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近期不打算出去行商,也告知了老友們現在外頭綠巾賊氾濫,若是要出門,最好多尋一些護衛。

也是巧了,正好有一位皮毛商欲北上採購一些毛皮,以備秋冬所需。

於是當聽得孫青談及有一位少俠身手不錯,便有意僱傭疾平安。

這一趟,少說要兩三個月,能賺兩三千錢。

“近期,我不想離開梁京。”

孫青嘆了口氣,擺擺手:“無妨無妨。我來前也和老錢說了,只是探口風,沒有打包票。若你不想離開梁京,其實我這還有個營生,就……不曉得你願不願意。”

孫青臉上帶著為難,似乎羞於說出口。

營生卻是個好營生,一月月錢足足600錢,還包午食。

只不過……

孫青想起孫嫋那篤定的神情。

“阿父,女兒瞧著那疾少俠是個淡然的,沒準人家就樂意呢。你提上一提,也不損失什麼。”

瞧著孫青一臉猶豫,疾平安歪頭看向孫青。

片刻後,兩人行過朱雀街,來到東市的一處肉鋪。

兩人來時,已經近晌午了。

肉鋪攤上的肉就剩下一些下水、雜碎肉了。

肉鋪老闆是疾平安穿越遊戲後,見到最為魁梧之人。他雙鬢微白,身上的肌肉在麻布包裹下顯得鼓鼓囊囊。

“豬將軍,明日可得給我留三根排骨,我那孫子下學,得給他好好補補。”

“得嘞。”

送走了客人,豬將軍隨手撈起一塊布,擦了擦手。

“孫老爺,怎麼有空來我這兒。聽聞你剛從珉城回來,那地不是在鬧綠巾賊?可把咱們梁京城的官老爺們愁得夠嗆,來我這買肉送禮的人都多了許多。”

時值王朝末年,龐大的官僚機構固化嚴重。

這送禮也成了一種風尚。

猶記得先王還未登基時,有一位小官吏怒撞宮門,狀告朝廷十餘位官員索賄。這一樁大案,牽扯出了後來一個大案,午門菜場的血流了足足三日。

可時光闌珊,這幾十年一過,索賄賣官又靡然成風。據說前幾日有個小官辭官的原因,就是當官當破產了。

孫青拱手回禮:“聽嫋嫋說,你這兒缺個殺豬匠,這不給你豬將軍舉薦人才來了!”

“怎麼孫老爺也這般埋汰人,竟叫這諢名,怪讓人害臊的。”豬將軍,本名朱福,這一帶的生豬買賣都是他一手承辦,遂自封為豬將軍。

朱福朝夥計交代了兩句,領著兩人朝後院行去。

院子裡有某種動物哼哼唧唧的聲音不絕於耳,異味倒是不濃重。畢竟和前頭肉鋪連在一起,異味重了容易趕客。

“這位便是你說的人才。瞧著年歲不大啊,先頭做過殺豬的行當嗎?”

孫青忙是道:“你且看看他的手藝吧,這人刀上的功夫不淺。何況這等年歲,能找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不多了。”

朱福上了年紀,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的,若非是家裡長子不爭氣,幼子又未成才,何至於招人。

何況,朱福的要求還不低嘞。

說著話,朱福領著人行過豬圈,站定在一泥土房前,裡頭傳來豬哼哼唧唧的聲音。

瞧著這結實的泥土房,這年頭,豬都比人住得好了。

“行了,我也知曉你的規矩,我就在外頭等著,你們倆進去吧。”孫青顯然對這一片熟得很,自顧自找了桌椅坐下,一瘦夥計立刻奉上了茶水。

泥土房子的採光不好,裡頭味道比外頭稍微重些,但還能忍受。

只不過,疾平安嗅到了幾分血腥味。

耳畔響起朱福的聲音,此刻他的聲音裡沒了笑意,嚴肅而又謹慎:“我朱家世世代代是屠戶,先祖曾意外發現一良方,可令豬肉無騷味。”

讓豬肉沒有騷味?

疾平安抿唇沉默了片刻,原來這就是孫青給她找的活計。

劁豬。

瞧孫青的模樣,也不清楚這泥土房子裡到底是做什麼的,只曉得這是個一月六百錢,還包午飯的好差事。

“若你真心想做這活計,那你先簽了這一紙僱書。若你將今日之事洩密,那我便可憑藉這紙僱書,去京兆尹告你,罰你萬錢。”朱福做這等事情還有些生疏,準備了紙墨,卻沒有備硃砂。

最後疾平安是蘸著墨汁,摁下了手印。

疾平安打聽過了梁京城內的工資水平,私人傭工的工錢多在200~400錢之間,600錢已經算是高薪人才了。

若非她是孫青領來的,估計朱福連機會都不會給她。

吹乾了僱書上的墨水,朱福整個人都鬆快下來。

他站在豬圈裡頭,衝疾平安道:“可瞧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朱福三五下拉住一隻十五斤左右的仔豬。

仔豬哼唧哼唧叫喚,卻掙脫不得,被朱福的左腳用力壓制住。

隨後,他從右腳處掏出一把小刀,用嘴銜住,而後雙手往豬襠下掏了掏,握緊,再騰出右手,搗鼓了一陣。

只聽得那仔豬尖銳啼叫一聲後,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再掙扎。

朱福最後抹了一把灰在仔豬傷口處。

這一通操作下來,他已經是大汗淋漓。

晃晃燭光下,朱福把刀面一轉遞給疾平安:“該你了。”

泥土房外,孫青就這豬聲慘烈喝了一口茶水,說實在的饒是他再見多識廣,也是沒見過疾平安這一號奇才。

明明刀法出神入化,拒了大好前程,卻願意來應聘殺豬的活計。

約莫過了許久,吱嘎一聲,泥土房門被開啟。

率先走出來的是大汗淋漓的朱福,瘦高夥計見了立馬招呼人,攙扶住自家老闆的,又是遞茶水,又是遞汗巾。

其後跟著個面色平靜的疾平安,閒庭信步。

孫青見此場景,也摸不著頭腦,迎著朱福問道:“這人你還滿意?”

朱福鼻孔出氣,目光瞥了眼疾平安,斟酌了一番:“尚可。明日便可來我這做活,一月六百錢,包午餐。”

何止是尚可啊!

簡直是天賦異稟!

那刀法,便是說劁了二十年豬的朱福,也得贊上一聲。

想當初,朱福第一回劁豬,也是費了好大一會兒功夫。偏這人輕輕鬆鬆,遊刃有餘。

這會兒朱福又有些發愁了,愁自已拴不住這奇才,愁自已百年以後兒子也管不住這奇才。

朱福想起那摁了手印的僱紙,稍稍放寬了心。

聽聞朱福這話,圍著他的夥計開始擠眉弄眼,不約而同地看向瘦夥計。

瘦夥計臉色不是很好,因為朱福說過若是再招不到人,就會從夥計裡頭挑上一個,而瘦夥計曾經是朱福最看好的一位。

孫青並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繞,瞧了眼日頭:“不如去悅來酒館吃個便飯?”

朱福擺擺手,他過幾日還要回鄉下尋豬,空閒功夫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