之中。

“你的規矩,我懂。月錢漲五十錢,如何?”

拒絕的話,吞回腹中。

怎麼辦?她最缺錢了!

“張哥,你的手!”夥計甲大聲提醒張紀。

張紀嚇得手一抖,收回了死死盯著房門的眼睛,回頭冷聲道:“這麼大聲幹什麼?”

“你的手差點被刀切了。”夥計甲有些委屈。

“剛剛有點走神,多謝啊。”張紀理智上線,轉而笑著道謝,目光不自覺又看向了那房門。

吱嘎一聲,房門被開啟了。

石娘子送疾平安,兩人站定在房門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石娘子拍了拍疾平安的肩膀。

夥計甲:“張哥,你不是說今天疾平安就會被石娘子趕走,這瞧著不像呢。”

許久,夥計甲沒等到張紀的回答。

張紀紅著眼,呼吸有些急促,心中萬千嘶吼,面上越發森然。

事實上,石娘子和疾平安之間的對話卻是這樣。

“你平素裡話不多,和其他夥計也不曾有過交流。新進肉鋪就得了阿父的看重,容易招惹他人嫉妒,這般實在不行。”

“罷了,說這些你也不會改。平日裡,我幫你看著。”

隨後石娘子拍了拍疾平安的肩膀,進了屋繼續查賬。

朱貴見石娘子走了,趕忙湊到疾平安身邊:“我說了吧,那婆娘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呵,若不是你,她的打工生活本該平靜無波,何至於現在要打三份工。

一份肉鋪的工作,一份桑竹的委託,一份石娘子的囑咐。

雖說錢賺得多了,但活也多了不是?這對一個躺平鹹魚,實在太不友好了。

“走走走,陪我喝酒去。”朱貴強拉著疾平安就往外走。

“喝酒?去曹氏酒館?”

疾平安的話,成功讓朱貴萎靡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可不敢。

“那喝茶去。”

“少東家,管事的不是你,是石娘子。”

扎心*2

朱貴眨眨眼:“你必須得跟著我去。那婆娘我再瞭解不過。她沒辭退你,一定是留你有用。她是不是讓你盯著我?你信不信我立馬去找柔……曹孟氏?”

“……”想不到這朱貴還有幾分腦子。

朱貴拉著疾平安,臨出院門前,還掐吧了下疾平安的手腕:“你瞧著肉多,這手腕倒是又細又軟,跟個女子似的。”

疾平安立刻抽了手,而後快步往前走。

“嗐,我這不是口誤嘛!平安吶,你走慢些啊!”朱貴連忙邁開步子,小步跑到疾平安身旁。

要去朱貴平日裡常去的茶樓,就要經過西市菜場。

往日裡菜場最熱鬧的時候是清晨,但今日哪怕過了午時,菜場裡頭也一派摩肩接踵的模樣。

但也有些許不同,往日裡多是穿著麻布衣衫的販夫走卒,今日卻來了不少綾羅綢緞的大戶人家模樣的人。

朱貴有些好奇,拉住了個匆匆往菜市口行去的行人:“小兄弟,今個兒前頭又有大事了?要砍的是誰?”

“前丞相虞邈。”

“虞……虞丞相?”朱貴駭然,他在原地呆愣了幾秒,而後迅速轉頭融進了人群。

天下讀書人,其中七成是虞門中人。

虞丞相的政績,不做評價。

但他對教育事業的貢獻,卻比肩儒道祖師。

若非是虞丞相一力推行,雲頂書院就不會面向寒門,私塾也不會在大梁遍地開花,朱貴,一個屠夫之子,更不可能有機會讀書。

朱貴越跑越快,越跑前頭觀刑人越少。

當朱貴跑進最裡圈時,人群已經散開,斬首之刑已經結束。

虞家一門十七人,年事最高者虞邈八十二歲,年幼者虞邈曾孫女虞欣尚在襁褓,俱是被戮頭,鮮血浸溼了整個刑臺。

觀刑臺上,何梟嘴角譏誚,正欲離去,卻看見人群中出現數十位身穿素稿的學子,以婁昭為首。

何梟眯了眯眼,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他們打算做什麼?

只見那數十位學子,跪倒在刑臺之前,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沒有離開的百姓們,俱是停下了腳步,瞧著眼前這一幕。疾平安靜靜地站定在人群中。

“先師,且慢行,吾等誓死追隨你。”

也不知那學子中誰先說了這一句,其餘學子皆抽出腰間利劍,抹脖。

“快,快攔住他們!”何梟身旁的監斬官,一手撐著桌,一手指著學子們,衝衙役們嘶吼。

他們死不死不重要,但不能死在這裡!

然而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哪怕所有衙役兵士都動起來,也沒能阻止。

“完了,一切都完了。”監斬官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