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刀兵相接之聲宛若銀瓶乍破,連綿不絕。

穿透雨幕依然清晰可聞。

偶爾夾雜著幾聲重物落地,和魚雁書擂鼓般的心跳竟然奇蹟似的重疊了。

屋簷下的燈籠散發著熒熒幽光,照射在冰冷的劍刃上映出冷冷銀輝,沈懷期一個利落的迴旋踢擊退了身後意圖偷襲的壯漢。

劍鋒入肉,一道紅光飛濺,灑落在魚雁書藏身之處一旁的窗戶上。

透過薄薄的一層窗戶紙,那濃稠黏膩的猩紅色清晰可見。

她的手腕上傳來一陣一閃而過的暖意,她垂眸看去,手腕上那隻晶瑩剔透,即便在夜裡也閃著隱隱寒光的手鐲分明又更亮了些 。

她微微轉動晧腕,那瑩潤的手鐲在不同角度下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光澤,真道是流光溢彩。

只有魚雁書自已知曉,這手鐲其實是窺天卷的化形,而此刻窺天捲上攢動的流光正是不斷湧入的功德。

她輕輕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室外的爭鬥還未停歇,沈懷期的清俊挺拔的身姿在那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之中顯得鶴立雞群。

一個被擊倒在地的男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撿起地上的大刀咬牙向沈懷期身後奔襲。

魚雁書心下一緊,正要出聲提醒,卻見沈懷期若有所覺地旋身挑劍,一擊斃命,那名男子直挺挺向後倒去,拍起地上一面水花。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懷期輕輕抬眸,向著窗戶的方向看去,對著魚雁書的方向淡淡挑眉。

她握住手腕上發熱的窺天卷,不知是否急於證實心中猜想,她手下的動作帶上了些力道。

那手鐲的光芒果然如同意料之中,幾不可察的閃爍了一下。

為何沈懷期殺了人卻能增加功德。

按理講,窺天卷啟動一次只能帶一個人歷練,因緣際會之下,沈懷期與她一道被捲入窺天卷,或許窺天卷將他們識別成一體,故而他們的功德也互通,這點不難理解。

但怪就怪在,殺人按理來說是作惡,功德不降便罷了,反而還有所增加,實在是一反常態。

如此便只有一條緣由可以解釋得通,那便是這些人都是十惡不赦之輩,連窺天卷都認為他們的死是為民除患。

同行之人一個個接二連三地倒下,原本就不樂觀的局勢變得愈發緊張起來。而遠處站著的石老,他那蒼老的眉間此刻也不禁染上了幾分深深的愁色。

與此同時,一名身著素衣的青年男子靜靜地撐著一把油紙傘,他與石老一同遠離那場激烈的戰鬥中心,似乎周圍的喧囂與混亂都無法影響到他們分毫,石老身後的青年,正是他們白天偶遇的楚頡。

儘管距離戰場較遠,但由於戰鬥過於激烈,還是有不少飛濺的雨水拍打在他們身上,浸溼了兩人的衣角。

然而,除了衣襬微溼以及石老臉上那淡淡的憂愁外,他們看上去竟然如此悠然自得,彷彿只是路過此地的看客而已。

隨著又一名劍客倒下,石老臉上的神情終於繃不住了,他隔著雨幕高喊,蒼老又中氣十足的聲音悠悠傳到沈懷期耳畔:

“久聞沈少莊主俠名,今日何故為了一介妖女傷老朽這麼多兄弟,還望少莊主迷途知返,休要與武林正道作對!”

字字鏗鏘有力,如果是在他口中的眾兄弟先一步動手之前說出這一番話,恐怕會更有說服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懷期低啞又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響起,其中還依稀夾雜著幾分少年氣。

劍上寒芒打在他面上,照亮了他凌厲的眉眼。

“若是石老真的心疼你這些兄弟,何故一直在後面看著,不如一道上前同你的兄弟共赴黃泉!”

他的聲音桀驁不馴,滿是獨屬於少年的輕狂,似乎十個石老他都不放在眼裡。

還未等石老有所動作,他身後的楚頡卻是站不住腳了。

他是這些年的後起之秀,與沈懷期自幼飽受關注享受著御劍山莊各種最優質的教習資源不同,他是從乞丐堆裡爬出來的。

從籍籍無名到小有名氣,只用了不到三年時間。

由於年紀相仿,他與沈懷期也成了江湖中時不時被人拉出來對比的物件。

此刻他將油紙傘交給石老,自已則是抽出佩劍,踏進了雨幕之中。

他腳步沉穩,負劍而行,素衣衣襬從倒地的漢子身上掠過,沾上了些許猩紅。

他遠遠地向沈懷期行了個禮,一如白日裡見面時那樣。

“請沈兄賜教!”

兩道身影一黑一白,恰恰對應了兩人相對的立場。

第一波攻上來的人大都已經倒地,剩下三三兩兩尚且還能行動的人見到楚頡出手皆是鬆了口氣。

果真都是江湖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兩人交戰間打得有來有往,一招一式皆是密不透風。

魚雁書看著他們的爭鬥,一顆心也是跟著提了起來,這個楚頡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對勁。

並不是因為他的武功有多厲害,而是他似乎總能精確無誤地判斷沈懷期下一步的動作。

照這樣拖下去,局勢對沈懷期極為不利,莫說他在之前的戰鬥中也負了些傷,只拿這目前的形勢來說,除卻楚頡之外,旁邊可還有幾人虎視眈眈。

若是他與楚頡半天決不出勝負,難保那些人不會搞出什麼偷襲之舉。

很顯然,沈懷期也想到了這一點。

此時沈懷期的劍鋒一轉,竟然繞開了楚頡那早已準備好的防禦姿態,一劍挑飛了楚頡的武器。

楚頡面上盡是驚慌錯愕之態。

怎麼可能!?

自已明明就計算好他的招式。

魚雁書卻看得分明,沈懷期挑飛楚頡武器的那一劍,是他初次教她劍法時所施展的那套劍法其中一招,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失了武器的楚頡,被沈懷期一腳踹翻在地,此刻他滿眼驚恐,瞳孔中倒映著那直指他咽喉的劍鋒。

細密的冷汗順著他面頰滾落,那一襲素衣此刻也沾上了汙泥,姿態狼狽,不復他之前光風霽月的模樣。

見自已得意的義子依舊成了沈懷期的手下敗將,石老再也無法鎮定,他隨手將那油紙傘一扔,邁著蹣跚的步子趕忙上前檢視楚頡的情況。

“我等自知不是少莊主的對手,還望少莊主饒過我兒一命!總之老朽已是一把老骨頭,老朽願用自已的性命換我兒一條生路!”

此刻的他老淚縱橫,言辭懇切,那蒼老的身軀竟是撲通一聲跪在了沈懷期身前。

真是好一個父慈子孝。

若是忽略掉楚頡袖中的冷芒,沈懷期或許會真的認為他們是誠心求饒。

果不其然,一道破空聲劃破了此刻的沉寂,楚頡的唇上勾起三分笑意,閃過志在必得的神情。

那道暗器沒入沈懷期身體的時候他仍是不敢置信。

楚頡的手法並沒有多高明,那一擊他應該是完全可以躲開的,可就在暗器飛出的那一瞬間,他竟然身形一滯,動彈不得,硬生生地接下了這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