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際,諸侯爭霸久矣,小國被並,大國內變,權歸大夫。此輩本奴隸主之後,後採封建之剝削,轉為地主。或為擴已勢力,輕賦薄稅以收人心,其勢日盛。

昔中原霸主之晉,君權衰微,六家大夫掌實權,各有封地與甲兵,相攻伐。終有兩家破碎,智、趙、韓、魏四家猶存。其中,智氏之勢尤盛。智氏之大夫智伯瑤,欲圖三家之地。乃語趙、魏、韓三大夫曰:“晉本中原霸主,後被吳越奪其位。吾欲使晉復霸,宜各獻地百里,納之公室。”

三大夫皆知智伯瑤之心不軌,欲借公室之名,逼其獻地。然三家心志不齊,韓康子先以地千里、戶口萬家歸於智氏;魏桓子亦懼智伯瑤,遂讓土地、戶口。

智伯瑤又索地於趙襄子,趙襄子曰:“土地乃祖傳之業,非可輕與人也。”智伯瑤聞之,怒髮衝冠,即命韓、魏二家共起兵攻趙。

公元前455年,智伯瑤自領中軍,韓氏之兵為右路,魏氏之兵為左路,三路人馬直逼趙氏。趙襄子知眾不敵寡,遂率趙兵退守晉陽(今山西太原市)。

未幾,智伯瑤所領三家之兵已將晉陽城圍得水洩不通。趙襄子令將士堅守城池,勿與交鋒。每逢三家兵士攻城,城頭箭如飛蝗,使其不得進寸步。

晉陽城憑弓箭死守逾兩載,三家之兵終不能克。昔日,智伯瑤出城巡遊,勘察山川地勢,目光所及,瞥見晉陽城東北之晉水,忽心生一計:若引晉水繞城西南流,則晉陽不陷於水患乎?遂令士卒傍晉水開鑿新河,直通於晉陽,並於上游築堤壩,攔截水源。

適逢梅雨季節,水壩之上,水勢洶湧。智伯瑤下令兵士於堤上破口,頃刻間,洪水如奔馬,直奔晉陽,灌入城中。

城內屋舍遭水淹,百姓無奈,只得攀援至屋脊避難,灶臺亦沉於水底,人們只能懸鍋以繼炊。然而,晉陽百姓對智伯瑤恨之入骨,寧願溺亡,亦不屈降。

智伯瑤邀韓康子、魏桓子共觀水勢。他傲然指晉陽城,對他們二人曰:“爾等觀之,晉陽不日將亡矣?昔日我以為晉水可守如城池,今方知大水亦能覆國。”

韓康子與魏桓子表面順從,心中卻暗自震驚。原來魏家封地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韓家封地平陽(今山西臨汾縣西南)各有河流。智伯瑤之言,恰如警鐘,晉水既能淹晉陽,安邑、平陽豈能倖免?

晉陽被水困,城中生計愈發艱難。趙襄子心急如焚,乃對其門下客張孟談曰:“民心固未變也,若水勢再漲,城亦難保矣。”

張孟談答曰:“臣觀韓、魏兩家,以地讓於智伯瑤,非其本願也。臣願往說之。”

當夜,趙襄子即遣張孟談密出城,先至韓康子,又至魏桓子,約之以共擊智伯瑤。韓、魏兩家猶豫之際,聞張孟談之言,皆欣然應允。

次日深夜,三更已過,智伯瑤正酣睡於營中,忽聞喊殺之聲。急忙起身,衣衾盡溼,定睛一看,軍營已成澤國。初疑堤決,水灌入營,急令士卒搶修。然水勢愈發洶湧,軍營被淹。智伯瑤驚惶失措,頃刻間,四面戰鼓齊鳴。趙、韓、魏三家士卒駕舟筏,衝擊而來。智家兵士,或被斬,或溺水,死傷無算。智伯瑤全軍覆沒,亦為三家所擒,斬首示眾。

趙、韓、魏三家滅智家之後,不僅收回智伯瑤所侵佔之地,亦分取智家之地。其後,又將晉國之餘土瓜分。昔年,周威烈王之際,韓、趙、魏三氏遣使詣洛邑,懇求天子封其為諸侯。威烈王思之,知非認不可,乃順水推舟,冊封三家為諸侯。自此,韓(都城初在河南禹縣,後遷至新鄭)、趙(都城初在山西太原東南,後遷至河北邯鄲)、魏(都城初在山西夏縣西北,後遷至河南開封)皆成中原大國,與秦、齊、楚、燕並稱“戰國七雄”。

商鞅南門立木之事,亦值一提。當時,秦國政治、經濟、文化皆落後於中原諸國,鄰近之魏國更勝一籌,曾奪秦河西之地。公元前361年,秦孝公即位,立志振興國家,首重人才。故下令曰:“無論秦人或他國之客,有能使秦國富強者,封之以官。”

秦孝公之號召,果然引得諸多英才。其中,有一衛國之貴族公孫鞅(即後世所稱之商鞅),在衛不得志,遂赴秦,經人引薦,得見秦孝公。

商鞅對秦孝公言:“國家欲富強,須重視農業,獎勵將士;欲治國有道,必須有賞有罰。賞罰分明,朝廷方能樹立威信,改革亦將易於推行。”秦孝公,深以為商鞅之言,然秦中貴胄及朝臣,皆力排之。孝公視眾反對者多,新承大寶,懼生亂,故暫置改革之事。

越二載,秦孝公坐穩龍椅,遂拜商鞅為左庶長,諭之曰:“自今,改制之事,悉聽左庶長裁奪。”

商鞅草擬一法令,然疑民不信,不遵新法。乃先於都城南門立一木,高丈三,下令曰:“能此木移至北門者,賞金十兩。”

未幾,南門外聚眾如雲,紛紛議論。或曰:“此木易舉,何須賞金十兩?”或曰:“此蓋左庶長戲耳。”

眾人相顧,無敢前者。

商鞅知民猶未信,增賞至五十金。不料賞金愈厚,觀眾愈覺離奇,仍無人應募。

正議論間,一人突出,曰:“吾試之矣。”言訖,果扛木行,直至北門。

商鞅即遣人傳語,賞此人黃澄澄金五十兩,絲毫未減。

此事迅傳,震撼秦國。民曰:“左庶長之命,昭然若揭。”

商鞅心知,已之命下,已生效力,乃將所草擬之新法公諸於世。新法賞罰有序,明定官職之尊卑與爵位之高低,皆以戰功為準。貴族若無軍功,則無爵位;多產糧帛者,可免徭役;凡因商賈或懶惰而貧困者,連同其妻兒,皆罰為官府之奴婢。

自商鞅變法之後,秦國農事日興,軍力亦盛。不久,秦國攻魏西部,自河西至河東,連魏國都城安邑亦被攻克。

公元前三五零年,商鞅再行第二次改革,主要內容如下:

一、廢井田,開阡陌。秦國將這些寬闊的阡陌剷平,種上莊稼,還將原先作為劃分疆界的土堆、荒地、樹林、溝壑等,皆開墾起來。誰開墾荒地,即為其所有。土地得以買賣。

二、建立縣的組織,將市鎮與鄉村合併,組成縣,由國家派官吏直接管理。如此,中央政權的權力更為集中。

三、遷都咸陽。為便於向東發展,將國都從原雍城(今陝西鳳翔縣)遷至渭河北面的咸陽(今陝西咸陽市東北)。

如此大規模的改革,自然引發激烈鬥爭。許多貴族、大臣皆反對新法。有一次,秦國的太子犯法。商君啟於秦孝公曰:“國之大典,宜乎上下一體遵循。若上者不守,下民焉能仰信朝廷矣。儲君犯法,其師當受罰。”

遂見商君以法繩之,將太子傅公子虛及公孫賈俱論罪,一者削鼻,一者面黥。自此,宗室貴戚、大夫群臣皆畏新法如虎。

十年之間,秦國日盛,財富兵強,周天子遣使賚祭肉至秦,賜封秦孝公為“方伯”,中原列國亦紛紜致賀。魏乃割地河西,遷都大梁。

孫臏龐涓之智鬥

魏惠王效秦孝公之舉,欲覓商君之才。不惜金錢,廣招天下之豪傑。有魏人龐涓求覲,陳強國強兵之策。魏惠王聞之大喜,即拜龐涓為大將。

龐涓確有奇才,日練甲兵,先取附近小邦,連戰連勝,乃至齊國亦為所破。自是之後,魏惠王愈寵信龐涓。

龐涓自視甚高,然知其同窗齊人孫臏,才勝已。孫臏乃吳國名將孫武之後,獨得《孫子兵法》真傳。

魏惠王亦聞孫臏之名,曾與龐涓言及孫臏。涓兮遭讒,臏兮蒙冤。魏王怒髮衝冠,孫生黥面削膝,痛矣哉!幸有齊使密訪,潛救臏歸,攜之返齊。

齊將田忌聞孫名,薦之於威王。王與論兵,大悅,恨不早識。歲次庚申,魏王命涓伐趙,圍邯鄲。次年,趙求救於齊。王欲拜孫為帥,孫辭曰:“刑餘之人,豈堪為主?願王拜田大夫為帥。”

王乃拜田忌為帥,孫為軍師,興兵援趙。孫乘帷車,為田謀策。孫謂田曰:“魏以精兵攻趙,國中空虛。吾等不如直搗大梁,涓聞之必舍邯鄲而歸。吾等伏兵半途,擊其惰歸,必勝無疑。”

田忌從其計。涓兵既下邯鄲,聞齊攻大梁,即命班師。適退至桂陵(今河南長垣西北)地界,適逢齊師。兩軍交鋒,涓大敗虧輸。

齊師得勝回朝,邯鄲之圍遂解。

公元前341年,魏復遣兵伐韓,韓亦向齊告急。時威王已歸天,宣王乃使田忌、孫臏領兵救韓。孫臏故技重施,不救韓,徑攻魏。

涓得國之告急書,不得不撤兵歸國,而齊師已入魏境矣。

魏發重兵,由太子申統領,以抗齊師。然齊師已退。涓察其紮營之地,見其營地廣大,令人數灶,足供十萬人炊煮。涓驚得無言以對。

翌日,涓率大軍追至齊軍次紮營之處,數灶,僅足五萬人用。

第三日,追至齊軍三紮營之處,細數灶火,僅餘二萬人所用。涓心始安,笑曰:“吾固知齊軍皆懦夫也。十萬雄師入魏境,僅三日,眾散大半。”遂命魏軍晝夜兼程,沿齊軍行過之路追擊。

追至馬陵(今河北大名縣東南),天色將晚。馬陵道狹,兩旁皆是障礙。龐涓,心急如焚,欲速不達,星夜兼程,欲與齊師爭鋒。不料,士卒歸報,前路為巨木所阻。

龐涓親往一觀,果然見道旁之樹皆已傾倒,唯獨一株參天古木,屹立不搖。細細審視,但見此木皮被削,露出一線樹膚,上書幾字,因夜色朦朧,字跡難辨。

遂命士卒舉火照之。火光之下,樹上所書乃“寵涓死於此樹下”。

龐涓驚魂未定,急忙令將士撤退,然而已是箭在弦上。四周飛箭如蝗,齊軍之聲震天動地,馬陵道兩旁,齊兵如林。

原是孫臏之計,故意減灶誘敵,料定魏兵必至此地。伏兵早已待命,只待火光之下,萬箭齊發。龐涓走投無路,終以劍自刎。

齊師大捷,大破魏軍,魏國太子申亦被俘。自此,孫臏之名,聲震諸侯,《孫臏兵法》流傳千古。

自孫臏破魏之後,魏國勢微,秦日強盛。秦孝公崩,子惠文王繼位,勢力日熾,六國惶恐,紛紛思量對策,以抗秦之鋒芒。昔有策士,為六國出謀劃策,提倡結為盟友,共抗強秦,此策乃名“合縱”。又有說客,助秦遊說於諸侯,誘其歸附秦邦,以攻他國,此術稱為“連橫”。然這些謀士,並無一定之見,唯憑三寸不爛之舌,混跡於世。不論何國之君,何樣之主張,但能得其高官厚祿者,即為其所用。

在諸多政客之中,最為人稱道者,莫過於張儀。儀乃魏邦之人,困頓於故國,遂奔楚地說項。楚王未予接見,令尹卻留之於府中,作門下客。一日,令尹家失一寶玉璧,疑張儀因貧而盜,將其拘而笞之。

張儀帶著傷痕歸來,其妻撫摸其傷,心痛而言:“若非讀書求官,豈受此辱?”儀啟口問道:“吾舌安在?”妻答曰:“舌頭猶在。”儀笑曰:“舌在,則無患無虞。”

後張儀至秦,以其辯才,得秦惠文王寵信,拜為相國。時值六國謀合縱之際,公元前318年,楚、趙、魏、韓、燕五國聯軍,欲攻關中之函谷。五國心不合,各懷鬼胎,秦軍一出,五國兵敗如山倒。在六國之眾,齊楚乃大邦也。張儀欲行“連橫”之策,必須瓦解齊楚之盟友。遂獻一計於秦惠文王,受命赴楚。

張儀抵楚,先以厚禮獻於楚懷王之寵臣靳尚,求覲見楚懷王。楚懷王聞張儀之名,甚是敬重,遂向張儀請教。

張儀曰:“秦王特遣我來與貴國修好。若大王決意與齊國斷交,秦王不僅願與貴國永結同心,且願將商於(今河南淅川縣西南)一帶六百里之地獻於貴國。如此,既可削弱齊國之勢,又得秦國之信,豈非兩全其美。”

楚懷王乃愚昧之人,經張儀一番遊說,欣然曰:“若秦國真能如是,我又何必執著於齊國?”楚國群臣聞此便宜之事,皆向楚懷王慶賀。唯陳軫獨持異議,對懷王曰:“秦國何以願將商於六百里地獻於大王?非因大王與齊國結盟乎?楚國有齊國為盟友,秦國方不敢欺凌我邦。若大王與齊國絕交,秦國不欺凌楚國者,吾不信也。秦國若真願將商於之地讓於我邦,大王不妨先派人接收。待商於六百里地入我邦之手,再與齊國絕交,亦未為晚。”楚懷王者,聽信張儀之巧言,棄陳軫之忠諫,遂與齊國斷交,遣人隨張儀至秦,欲領商於之地。

齊宣王者,聞楚與齊絕交,即遣使臣見秦惠文王,約共伐楚。

楚使至咸陽,欲領商於,而張儀變臉不認,曰:“無此事也,殆大王誤聽耳。秦地豈能輕與人?吾所言者六里,非六百里,且吾之封地,非秦地也。”

使者歸報,楚懷王怒髮衝冠,起兵十萬伐秦。秦惠文王亦起兵十萬迎戰,且約齊助戰。楚師大敗,十萬之眾,僅存二三萬,不僅商於六百里未得,楚地漢中六百里亦為秦所奪。楚懷王無奈,向秦求和,楚國自此元氣大傷。

張儀以詭詐之術,收服楚國,復先後至齊、趙、燕,說服諸侯“連橫”親秦。於是,六國“合縱”之盟,終被張儀瓦解。

趙武靈王者,當楚受秦欺之時,北方之趙國卻在發奮圖強。趙君武靈王,眼光遠大,膽識過人,欲改革國家,振興趙國。昔有一日,趙武靈王謂樓緩曰:“吾國東臨齊、中山之邦,北接燕、東胡之地,西毗秦、韓及樓煩之部。若不勵志自強,恐遭他國之滅。欲圖強盛,必須深謀改革。吾觀今之衣冠,長袍大褂,於勞作與爭戰皆顯不便。不若北方之胡人,短衣窄袖,足踏皮靴,行動敏捷。吾意欲效法胡俗,更易服制,爾等以為如何?”

樓緩聞之,甚為贊同,曰:“若仿胡人之裝束,豈不能亦學其征戰之術乎?”

趙武靈王答曰:“然也!吾軍皆賴步卒,或以馬駕車,而不知騎戰之技。吾欲效胡人所著,正是欲學其騎馬射箭之術。”

此言一出,遂有多臣反對。趙武靈王復與肥義商議曰:“吾欲以胡服騎射,變革國之風俗,然眾人非議,當何以處之?”

肥義對曰:“成大事者,不可猶豫不決,猶豫則事不成。大王既以為此舉利於國家,何必畏眾口之譏?”

趙武靈王聞之,心悅誠服,曰:“吾視笑吾者皆愚昧之人,明理者必讚許吾之所為。”

次日朝會之際,趙武靈王首穿胡服而出。群臣見其短衣窄袖,皆驚駭不已。趙武靈王,昭告天下欲易胡服,群臣鹹以為恥,莫肯奉行。王有叔祖公子成,趙國重臣,思想僵化,聞王欲改衣冠,遂託疾不朝。

王心志堅決,誓必改革。知新法之推行,須先通其叔之心,乃親詣公子成之府,與之論辯,力陳胡服騎射之利。公子成終於被說動,王賜以胡服一襲。

群臣見公子成亦著胡服,無言以對,只得隨之改易。王觀時機已熟,乃下詔令,改革衣冠。未幾,趙國上下,無論貴賤,皆換胡裝。初或有不適,久之覺其便利。

王繼命百姓學騎射,未及一年,練得精騎一支。公元前305年,王親領騎軍,大破中山,又降伏東胡及附近諸部。至胡服騎射之七年,中山、林胡、樓煩皆歸順,國土擴張。王遂有意與秦國爭鋒。

王頻年征戰,國事委於太子。至公元前299年,王傳位於子,是為趙惠文王。武靈王乃自號主父,意取“國主之父”也。

趙主父欲破秦,既安排妥帖國政,遂決意親往秦國,一探其山川形勢,且覘秦昭襄王之為人。

易裝為趙國使臣,攜從者數人,向秦進發。

至咸陽,趙主父以使臣之貌,謁見秦昭襄王,告以趙武靈王禪讓之事。

秦昭襄王見此假“使臣”,覺其舉止從容,氣度不凡,非俗子可比,心生疑竇。越數日,再遣人召之,而“使臣”已悄然而去。館舍中留有趙國隨從一人。詢之,方知所接者乃趙主父也。秦昭襄王大驚失色,立命白起率精兵夜追。及至函谷關,主父早已出關三日矣。

孟嘗君門下之士

秦昭襄王圖謀瓦解齊楚之盟,施以剛柔並濟之策。對楚用強,對齊則用柔。聞齊國權臣孟嘗君名重,遂邀之上咸陽,許以丞相之位。

孟嘗君,齊之貴胄也,名曰田文。為固已之權勢,廣納賢才。凡投其門下者,皆收而養之。是謂門客,亦稱食客。聞孟嘗君府上,養士三千,其中不乏碌碌無為之輩,惟圖一飯之溫。

孟嘗君赴咸陽,隨行門客如雲。秦昭襄王親迎,禮遇甚隆。孟嘗君獻以素狐之裘,白若雪,為見禮。王知其為銀狐之皮,價值連城,欣然納之內藏。

王本欲拜孟嘗君為相,然有人進言曰:“田文,齊之貴人,其眾甚多。若為秦相,必先謀齊,秦豈不危?”王聞言,躊躇曰:“然則,宜遣之歸乎?”對曰:“彼已居秦久,秦之情偽,彼已瞭然於胸,豈可輕易釋之?”王乃軟禁孟嘗君。

孟嘗君憂心如焚,得知王有一寵妃,遂遣人求援。妃子傳語曰:“妾與大王言,固不難,唯求一銀狐之裘。”孟嘗君與門客議曰:“吾唯有其一,已獻於王,焉得而復求?”一門客曰:“某有策。”是夜,門客潛入宮闈,覓得內庫,盜取狐裘。

孟嘗君以狐裘贈王之寵妃。妃子得裘,喜,乃說王釋孟嘗君歸。秦昭襄王,果然允諾,頒下過關之文牒,令孟嘗君一行人歸去。

孟嘗君得此文牒,匆匆奔赴函谷關。恐秦王反悔,更易姓名,亦改文牒之名諱。至關之時,正值夜半。按秦國律例,每日晨光初照,關閘待雞鳴方可放行。眾人愁眉緊鎖,望天盼曉,忽有門客捏鼻作雞鳴。一聲既出,接踵而至,四周之雞皆隨之而鳴。

守關之人聞雞鳴之聲,遂開城門,驗訖文牒,令孟嘗君一行過關。

秦昭襄王果不其然,後悔莫及,急遣人追至函谷關,而孟嘗君已遠遁矣。

孟嘗君返齊之後,受封為齊國相國。門下食客益眾,分門客為三六九等:上等者出入車馬,中者魚肉飲食,至於末流,則僅以粗蔬淡飯為供。有老叟馮驩(或作馮煖),貧病交迫,來投孟嘗君門下為食客。孟嘗君詢於執事曰:“此人有何才能?”

執事答曰:“彼自稱無甚本事。”

孟嘗君笑曰:“留之可也。”

執事會意,遂以馮驩為下等門客。居數日,馮驩倚柱擊劍而歌曰:“長劍哪!吾欲歸去,食無魚矣!”孟嘗君府中執事匆匆至,稟道:“馮驩擊劍而歌,言欲西歸,因無車駕。”孟嘗君聞言,即令曰:“賜彼魚肉,如眾門客之膳。”

五日既過,馮驩復擊其劍而歌曰:“長劍啊,何時得歸去,門外無車駕。”孟嘗君聞之,再諭執事曰:“備車與彼,如上賓之禮。”

又五日,孟嘗君問執事:“馮生何言?”對曰:“彼復唱歌,言家貧難以養親。”孟嘗君細詢,知馮驩有老母在堂,遂遣人賚以衣食。自此,馮驩不復歌。

孟嘗君養士眾多,食宿皆供,然其祿不足以支。於是於封地薛城(今山東滕縣東南),向百姓放債取息,以維家計。

一日,孟嘗君命馮驩往薛城催債。馮驩辭行之際,問曰:“歸時當購何物?”孟嘗君答曰:“視吾家所需,便宜行事。”

馮驩至薛,召集欠債百姓,命出契據對照。百姓憂心忡忡,無力償還。馮驩乃矯命於眾,言:“債無能償者,悉免矣。”百姓半信半疑,馮驩竟舉火焚券,一炬了之。馮驩星夜兼程,匆匆返至臨淄,將收債之事一五一十,無遺漏地稟報於孟嘗君。孟嘗君聞言,頓時怒形於色:“汝竟焚燬了債券,吾之門下三千食客,何以為繼?”

馮驩神色不驚,緩緩道:“昔日啟程之際,君非有言,凡有所缺,皆可購置。竊以為君府珍寶充盈,唯獨缺乏者,乃民心也。故以‘情義’為名,購之以歸。”

孟嘗君憤然曰:“罷了,罷了!”

日後,孟嘗君之名聲日隆,秦昭襄王聞其得寵於齊,心生憂慮,密遣細作潛入齊國,播撒流言,稱孟嘗君欲收買人心,覬覦齊王位。齊湣王信以為真,疑懼孟嘗君名高震主,遂決議收回相印。孟嘗君被黜,無奈之下,只得歸於封地薛城。

彼時,三千門客紛紛離散,唯有馮驩不離不棄,為其駕御車馬,共赴薛城。行至距離薛城尚餘百里之遙,望見薛城百姓,不論老幼,皆出城迎接。

孟嘗君目睹此景,感慨萬千,向馮驩道:“曩昔所購之‘情義’,今日方知其價。”

燕昭王求賢若渴,自孟嘗君罷相之後,齊湣王又聯楚、魏滅宋,益發驕矜,志在吞併列國,自立為天子。如此行徑,令諸侯不滿;尤其是北鄰之燕國,備受欺凌,更是懷恨在心,切盼復仇之機。燕國,本乃泱泱大國也。後至燕王噲(音kuài)之世,誤信奸佞之言,竟仿堯舜禪讓之舊事,將王位讓與相國子之。燕之將軍與太子平起兵伐子之,燕國遂陷於大亂。齊國借平定燕國之亂之名,興兵入侵,燕國危在旦夕。幸而燕國之軍民立太子平為君,奮力抗齊,終將齊軍逐出境外。

太子平即位,是為燕昭王。昭王志在振興燕國,決心求賢以治國家,然苦於無得力之人。有人提郭隗(音wěi)之名,稱其見識非凡,昭王遂決意訪之。

燕昭王親詣郭隗之門,語之曰:“齊國乘我國內亂而侵我,此辱吾豈能忘懷。然今燕國力弱,難以復仇。若有賢者助我雪恥,吾願執鞭隨鐙。公能否薦此等人才?”

郭隗撫須沉吟,曰:“現成之才,吾實無從推薦,請容吾先述一古事。”遂道:

昔有國君,酷愛千里馬。廣派人尋,三年無所獲。有侍臣聞遠地有駿馬,告君曰,若賜千金,必能購得千里馬。國君喜,遂遣侍臣攜千金往購。不料臣至彼地,千里馬已遭瘟而逝。臣思返手空歸,難以覆命,遂以所攜黃金之半,購馬骨以歸。

臣將馬骨奉君,君顏震怒,曰:“吾命爾求千里馬,何故以金易無用之骨?”臣答曰:“人聞君不惜金購死馬,豈不爭以生馬來獻?”

君疑信參半,乃止責。此訊既傳,皆雲君真愛千里馬。不出年歲,果然八方獻上數匹千里馬。

郭隗語畢,曰:“王若欲廣納賢才,不妨以臣為馬骨一試。”

燕昭王聽罷,豁然開朗,歸後,即令人築雅舍以待郭隗,並拜為師。四海有才之人聞王誠心招賢,群趨燕國而來。其中尤以趙人樂毅最為知名。昭王拜樂毅為亞卿,令其整治國政,訓練兵馬,燕國由是日益強盛。

時值齊湣王驕矜自大,失人心,昭王謂樂毅曰:“今齊王無道,正是吾等雪恥之時,吾欲發傾國之兵以討之,公以為何如?”

樂毅對曰:“齊國地廣人眾,單憑吾國之力,恐難奏功。王若欲徵齊,必須聯他國之師。”燕昭王乃遣樂毅至趙,與惠文王通好,別遣人與韓、魏締交,又令趙國聯秦。諸國見齊之橫行霸道,皆願與燕共舉兵。

公元前二百八十四載,燕昭王拜樂毅為上將軍,統領五國之師,浩浩蕩蕩,直指齊境。

齊湣王聞五國聯軍壓境,心驚膽戰,急集全國之兵以抗敵,於濟水之西展開交鋒。樂毅善用兵法,五國之眾士氣如虹,齊軍大敗虧輸,湣王遁歸臨淄。

趙、韓、秦、魏諸將戰勝之後,各領數城,無心再戰。惟樂毅志在必得,親率燕軍深入,直抵齊都臨淄。湣王不得已出奔,終遇害於莒城。

燕昭王嘉樂毅之功,親至濟水之濱勞軍,論功行賞,封樂毅為昌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