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平安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未時三刻把該劁的仔豬都劁好了,請朱福一一檢查過後,就要走出肉鋪。

“等等!”朱福滿目複雜地看著疾平安,“你初來乍到,便獎勵你一顆豬頭,你帶回家去吧。”

怪不得孫青說朱福這兒是個好去處。

果真是豬肉鋪東家啊,大氣!一送就是個豬頭!

其實對旁人,朱福還不至於這麼大氣。

可疾平安連著出手兩回都彰顯了她的能力,以及不好惹。

今早,朱福敲打不成,便只能想方法拉攏,爭取給自家兒子鎖住這個人才。

“那就多謝了。”疾平安扯了扯嘴角。

願意收下就好,朱福放寬了心,又拍了拍疾平安的肩膀:“早點回家去吧,好好幹。”

若是無疾在這兒,疾平安一定會樂呵呵地在心底炫耀。可惜無疾不在這裡,她沒法炫耀。

疾平安走出了豬肉鋪,站在巷子口,腳步停下。

她是先回家呢,還是拎著個豬頭去驛館送信呢?

唔,還是先去送信吧,她不想走兩趟路。

老黃,做了一輩子的驛夫,從年少時起到現在頭髮花白。這些年跑不動了,只能在驛館裡面打雜的。

他習慣了這裡頭的一草一木。

今天,驛館裡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她進門時拎著一個碩大的滷豬頭,一開口就是說要送信,送兩封信。

“小郎君,你要往那邊送啊?”老黃用筆吸滿了墨汁,定定地看向疾平安。

疾平安指著兩封信,搖頭:“我不是要送信,我是把信送到這兒來。”

“哦,這樣啊。那是送給哪位驛夫呀?”老黃耐心十足。

疾平安沉默了片刻,搖頭:“我認識一個朋友,他是驛夫,他要送這兩封信,但他來不了了。我替他送來。”

老黃恍然大悟:“我且看看。”

他拿起了第一封信,是個叫毛豆的人送寡母的,地址在蓮花井巷,點頭道:“蓮花井啊,這我知道。”

接著,他又拿起了另外一封信,沒有落款,沒有名姓,信封上空空蕩蕩。

這如何能送啊?

“小郎君,介不介意我開啟看看。”

疾平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看吧,把信送到就好。”

取出信紙,老黃瞅了眼一角的紅印,沒有當回事,一目十行得看了起來,忽的一雙眼睛瞪大,直直盯住疾平安。

“你到底是什麼人?”

“送信的。”

老黃細細分辨疾平安臉上的神色,發現對方真的一無所知,輕輕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根火摺子,吹開然後便要燒了那封信。

疾平安一把握住了老黃乾枯的手腕,眉目凌然:“你在做什麼?”

“遲了啊,這份信遲了啊。”老黃的臉上似笑若哭。

綠巾軍並非憑空而出,早先時候就已經有識之士看到了綠巾軍已成氣候,與一般的匪徒不同。

但朝廷裡眾臣卻不相信,只當是軍中勢力誇大事實。

可太陰郡一戰,綠巾軍生生把屏西軍的三萬主力都打沒了,朝廷震盪,人人自危。

這一封信,若是在一個月前送到,或許還會能挽回一二,可它到底是遲了。

“你知道這份信要送到哪裡去。”疾平安篤定道。

老黃點頭:“小郎君,你就當沒送過這封信。另一封,我會在明日送到。對了,也請囑託你的那位驛夫朋友不要把這封信說出去,切莫惹禍上身。”

“他不會說了。”

疾平安出了驛館,便轉道去尋了喪葬品店,買了些紙錢和一對蠟燭的。

回家路上,途經一家酒館時,看到一群人圍在一塊兒,似乎在看什麼熱鬧。

疾平安沒想著上前看熱鬧,擠著她的大豬頭就不好了。

可無奈身體素質太好,疾平安瞧見裡頭有兩位在打架。

一位還是個熟人,白胖白胖的桑竹。

另外一位沒見過,個子不高,留著山羊鬍的,戴著方帽著一身學子服。

桑竹一拳頭下去,那人的帽子落了地,隨著圍觀路人一人一腳,竟踢到了疾平安的腳邊。

那人忙是跑過來撿:“抬抬腳。”

疾平安往左挪了一步,可她要進右邊的巷子,只能等這人撿好帽子後,再往家的方向走。

“多謝。桑白眼,你再糾纏柔娘,我見一次打你一次。今日的教訓,你可記著。”然後那人就灰溜溜地跑了,留下美豔的酒館老闆娘和桑竹。

疾平安好奇地瞧了眼那美豔的酒館老闆娘。

硃紅群衫,唇上精細地抹了口脂,面板很白,眼睛很大。

是個美人兒。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疾平安拎著豬頭肉,走進了蒿李巷。

這日他回家得早,可那井邊似乎是婦人們的工作場地,四五人圍著談小話。

瞧見疾平安回來,其中一人還熱情道:“呦,疾郎君回來了呀。這麼大的豬頭,真是好本事。”

這是疾平安和這些鄰居們交流的第一句話。

奇怪。

她們不是說她是殺人犯,躲著她嗎?今日這怎麼這麼熱情。

疾平安含糊應了一聲,開了院門,走進院子。

甫一進入院子,疾平安就看到了很不一樣的場景。

院子裡不知道打哪來了一張舊桌子和三張舊木椅。木桌上擺了一菜一湯三碗飯,菜是城外最常見的野菜,湯是最簡單的白豆腐湯。

小羽兒捧著一盤新菜,穩穩當當地走來:“疾哥哥,你回來了,快吃飯吧。”

疾平安不會開火,自然是沒有買糧食和菜,也沒有買油鹽醬醋,鍋碗瓢盆。

今日有了個大豬頭,也沒打算買吃食。顯然這一桌都是祖孫倆準備的,她們沒有錢,但已經儘自已所能,整了一桌子菜。

井邊還擺放著一盆未摘根的野菜。

荀阿婆從廚房走了出來,斑白的頭髮被夕陽照得有些黃。

“平安,你回來了,先吃飯吧。”荀阿婆討好地笑了笑。

無論什麼事情,吃完飯之後再說。

“呦呵,這才像過日子的。疾郎君,可別吃你那沒滋沒味的蔥花炊餅了,嬸子的手藝很好啊。”打趣的話,從身後傳來,是方才和疾平安打招呼的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