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深知,六國既滅,遺民舊貴,心懷不滿,隨時可圖反噬。於是,下令天下豪富十二萬戶,盡遷咸陽,以便監控;又聚天下之兵器,除政府軍所用之外,悉鑄為十二尊巨銅人及眾大鐘,欲以此斷民間武裝,杜絕叛亂之患。且說那秦始皇,不時遊幸於天下,一則以燔柴告祭名山大川,俾群臣刻石頌德,欲令後世皆知吾皇之偉業;二則示強施威,亦使六國遺裔心存畏懼。

昔年庚辰春,始皇復引大軍巡狩四方。行至博浪沙地界(即今河南原陽之境),車駕方徐徐而行,忽聞一聲霹靂,飛來一鐵椎,將始皇御車之後副車擊得粉碎。

車隊一時齊止,武士紛紜搜捕,而刺客已鴻飛冥冥。始皇怒髮衝冠,即頒嚴旨,遍索天下,誓必擒獲行刺之人。搜尋旬日,終無所獲,只得作罷。

乃此刺者,名曰張良。其祖若父,俱曾為韓相。韓滅之際,張良尚在幼衝。遂散家財,離鄉背井,廣結豪傑,志在報韓之仇。

後與一壯士交厚,此士力大無窮,手揮一鐵椎,重達百二十斤(約合今六十斤)。二人謀定,待始皇出遊之際,伏刺之。

探知始皇將經博浪沙,預伏林中隱處。待車駕經過,壯士揮椎猛擊。詎料一擊未中要害,但毀一駕副車。張良敗績之後,隱姓埋名,遁走至下邳(今江蘇睢寧西北),始脫秦吏之網。遂居下邳,潛心兵書,伺機復仇。

張良學兵法之由來,有一段奇談。

一日,張良獨行於野,至一橋上,瞥見一老翁,身著粗布袍,坐於橋首。老翁見張良至,故意縮足,令其履落橋下。

老翁轉首,對張良言:“少年,為我取履。”

張良心中慍怒,欲擊之。然觀其年高,忍氣吞聲,下橋取履,奉上。

孰料老翁不接,伸足曰:“為我著履。”

張良思,既已取履,何妨善始善終,遂跪地,恭恭敬敬為老翁著履。

老翁微笑而起,行矣。

張良愕然,心知此老非凡,目送其去,凝望其背影。

老翁行裡許,返顧而言:“少年佳哉,願授汝以道。後五日,黎明時分,再會於此橋。”良聞其言,知其非凡人也,急跪而應之。

至五日,張良黎明即起,趨赴橋畔。乃至彼處,老翁早已先至矣!翁慍色責良曰:“汝與長者約,宜早候,奈何反使予俟汝耶?”

良無奈,唯有謝罪。翁曰:“去罷,又五日,宜早。”言訖,遂行。

再經五日,良聞雞鳴,即奔橋所。未及上橋,遙見老翁。

翁怒目斥良曰:“更五日來。”

良記取前愆,至四日夜半,即赴橋頭,靜夜守候。

俄頃,見翁步履而來。翁睹良,展顏笑曰:“如是甚好。”袖中取書一冊授良,曰:“歸而熟讀,後必大用。”

良欲再問,翁不復言,徑自離去。

待天明,良借曙光,展卷視之,乃周初太公望所撰《太公兵法》也。

自此,良勤研兵法,終成名將。

至於沙丘之謀,秦二世元年,始皇巡東南。丞相李斯、宦官趙高皆隨行。始皇少子胡亥亦求同往。昔者,始皇帝素鍾愛幼子,自然允諾矣。

始皇渡錢塘江,至會稽郡,復北行至琅邪(今山東膠南縣)。自冬日起行,至於盛夏方返。回駕之際,始皇覺體態欠佳,於平原津(今山東平原縣南)病倒。隨行御醫診視、進藥,皆無濟於事。

及至沙丘(今河北廣宗縣西),始皇疾病日重。自知疾難瘳也,乃囑趙高曰:“速致書扶蘇,令其急趨咸陽。若朕不虞,命其主喪。”

書成,未遑遣信使,始皇遽然長逝。

丞相李斯與趙高謀曰:“此地距咸陽尚遠,非一、二日可至。若皇上賓天之訊洩,恐內外騷動;不如暫且秘不發喪,趕回咸陽再作計較。”

遂將始皇遺體安置車中,閉車門,垂窗帷,外人莫能窺見。從者除胡亥、李斯、趙高及五六內侍外,餘大臣皆不知始皇已薨。車隊如常向咸陽進發,每至一處,文武百官照常於車外奏事。

李斯命趙高急遣信使,召公子扶蘇歸咸陽。趙高乃胡亥心腹,與蒙恬家有仇隙。密與胡亥商議,欲矯詔始皇遺命,害扶蘇,立胡亥為嗣。胡亥,心悅誠服,欣然允諾。

趙高知此事非同小可,非得與李斯商議不可,遂往尋李斯,曰:“今上皇遺詔與玉璽皆在胡亥手中,繼位之事,唯吾二人一言而定。公意下如何?”

李斯聞之,驚愕不已,曰:“公何出此滅國之言?此非臣子所宜言也!”

趙高曰:“公勿慌。吾先問公,公之才,可及蒙恬乎?公之功,可及蒙恬乎?公與扶蘇之交,可及蒙恬乎?”

李斯默然片刻,乃曰:“吾不如也。”

趙高曰:“若扶蘇即位,必以蒙恬為相。屆時,公唯有歸故里。此理昭然。公子胡亥,心地善良,待人寬厚。若其即位,吾等皆可安享晚年。公宜深思熟慮。”

趙高以哄嚇之言,使李斯懼扶蘇即位後,自身相位難保,遂與趙高、胡亥合謀,偽造詔書於扶蘇,言其在外無功,反怨父皇;又言將軍蒙恬與扶蘇同謀,皆當自裁,兵權交副將王離。

扶蘇接此偽詔,泣而欲自裁。蒙恬疑此詔為偽,勸扶蘇向始皇申訴。扶蘇性誠實,曰:“既然父皇命我死,焉能再申訴?”遂自裁。

趙高與李斯匆匆催動人馬,急赴前行。彼時乃夏之末,秋之初,氣候尚熾,未幾日,屍身已腐,車輦之中,陣陣惡臭撲鼻。

趙高遂遣人購置大批鹹魚,命諸大臣於每輦之上置一筐,以鹹魚之氣,掩秦始皇遺體之臭。

及至咸陽,始宣佈始皇駕崩之訊,舉行喪禮,且偽造遺詔,立胡亥為嗣,是為秦二世。

二世與趙高既葬始皇后,心懷鬼胎,懼奪位之事洩於世。趙高唆使胡亥誅其兄弟及眾臣,十二公子、十公主皆被定罪,受牽連之大臣數不勝數。逾年,趙高又用奸計,使二世將同謀李斯拘而斬之。趙高自居丞相之位,獨攬大權。

四十九 大澤鄉起義

秦始皇為御匈奴,築長城,發兵三十萬,徵民夫數十萬;為開發南疆,動員軍民三十萬。又以七十萬囚徒,興建壯麗阿房宮(阿房音ēApáng)。及二世即位,調集各地囚犯、民夫數十萬,大興土木,營造始皇陵寢。此墓廣袤深邃,熔銅灌地,鑄成地基,上建石室、墓道、墓穴。二世又命工匠於墓中挖成江河湖海之形,注以水銀,然後將始皇安葬於此。噫,葬事既畢,恐後之有盜墓者,乃令工匠於墓室之中,設下殺人機關。竟將造墓之匠,盡數埋於墓道之內,無一生還。

大墳未就,二世與趙高,再起阿房宮。當時,天下人口不過二千萬,而築長城、守嶺南、修阿房宮、造大墳及其他勞役,幾近二三百萬人,耗資無數,民怨沸騰。

公元前209年,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南)地方官,遣二校尉,押九百名民夫至漁陽(今北京市密雲西南)戍守。從眾壯丁中,選出二人為屯長,以治眾人。一人名曰陳勝,陽城之人,為人作傭;一人名曰吳廣,陽夏(今河南太康縣)之人,貧苦農夫也。

陳勝少時,便懷壯志。與眾長工共耕田,常思:我年輕力壯,何以終年為人作牛馬?終當有所作為。

一日,與夥伴田畔歇息,告之曰:“吾等若得富貴,勿忘故人也。”

眾聞之,皆笑曰:“汝為人耕種,何來富貴?”

陳勝嘆息,自語曰:“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陳勝吳廣,本陌路之交,後因共執役事,遂成莫逆。彼此俱懷憂心,懼誤期日,日夜兼程向北而行。

至大澤鄉(今安徽宿縣東南之境),天降連綿大雨,水溢途阻,行不得也。二人無奈,只得紮寨安營,待雨歇再行。

秦律嚴峻,征夫若遲,必受誅戮。眾夫見雨勢如注,急如熱鍋上之蟻,彷徨無措。

陳勝密語吳廣曰:“吾等距漁陽尚數千裡,焉能及期?豈能徒手就死?”吳廣答曰:“不可坐以待斃,不如潛逃。”陳勝又曰:“逃而復擒,亦是一死;舉義而起,亦不過一死。等死耳,寧可舉義而死,勝於徒送其命。百姓已厭秦久矣。聞二世乃幼子,不當立,應登極者扶蘇,人皆憐之;楚將項燕,功高蓋世,人皆知其為豪傑,今不知所終。若借扶蘇、項燕之名,號召四方,楚地之眾必響應。”

吳廣聽罷,深以為然。欲使眾人信服,遂施詭計,利用時人尚鬼信神之俗,取素絹一幅,以硃砂書“陳勝王”三字於其上。三字錦言,密藏於漁家網羅之鯉腹。士卒購歸,刳,驚見帛上書,駭然稱異。

夜半,吳廣潛行至營側破廟,篝火微明,先效狐狸之嘯,復高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全營將士聞之,無不心驚膽戰。

翌晨,眾目所睹,皆在背後竊議此事,加之陳勝平素待人和善,益發崇敬之。

一日,兩校官酣酒過度。吳廣故意挑之,言及既誤期,宜令眾人散歸。校官果怒,舉杖擊吳廣,更拔劍以威嚇。吳廣奪劍順勢斬落一校官。陳勝亦趨前,誅另一校官。

陳勝召集眾士卒而言曰:“丈夫生世,豈可徒然就死,即死亦當有名。王侯將相,寧有種哉!”

眾口一詞,齊聲應之曰:“然也,吾等願從君命!”

陳勝令兄弟築臺,豎一大纛,書“楚”字如鬥。眾對天盟誓,齊心協力,誓覆秦朝。共推陳勝、吳廣為主。九百豪傑,一舉而據大澤鄉。四鄰農人聞風,皆出糧餉勞之,青年執耒耜鐵耙,投軍而來。眾生繁盛,無刃無旗,乃伐木為戈矛,削竹為旗杆。於是乎,陳勝、吳廣舉義,建農民之首舉,史稱“揭竿而起”。

義師克陳縣(今河南淮陽),陳勝召諸父老商議。眾曰:“將軍為天下百姓復仇,討伐暴秦,此大功也,宜王。”

遂擁立陳勝為王,國號“張楚”。

劉邦與項羽,繼陳勝、吳廣之後,各地百姓殺官應義,未幾,義風遍及中華大地。

陳勝遣將分兵,接應四方,連戰連勝,佔據眾多城池。然戰線漫長,號令不一,有失地於六國舊族。起義未及三月,趙、齊、燕、魏等地,皆有人揚復國之幟,自封王者。

陳勝命周文率軍西征,速入關中,逼近咸陽。秦二世惶恐,急遣章邯釋囚奴隸,編為軍旅,反撲義軍。六國貴族各守疆土,不援義師。周文之軍孤立無援,終於敗績。吳廣在滎陽,遭部下所害。起義既興之六月,陳勝於敗退之際,為奸賊所害,殞命矣。

雖然陳勝、吳廣已歸黃泉,然彼等所燃反抗暴秦之炬火,猶自四方蔓延。在南國之會稽郡(今江蘇蘇州治),聲勢尤盛。

起兵之人乃項梁與其侄項羽也。項梁者,楚將項燕之後,當秦將王翦滅楚之際,項燕戰敗,遂自盡。項梁常懷復興楚國之心。其侄項羽,身軀魁梧,聰明過人,項梁親自授以讀書寫字之藝。而項羽學未幾日,便無心向學。項梁又教之以劍術,項羽學之數日,亦棄如敝屣。

項梁怒甚,而項羽淡然曰:“讀書何用?學之,不過記姓名;劍術雖精,僅能與數人交鋒,非大丈夫之所務。吾欲學者,能征伐天下之技也。”

項梁聞其言,知其志不在小處,乃取家傳兵書示之。項羽一觸即通,但略得其意,又不肯深究。項梁,本下相(今江蘇宿遷西南)之人,因結仇,遁至會稽郡吳中。吳中青年見其文武雙全,皆折服,奉為領袖。項梁亦不吝賜教,傳授兵法,訓練武藝。

及聞陳勝起義,知機不可失,遂誅會稽郡守,據有其地。不數日,聚眾八千,聲勢赫赫。蓋因此伍之中,泰半系乎鄉里青年,故號之為“子弟兵”。

項梁、項羽,提挈八千子弟兵渡江,疾風迅雷般取了廣陵(今江蘇揚州市所治),繼而越淮河,續行征戰。途中,四方起義之眾紛至沓來,與項氏昆仲合流。

次年,有沛公劉邦,領百餘之眾,來投項梁。

劉邦,本沛縣(今江蘇沛縣)人,曾在秦庭之下,任亭長(秦制十里一亭,亭長即掌十里之小吏)。

曾逢一事,上命遣送民夫往驪山作役。途中,日有所逃,劉邦雖欲管束,而力不從心。倘若此般返驪山,難以交代。

一日,與民夫共坐憩息,劉邦謂眾曰:“汝等赴驪山,非累死則遭斃;縱得幸存,歸期亦遙遙無定。我今放汝等去,自尋生路。”

民夫等感激涕零,詢以:“然則公將何如?”

劉邦答曰:“我既不能復歸,四海為家。”

於是,有十餘民夫情願隨劉公共謀生計。劉邦攜之逃亡至芒碭(音máng dàng)山中,匿數日,聚眾百餘。昔日沛郡衙門之書辦蕭何,與囹圄之官曹參,皆知劉季乃壯士也,故深加憐憫,暗與之交。

及至陳勝舉義旗,攻破陳郡,蕭何聯同沛郡百姓,共誅郡守,遂遣使往芒碭山迎回劉季,推為沛郡之首,眾口一詞,譽之曰“沛公”。

劉季於沛地起義,又招集二三千人,攻下其故里豐鄉。繼而率部曲征討他邑,不料留守之卒生變。劉季聞訊,欲返攻豐鄉,然兵力匱乏,不得已而求援於他方。

至留城(今江蘇沛縣東南),適遇張良亦攜百餘人慾投義軍。二人相得甚歡,商議之下,均覺項梁勢大,遂決意投之。

項梁見劉季非等閒之輩,即贈以人馬,助其復奪豐鄉。自此,劉季、張良皆為項梁麾下。

陳勝、吳廣等首義之領袖歿後,各地起義之領,多為舊日六國貴族所據,互相爭奪地盤,致令分崩離析。秦將章邯、李由,欲乘機破義軍。

當此危急之秋,項梁於薛城召開會議,決意整頓起義之師。為廣結人心,項梁納謀士范增之言,尋得流落民間之楚懷王孫(名曰心),立為楚王。因楚邦之人,念及昔年楚懷王遭秦之詐,隕身於秦地,心懷不平。欲振邦聲,鹹稱其孫為楚懷王,以續舊日威名。

項梁整軍之後,連戰告捷,大破秦將章邯。羽、邦二人,領兵他途,斬秦將李由之首。然項梁驕矜,視秦軍如草芥,遂懈其備。章邯補益兵丁,乘虛而入,項梁不虞有他,竟殉於陣。羽、邦無奈,退守彭城。

章邯既敗項梁,以為楚師氣衰,故暫舍黃河之南,引兵北向,伐新立之趙國。不多時,下趙都邯鄲,趙王歇遁逃至鉅鹿(即今河北平鄉西南)。

章邯遣將王離圍鉅鹿,自領重兵屯於棘原之南。且築糧道於棘原、鉅鹿之間,以輸軍需。

趙王歇屢次遣使,乞援於楚懷王。是時,楚懷王方謀西征咸陽。羽志在雪恨,願領兵入關。

然懷王左右老臣密諫曰:“項羽性急,殺人如麻;劉邦則忠厚可依,宜遣之以行。”適逢趙國求援,楚懷王乃決意發兵。楚懷王遂命劉皇叔引兵徵咸陽,別遣宋義為帥,項羽為裨將,提兵二十萬眾,赴鉅鹿以援趙邦。

宋義所率之師至安陽(即今河南地),聞秦軍威震寰宇,遂令楚師駐足,欲俟秦、趙交鋒,待秦軍力竭之際,方揮師進擊。

宋義按甲不動,於安陽駐留既四十六日。項羽焦躁難耐,往謂宋義曰:“秦軍圍鉅鹿,形勢危急,吾等宜速渡水而進,與趙軍內外夾攻,必可破秦。”

宋義答曰:“且待秦、趙決一死戰,再作區處。”復謂項羽曰:“臨陣對敵,吾固不如汝;若論帳中運籌,汝非吾之匹也。”

又下令曰:“軍中若有不從調遣者,依軍法斬首!”此令明指項羽,項羽憤懣不已。時值冬月,北地嚴寒,兼之大雨連綿。楚營糧草不繼,士卒飢寒交迫,怨聲載道。

項羽曰:“今軍中乏糧,上將軍卻飲酒作樂,不顧國家大計,不恤士卒疾苦,安有將帥之風範?”

翌日,趁朝會之際,項羽拔劍斬宋義。提其首級,告諸將士曰:“宋義叛楚懷王,奉王命,吾已誅之。”眾將多系項氏舊部,宋義素無威望。見羽誅之,皆表願隨羽指揮。

羽遣人報楚懷王,懷王雖心不悅,亦封羽為上將軍。

羽誅宋義後,先遣英布、蒲將軍領二萬先鋒,渡漳水,斷秦糧道,離章邯、王離之軍。繼之,羽率大軍渡河。

既渡,羽命將士攜三日干糧,破釜沉舟(文言曰“破釜沉舟”,釜即鍋也),告之曰:“吾等此戰,只進不退,三日之內,必逐秦兵。”

羽之決心與勇氣,大振軍心。楚軍圍王離之師,士氣高昂,勇往直前。一人可當十秦兵,十人可當百。九戰之後,生擒王離,餘秦軍或死或逃,圍鉅鹿之秦軍遂潰。

當時,各路救趙將領有十餘路。然畏秦軍之強,皆紮營不敢戰。聞楚軍喊殺震天,皆登壁觀望。見楚軍橫衝直撞入秦營,驚得舌伸氣絕。及至項籍擊破秦軍之際,乃邀諸將入營覲見。彼等皆跪地匍匐而進,不敢仰首。

眾人鹹贊項籍曰:“上將軍之威武非凡,自古及今,未之有也。吾等願從將軍之命。”

自是之後,項籍實為群起反秦之首領。

劉邦入咸陽之際,秦軍在鉅鹿大敗,然章邯尚領二十萬眾守於棘原。彼上書朝廷,乞援兵。二世與趙高非但不發救兵,反欲究章邯之責。章邯懼趙高害已,遂率部屬降於項籍。

章邯降耗傳至咸陽,秦室之內亦生亂矣。

當時,秦權盡在趙高手中。趙高既害李斯,知朝中有不服其者。某日,牽一鹿至朝堂之上,對二世言曰:“臣得一駿馬,特獻陛下。”

二世雖昏聵,猶辨鹿馬。笑曰:

“丞相勿戲,此明是鹿,安得以為馬?”

趙高面露嚴色曰:“豈非馬乎?請諸公評之。”

二世遂詢群臣。多有悟趙高之意者,附和曰:

“誠為良駒!”

亦有畏趙高者,默而不語;唯少數直臣言其為鹿。

未幾,言鹿之臣,皆被趙高尋由加罪。自彼時起,宮闈內外,大小臣工皆畏趙高如虎,無人敢在二世前奏其非。

公元前二〇六年,劉邦之眾破武關(今陝西丹鳳縣東南),距咸陽僅咫尺之遙。二世懼甚,顫若篩糠,急遣使召趙高發兵以禦敵。趙高知事不可為,遂遣心腹弒二世。

趙高既誅二世,乃召群臣而諭之曰:“今六國復立,秦不可徒擁虛名之皇帝,宜如昔時稱王。吾觀二世之侄子嬰,可立為秦王。”群臣不敢逆趙高之意,唯唯諾諾。

子嬰知趙高弒二世,欲已為王,但憚於群臣及諸侯之反對,故作態立已為王。子嬰與其二子謀定,即位之日,推病不朝,待趙高親至催逼之時,乘機除之。

子嬰既誅趙高,遣兵五萬守嶢關(今陝西商縣西北)。劉邦用張良之計,遣兵遍插旗幟於嶢關左右山頭,以示疑軍;另使將軍周勃率眾繞關正道,從東南側擊之,斬將奪關,大敗秦師。

劉邦之師既入嶢關,進至灞上(今陝西西安市東)。秦王子嬰攜秦朝群臣來降,頸系綬帶(以示請罪),手執秦皇玉璽、兵符及節杖,鞠躬路旁以待。漢將劉季麾下諸將,鹹言誅子嬰以謝天下。然劉季曰:“楚懷王遣吾伐咸陽者,信吾能寬厚待人也;且彼已降矣,不宜加戮。”遂收秦璽綬,而命將士嚴加看守。

昔日始皇建立之強大王朝,僅歷十五年,便在農民起義洪流中土崩瓦解矣。

劉季之師入咸陽後,士卒爭先恐後,紛擾尋皇宮府庫,各取所值重金寶物,喧譁不已。唯蕭何獨不以此為意,徑往秦丞相府,蒐集戶口、圖籍等重要文案,妥為保管。

劉季隨將士至阿房宮,目睹殿宇壯麗,帷幔陳設炫目奪目,更有眾多宮女佳麗。劉季於宮中駐足片刻,心醉神迷,幾欲留連忘返。

適逢其部將樊噲(音kuài)衝入,曰:“沛公欲得天下,抑或但求富家翁?此等奢靡之物,乃秦朝覆亡之由,公何需此?宜速返軍營!”

劉季未納其言,曰:“吾欲稍事休息。”

適張良亦至,聞樊噲之言,遂對劉季曰:“諺雲: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樊噲之言甚是,願公從其善諫。”漢高祖劉邦,素信重張良之謀。聆聽其言,頓悟前非,即命將士封閉府庫,仍引兵返灞上矣。

既而,召集咸陽附近各縣父老,謂之曰:“爾等久苦秦法之苛,今與諸父老約法三章:其一,殺人者死;其二,傷人及盜抵罪;其三,竊盜亦如之。除此三章之外,秦法禁令,一概廢除。”

百姓聞之,得以安居樂業,無需驚擾。

又使各縣父老及故秦吏,往宣此三章於近縣。

民聞漢王約法三章,無不歡欣鼓舞,競獻牛羊肉酒糧以勞將士。漢王溫言慰之,令各歸其物,曰:“倉廩實,毋勞汝等矣。”

自是之後,漢王之軍在關中留下善名,人皆望漢王留關中為王。

至於鴻門宴之事,項籍既受章邯降,欲乘秦亂速取咸陽。

大軍至新安,降秦士卒私議曰:“吾輩家室盡在關中,今若入關,遭難者仍是吾等。若不入,楚軍東行,吾等家小恐遭秦誅。奈何?”部將聞此議論,遂告於項羽。項羽慮秦降兵難以駕馭,心生殺機,除章邯及二降將外,一夜之間,將二十餘萬秦兵盡埋於大坑之中。自此,項羽殘暴之名,傳於四海。

項羽大軍至函谷關,見關有兵守,不得入。守關將士曰:“吾等奉沛公之命,不論何路兵馬,皆不得入關。”項羽聞之,怒不可遏,令將士猛攻函谷關。劉邦兵少,不經多時,項羽便攻破關隘。大軍繼進,直至新豐、鴻門(今陝西臨潼東北),方才駐足。

劉邦麾下有一將官曹無傷,欲投靠項羽,暗遣人密告項羽曰:“沛公入咸陽,意在關中稱王。”項羽聞之,瞋目切齒,責劉邦無理。

項羽謀士范增進言曰:“劉邦入咸陽,不貪財帛美女,其志不小。若不早圖,日後必為禍患。”項羽決意殲滅劉邦兵力。當時,項羽兵馬四十萬,駐鴻門;劉邦兵僅十萬,駐灞上。雙方相距四十里,兵力懸殊,劉邦處境岌岌可危。

項羽叔父項伯,與張良有舊交,曾受張良救命之恩。項伯,恐一旦兵戈起,良將隨之罹難,乃夤夜策馬疾趨灞上,訪張良,勸其遠遁。

良固辭不肯背劉,遂以項伯所傳之訊告於劉。劉懇請良同往,面晤項伯,三複其言,自明無意逆羽,乞項伯為之言和。

項伯允之,且囑劉宜親詣羽營謝罪。

翌晨,劉攜良、噲及從者百餘,趨鴻門謁羽。劉曰:“與將軍勠力攻秦,將軍河北,我河南。不意我先入關中。今日得與將軍重逢,實為欣喜。何期有人播弄是非,令將軍忿怒,誠為不幸也。”

羽見劉卑辭甘言,胸中怒火頓消。乃直言不諱曰:“此皆爾麾下曹無傷所言。非然,我豈會如此。”

是日,羽留劉於帳中飲酒,並招范增、項伯、張良相陪。

宴間,范增屢向羽使眼色,舉其所佩之玉玦,示意羽當機立斷,乘機除劉。然羽視若無睹。范增見項羽猶豫未決,遂託詞離席,趨至項莊前,密語曰:“主公心慈手軟,汝可進內獻酒,覷機行事,將那劉季剷除。”

項莊領命入內,捧觴而進,言:“軍中乏樂,願以舞劍之技,為諸君解頤。”遂抽劍起舞,劍光如龍,漸逼劉邦之前。

項伯察覺其意,乃曰:“吾與汝共舞。”亦拔劍起,劍影交錯,身姿旋轉,始終掩護劉邦,使項莊難以近身。

張良見狀,知事急矣,遂告便離席,趨出軍門,尋至樊噲處。噲聞訊急問:“事態如何?”

張良答曰:“危矣!項莊舞劍,意圖對沛公不利。”

樊噲聞之,怒髮衝冠,提劍持盾,直闖軍門。守衛欲阻,噲以盾猛擊,衛倒地不起。噲揭帳而入,怒目圓睜,發若怒獅,目眥盡裂。

項羽驚詫,按劍而問:“來者何人?敢闖我營?”

張良隨至,代答曰:“此乃沛公御車之士,樊噲也。”

項羽贊曰:“壯哉斯士!”遂命左右侍從,賜予壯士一杯美酒,一腿肥彘。

樊噲飲酒之際,激憤而言:“昔日懷王與將士之約,先入關者封王。今沛公既入關矣,而王位未加。彼固封府庫,守宮室,師次於灞上,日盼將軍之至。如此辛勤功高,賞賜未得,反遭將軍之害。此乃蹈秦皇故轍,吾為將軍危之。”

項羽聞之,無言以對,唯曰:“坐。”於是樊噲即席張良之側。

俄頃,劉公起身如廁,張良、樊噲相隨而去。劉公遺物數端,付與張良,囑其辭別項將軍,自與樊噲從小徑速歸灞上。

劉公行久,張良方入,告項將軍曰:“沛公量淺,已醉先歸。使臣奉璧一雙,獻於將軍;玉斗一對,贈於亞父。”

項羽接璧,置之座上。范增則怒不可遏,擲玉斗於地,拔劍擊之,碎為粉塵,慨嘆曰:“噫!豎子不足與謀。日後必是劉氏取天下,我等徒待為俘耳。”

一場刀光劍影之宴,暫且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