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相如與廉頗齊心合力,共御國難,秦實不敢犯趙。然秦得地於楚、魏,蓋因秦權在太后及其弟穰侯魏冉之手。公元前二百七十年,穰侯欲發兵伐齊。

值此之際,秦昭襄王得書一函,署名張祿,言有密事求謁。

張祿,本魏人,名范雎(雎音jū,或作范雎,音suī)。昔日魏國大夫須賈門下,有一門客名曰范雎。曾有一時,須賈攜范雎出使於齊。齊襄王聞得范雎之才,遂遣人私下饋贈厚禮,然范雎固辭不受。

因是之故,須賈疑其私通齊國,歸魏之後,向相國魏齊告發。魏齊乃將范雎嚴刑拷打,幾至於死,肋骨折損,門牙亦落二枚。終,魏齊命人以破席裹之,棄於廁中。

暮色降臨,范雎方自昏迷中甦醒,只見一兵士守於身旁。范雎懇求其相助,守兵乃暗地縱之,回報魏齊,言范雎已歿。

懼魏齊追捕,范雎更名換姓,自稱張祿。時逢秦國遣使至魏,范雎悄然與之相見。使者乃將其帶至秦國。

范雎至秦,上奏章於秦昭襄王,王約定日,於離宮接見。屆期,范雎往離宮,途中遇見秦王乘車而來。范雎故作不知,亦不迴避。

秦王侍從高聲喝斥:“大王至矣。”

范雎冷淡答曰:“何言,秦尚有大王乎?”

爭執之際,秦昭襄王至,聽聞范雎猶在嘟囔:“但聞秦有太后、穰侯,何來大王?”

此言正中秦王心坎。彼遽邀范雎至離宮,命左右退避,獨與范雎對坐。

秦昭襄王曰:“朕以至誠請先生賜教。無論涉何人,自太后以下,至朝廷群臣,先生但言無妨。”

范雎乃發論曰:“秦國地廣士猛,制諸侯,本易如反掌,然十五年來無甚成就。此不得不謂相國(指穰侯)未盡忠心於秦,大王亦有所失策。”

秦昭襄王曰:“先生言我何所失策?”

范雎曰:“齊國去秦遙遠,中間更有韓、魏兩國。大王若欲興兵討齊,縱使一帆風順,得勝而歸,大王亦難以將齊國與秦相連。臣為大王計,莫若遠交近攻。對於遠方之齊,暫且安撫,先取鄰近之國。如此,則秦國疆域可廣。得一寸便是一寸,得一尺便是一尺。先併吞韓、魏,齊國自然不保。”

秦昭襄王頷首稱善,曰:“秦國若能滅六國,一統中原,皆賴先生遠交近攻之策。”

於是,秦昭襄王即拜范雎為客卿,依其計策,以韓、魏為主攻之目標。

數年後,秦昭襄王廢相國穰侯,又令太后不得干預朝政,正式拜范雎為丞相。

魏王受秦威脅,惶恐不已。魏國相國魏齊,聞秦之丞相乃魏人也,遂遣須賈使秦請和。

范雎聞須賈至,易弊衣,走謁之於客館。

須賈見雎猶在世,驚駭曰:“公今何為?”

雎曰:“吾今為人家執鞭。”

須賈見雎衣薄而顫,取繭綢大袍贈之,並留共飯。

須賈曰:“聞秦王甚寵丞相張祿,吾甚願見之,不知可有引者?”

雎曰:“吾主與丞相有舊,大夫欲見,吾當侍從。”

雎陪須賈至相府門,曰:“大夫稍待,吾往報之。”

雎入未幾,內傳令:丞相升堂,召須賈進。須賈問閽者曰:“適同我至者範叔,何尚未出?”

閽者曰:“何來範叔?入者即我丞相也。”

須賈始悟,知張祿即雎,驚汗浹背。入見雎,拜於地,頓首曰:“賈眼盲,冒犯丞相,願受罰。”

雎怒斥須賈,曰:“爾今日見我,贈我以袍,尚存人心。以此,吾赦爾命。”續後,彼又遣須賈傳語於魏王,言若欲魏國土地得以保全,務必誅殺魏齊。須賈歸國,將范雎之言上達於魏王。魏王情願割地求和,魏齊窮途末路,自盡而亡。

魏國求和,秦依范雎之策,遠交近攻,首攻韓國。

公元前二六二年,秦昭襄王命白起伐韓,取野王(今河南沁陽),斷上黨(治所在今山西長治)與韓都之路,上黨危矣。上黨之韓將不肯降秦,遣使持圖獻上黨於趙。

趙孝成王(趙惠文王之子)遣軍接收上黨。越二載,秦再遣王齕圍上黨。

趙孝成王聞訊,急遣廉頗率師二十萬赴援上黨。然至長平(今山西高平縣西北),上黨已為秦軍所陷。

王齕欲進擊長平,廉頗速守陣地,令軍士築壘深溝,與遠來之秦軍相抗,作持久之計。

王齕屢次挑戰趙軍,廉頗堅不與之交鋒。王齕無計可施,遂遣人回報秦昭襄王曰:“廉頗乃老謀深算之將,不易與之戰。我軍遠征至此,久戰恐糧草不繼,如何是好?”

秦昭襄王請范雎出謀。范雎曰:“欲破趙,必先令趙召回廉頗。”

秦昭襄王曰:“此何易哉?”

范雎曰:“吾自有良策。”

逾數日,趙孝成王聞左右紛紜議論,皆言:“秦國畏趙括之少壯,而廉頗已老矣,將即降秦!”

所言趙括,乃趙國名將趙奢之子也。趙括幼時好學兵法,談兵論戰,滔滔不絕,自視天下無敵,其父亦不入其眼。

趙王信左右之言,即召趙括,問其能否擊退秦軍。趙括曰:“若秦遣白起,吾尚需斟酌對策。今王齕來,但為廉頗之匹夫。若換吾上,敗之易如反掌。”

趙王聞之大喜,即拜趙括為大將,以代廉頗。

藺相如謂趙王曰:“趙括但讀父兵書,臨陣無應變之能,勿使為大將。”然趙王不納其諫。

趙母亦上書於趙王,乞勿遣其子。趙王召之,問其故。趙母曰:“其父臨終再三囑我曰:‘趙括此子,視用兵如兒戲,談兵法,目空一切。若大王不用之,猶可;若用之為大將,恐趙軍喪於其手。’故臣妾懇求大王勿使其為大將。”趙王曰:“吾意已決,爾勿復言。”

公元前二六〇年,趙括率兵二十萬至長平,請廉頗驗兵符。廉頗交割完畢,遂歸邯鄲。

趙括統帥四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他將廉頗所定之制度盡數廢除,下令曰:“秦軍若再挑戰,必當迎面擊之。敵若敗走,便須追擊,非斬盡殺絕不可止。”

范雎聞趙括取代廉頗之訊,知反間計已成,乃密遣白起為上將軍,往指揮秦軍。白起至長平,佈下伏兵,故意敗退數陣。趙括不知是計,奮力追趕。白起將趙軍引入預設之地,遣精兵二萬五千人,截斷趙軍後路;又遣五千騎兵,直衝趙軍大營,將四十萬趙軍斬為兩段。趙括方知秦軍之威,不得已築壘固守,以待援軍。秦國又出兵,斷絕趙國救兵與運糧之路。

趙括之軍,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守了四十餘日,士卒皆怨聲載道,無心作戰。趙括欲帶兵突圍,秦軍萬箭齊發,射殺趙括。趙軍聞主將被殺,紛紛棄兵器投降。四十萬趙軍,皆在紙上談兵之主帥趙括手中覆沒。

毛遂自薦

秦軍攻打趙都邯鄲,趙國雖竭力抵抗,然因長平之戰慘敗,力量不足。趙孝成王,欲以平原君趙勝之智謀,向楚國求援。平原君乃趙國之相國,亦趙王之叔父也。彼決志親赴楚地,與楚王商議聯盟抗秦之事。

平原君欲攜二十賢士,文武雙全者,同往楚地。其門下賓客三千,然欲覓文武兼備之士,實非易事。挑選再三,僅得十九人,餘者皆不入目。

正當平原君焦慮之際,末席一客起立,自薦曰:“吾能否充數?”

平原君微驚,問曰:“汝何名?居吾門下幾何時矣?”

客答曰:“吾名毛遂,至此已三載矣。”

平原君搖首曰:“有才之人,生於世間,猶錐處囊中,其銳必露。然汝至此三年,吾未聞汝有何才能。”

毛遂對曰:“此乃吾今始令君見此錐也。若早置之囊中,早已突出,豈止露銳而已?”

旁之十九客,皆以輕蔑之目,哂毛遂之誇言。然平原君獨賞毛遂之膽識與辯才,遂決意令毛遂湊足二十人之數,即日辭別趙王,赴楚而去。

平原君與楚考烈王在朝堂之上,商議合縱抗秦之策。毛遂及其他十九客,皆候於階下。自晨曦初露,至日高三杆,平原君乃以唇舌之利,苦口婆心,欲動楚王之心,奈何其言如風中燭,難撼楚王之志。

階下門客,久候焦躁,皆手無策,心生茫然。忽憶毛遂昔日於趙庭之上豪言壯語,私議曰:“毛公,今當顯汝之能矣!”

毛遂,神色不驚,執劍徐步,登階而上,聲震殿宇曰:“合縱之事,片言可決,何須自旦及午,太陽已臨中天,猶未有所定?”

楚王,聞之不悅,質詢平原君曰:“此何人也?”

平原君答曰:“此乃臣之門客,毛遂也。”

楚王,聞門客二字,怒上心頭,斥毛遂曰:“朕與爾主謀國家大事,安容爾等插嘴?速速退下!”

毛遂,握劍逼前一步,正色曰:“陛下無需恃強凌弱。我主在座,陛下惡言相向,是為何禮?”

楚王,瞻其劍,聽其辭,稍覺凜然,色轉和緩,曰:“然則,有何高見,且請道來。”

毛遂曰:“楚國,地廣五千裡,甲兵百萬,本為雄霸一方。不料秦興而楚衰,屢戰屢敗,乃至君王被擄,飲恨於秦。此乃國之大恥也。”秦之白起,乃微末小子也。率數萬之眾,一戰而奪楚之郢都,逼大王遷都。此恥,吾趙人亦為汝等羞愧。未料大王竟不思雪恥。今吾主與大王商議合縱抗秦,非但為趙國,亦為楚國矣。”

毛遂之言,如錐刺心,句句痛楚王。楚王面赤,連聲曰:“然也,然也。”

毛遂追問:“然則合縱之事,可定乎?”

楚王曰:“定矣。”

毛遂回首,呼楚王侍從,速取雞、犬、馬之血。捧銅盤,跪於楚王前曰:“大王乃合縱之長,願大王先歃血。”

楚王歃血畢,平原君與毛遂亦當場歃。楚、趙結盟後,楚考烈王即遣春申君黃歇為將,率八萬大軍,赴趙。

信陵君救趙之際,楚已發兵援趙,魏亦允趙之請。魏安釐王命晉鄙為將,率兵救趙。

秦昭襄王聞魏、楚發兵,親自赴邯鄲督戰。遣使告魏安釐王曰:“邯鄲必為秦所破。敢救者,待我滅趙,必攻之。”魏安釐王,聞風喪膽,急遣飛騎追晉鄙,囑其駐足紮寨,勿復前行。晉鄙乃將十萬貔貅,頓於鄴城(今河北臨漳縣西南)之地,按甲不動。

趙邦遣使,促魏進兵。魏安釐王欲進則懼秦之威,退則恐趙之怨,進退維谷,駐馬不前。趙孝成王,心如焚火,遂命平原君致書於魏公子信陵君魏無忌,以求援救。蓋因平原君之夫人,乃信陵君之姊,二家姻婭也。

信陵君接書,屢次懇請魏安釐王下令晉鄙進軍。然魏王固拒不從。信陵君無奈,謂門下客曰:“大王既不肯進兵,我決意親赴趙國,與之共存亡。”

彼時,有眾多門客願隨信陵君同往。

信陵君有一門客,名侯嬴,素所敬重。信陵君往別侯嬴。侯嬴曰:“公等此行,如同投肉餓虎,豈非徒送性命?”

信陵君嘆息曰:“吾亦知其無益。然有何策可施?”

侯嬴屏退左右,密語信陵君曰:“王宮中有一寵姬,名曰如姬,公知之乎?”

信陵君頷首曰:“然!”

侯嬴續曰:“聞兵符藏於王之寢宮,唯有如姬能得之。”昔日如姬之尊翁遭人殘害,冤魂未散,如姬乃向王上乞求,欲尋仇家以雪恨。然三載光陰荏苒,蹤跡杳然。終有公子得力之門客,搜得兇手,為如姬洩憤。如姬因此深感恩德,誓以死報。若公子啟齒,請求如姬竊取兵符,如姬必不推辭。待得兵符於手,即可往代晉鄙之權,揮師抗秦,豈不勝於徒手就戮乎?

信陵君聞言,恍若夢醒,急遣信使與如姬商議。如姬欣然應允,乘夜昏君沉睡之際,悄然盜出兵符,交於信陵君之心腹。

信陵君持兵符,再向侯嬴告別。侯贏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晉鄙得兵符而不授軍權於君,君將奈何?”信陵君愕然,蹙額無言以對。

侯贏曰:“吾已為君謀矣。吾友朱亥,乃魏國鼎鼎大名之力士,君可攜之同往。屆時,若晉鄙順從交出軍權,則大善;倘若推諉拖延,即令朱亥制之。”

於是信陵君攜朱亥及眾門客赴鄴城,面見晉鄙。偽託王命,索其軍權。晉鄙雖驗兵符,猶疑信未決,曰:“此乃軍機重事,須再稟明大王,方能從命。”晉鄙言猶未畢,信陵君背後朱亥忽地一聲大喝:“爾敢不從大王之命,莫非有反心乎?”

晉鄙尚未分辯,朱亥已自袖中掣出一鐵錐,重四十斤,劈頭蓋臉向晉鄙猛擊,頃刻間,晉鄙氣絕身亡。

信陵君手持兵符,對眾將士宣佈道:“若父子同在軍中,父可歸;兄弟皆在者,兄可歸;獨子無兄弟者,亦當歸,以養親老;其餘人等,隨我救援趙國。”

當下,信陵君挑選精兵八萬,啟程赴邯鄲。親自率領,直衝秦營。秦將王齕措手不及,魏軍突襲,慌忙應戰,漸感力不從心。

邯鄲城內平原君見魏軍來援,亦率趙軍殺出。兩軍夾擊,秦軍如山崩瓦解,潰不成軍。

秦國多年未嘗此敗,王齕敗走,尚有二萬秦兵被趙軍圍困,終降於趙。

信陵君救下邯鄲,保全趙國。趙孝成王與平原君深感謝意,親至城外迎接。

楚春申君所率救趙之師,尚在武關觀望,聞秦敗,邯鄲解圍,遂班師回楚。

秦雖敗於邯鄲,然實力仍存。次年(公元前256年),再攻韓、趙,又獲全勝。後來,東周王朝的名存實亡也被秦國所滅。秦昭襄王駕崩之後,他的孫子秦莊襄王繼位,然而不到三年便去世,年僅十三歲的太子嬴政即位。

當時,秦國的朝政大權皆在相國呂不韋手中。呂不韋原是陽翟(今河南禹縣)之地的一位富商,因輔助莊襄王登上王位,而被封為相國。呂不韋成為相國後,效仿孟嘗君,收留了眾多門客,其中不乏來自各國之人。

戰國時期,諸多學派紛紛著書立說,歷史上將此稱為“百家爭鳴”。呂不韋雖不能親自撰寫,卻組織其門客共同編撰一部名為《呂氏春秋》的書。書成之後,呂不韋命人將其懸掛於咸陽城門之上,併釋出告示,稱誰能對這部書提出意見,無論是增刪一字,都將賞以千金。因此,呂不韋的名聲更為顯赫。

秦王政年歲漸長,至二十二歲那年,宮中發生叛亂,牽連到呂不韋。秦王政覺得呂不韋留在朝中頗為礙事,於是將其免職。後來又發現呂不韋勢力龐大,便逼迫他自盡。

呂不韋一倒臺,秦國的一些貴族、大臣便開始議論,稱列國之人紛紛來到秦國,都是為他們本國的利益,有的甚至可能是間諜。他們請求秦王政將所有客卿驅逐出秦國。

秦王政接受了這個建議,於是下達了一道逐客令。大小官員,凡不是秦國人,都必須離開秦國。昔有楚客李斯,乃荀況門下高足,名儒之後也。其人遊秦,為呂不韋所留,聘為上賓。然至今,李斯亦遭放逐之厄,心懷不平。遂於咸陽城外,草擬一疏,獻於秦王。

李斯疏雲:“昔者,秦穆公得百里奚、蹇叔,霸業成焉;孝公得商鞅,變法圖強;惠文王用張儀,散六國之盟;昭襄王有范雎,朝威日隆。此四君者,皆賴客卿之力,建功立業。今大王卻逐異鄉之士,豈不是助敵國以增其實乎?”

秦王政覽疏,心知其言甚是,即遣急足,追回李斯於途中,復其官職,且罷逐客之令。

自是,秦王政以李斯為謀士,一面加攻諸國,一面遣使遊說諸侯,兼之以反間、收賣等策,輔以武略。韓王安見此,懼而遣公子韓非至秦求和,願稱臣服。

韓非者,亦出荀況之門,與李斯同窗。在韓,見國勢日蹙,屢進忠言,而韓王置若罔聞。韓非滿腹經綸,未得其用,遂閉門著書,作《韓非子》。其書主張君主集權,強化法治。此書傳至秦,秦王政讀之,大加讚賞,曰:“吾若得與此君相見,何幸之有。”且說韓非,受韓王之命,赴秦地觀其雄圖,見秦勢強盛,遂上表秦王,欲效犬馬之勞,助秦一統江山。然此表方至御前,尚未得秦王深思,李斯已心懷惴惴,恐韓非奪其權位。斯乃進言於王曰:“韓非,韓室貴胄,王若吞併群侯,非必為韓謀;倘釋歸國,終成後患,不若尋瑕索瘢,除之以絕後憂。”

秦王政聞斯言,躊躇未決,乃命先將韓非拘禁,待審其情。非既入獄,欲自明而無由。李斯竟遣人賜以鴆毒,非遂飲毒而亡。

秦王政既囚韓非,心亦悔之,急令釋非,而已無及。王甚惱恨。適逢魏人繚至,王與之言,知其非凡才,遂拜繚為國尉,後人因稱其為尉繚。

至於荊軻刺秦王之事,秦王政既重用尉繚,志在混一宇內,屢徵諸侯。王破燕趙之盟,燕失數城。

燕太子丹,昔為質於秦,見秦王政銳意兼併,又奪燕地,悄遁歸國。丹深恨秦,誓欲雪恥。然丹既不練兵秣馬,亦不聯侯抗秦,惟將國運寄望於刺客之手。竭盡家財,募士刺秦王政。後,太子丹覓得一勇士,乃荊軻也。太子丹禮遇之,以車馬衣飯共之。荊軻自是感激涕零。

公元前二百三十年,秦滅韓。逾二年,秦將王翦陷趙都邯鄲,北進逼燕。

燕太子丹急,訪荊軻曰:“以兵抗秦,猶以卵擊石;欲連橫諸侯抗秦,亦非易事。吾欲遣一勇士,偽為使者見秦王,逼其退還諸候之地。若秦王從之則已,否則刺之。公以為如何?”

荊軻對曰:“此計固善,然欲近秦王,必先取信於彼。聞秦王欲得燕之膏腴地督亢,又秦將樊於期,今亡匿於燕,秦王懸賞通緝之。若能持樊將軍之首與督亢之圖獻於秦王,必得接見。如此,吾便可圖之。”

太子丹聞之,頗感為難,曰:“督亢之圖易辦;樊將軍因秦之迫害來投,吾安能加害於他?”荊卿知丹之慈心,遂潛訪於樊館,語曰:“吾有一策,可解燕國之危,復將軍之仇,然難以啟齒。”

樊聞之,急曰:“何策?速以告我!”

荊卿曰:“吾欲行刺,唯患不見秦王。今王懸購將軍之首,若吾持此獻之,必得覲見。”

樊曰:“善,汝其取之!”遂拔劍自刎。

太子丹預藏一匕首,命工匠以毒煉之。人若被此匕所傷,血出即氣絕身亡。以此匕贈荊卿,為行刺之器,又遣秦舞陽,年僅十三,為荊之副。

公元前227年,荊卿自燕赴咸陽。太子丹與賓朋數人,白衣白帽,送至易水之畔。臨行之際,荊卿歌曰: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眾聞其歌聲悲壯,皆泣下沾襟。荊卿攜秦舞陽登車,不顧而去。

荊卿至咸陽,秦王政聞燕使獻樊首及督亢圖,喜,令於咸陽宮接見。

朝儀始舉。荊軻手執含樊於期首級之匣,秦舞陽執督亢圖卷,步履蹣跚,登臨強秦之朝堂。

秦舞陽望見秦庭威儀,不禁駭然顏變,顫慄不已。

左右侍衛瞥見,叱吒一聲,質詢曰:“使者何故失色?”

荊軻回首一顧,果見秦舞陽面如土色,遂含笑對秦王道:“此乃鄉野之人,初睹大王天威,未免惶恐,伏惟大王恕之。”

秦王政心疑未除,命之曰:“令舞陽以圖來軻,爾獨自進獻。”

軻遂自舞陽手中接過圖卷,持匣趨前,奉獻於秦王政。政啟匣驗視,確係樊於期之首。覆命軻展圖,軻徐徐展開圖卷,待全圖鋪展,預藏圖中之匕首赫然顯露。

秦王政睹之,驚駭欲絕,身不由已地躍起。

荊軻速捉匕首,左把秦王之袖,右揮匕直刺其胸。

秦王政奮力一掙,袖裂而脫,越屏風欲逸。軻持匕追逼,政見勢危殆,繞堂巨銅柱而逃。軻緊隨其後,緊逼不捨。

二人宛如燈影流轉,繞柱追逐不休。眾官員雖多,皆手無寸兵;階下武士,依秦之禮,非秦王令不得升殿,眾人急得神魂顛倒,亦無人召臺下之士。

其中一醫,侍奉秦王政,急中生智,執藥囊向荊軻投去。荊軻手揮之,藥囊飛至一旁。

瞬息之間,秦王政前行一步,拔劍斬斷荊軻左腿。

荊軻立身不穩,僕於地。持匕首向秦王政投去。秦王政側身一閃,匕首從耳畔飛過,擊銅柱,“嘣”然一聲,火星四濺。

秦王政見荊軻手無寸鐵,復進數劍。荊軻身受八劍,自知敗矣,苦笑曰:“吾未早下手,欲先逼汝退還燕國之地。”

此時,侍從武士齊上殿來,取荊軻性命。階下秦舞陽,早已為武士所殺。

秦王政殺荊軻,即命王翦加緊攻燕。燕太子丹率兵抵禦,然非秦軍對手,頃刻間被秦軍擊潰。燕王喜與太子丹逃至遼東。秦王政再遣兵追擊,誓必擒太子丹。燕王喜無奈,只得誅太子丹,向秦請罪求和。

秦王政再向尉繚請教。尉繚曰:“韓地已入吾疆,趙僅存代郡,燕王遁逃遼東,俱垂亡矣。今寒氣逼人,不如先南征魏楚。”始皇從其策,遂命王翦之子王賁,率兵十萬,先圖魏國。魏王遣使求救於齊,齊王建置若罔聞。公元前二百二十五年,王賁滅魏,擒魏王及群臣,解送咸陽。

繼而,始皇欲伐楚。集諸將商議,首問青年將領李信,伐楚需幾何人馬。李信曰:“二百萬足矣。”又問老將王翦。王翦對曰:“楚乃大國,二十萬眾,不足為用。以臣度之,非六十萬不可。”始皇不悅,曰:“王將軍年高膽怯,李將軍之言甚是。”遂遣李信率兵二十萬南下。

王翦見始皇不納已言,遂託疾歸鄉。李信率二十萬眾至楚,果如王翦所料,大敗虧輸,士卒死傷無算,七將殞命,狼狽而歸。始皇震怒,黜李信職,親赴王翦故里,請其出師,曰:“前日朕誤矣,未從將軍之言。李信果失事。今非得將軍不可。”王翦曰:“大王必欲用臣,非六十萬眾不可。”楚域遼闊,人民眾多,募集百萬之眾,非難事也。吾曰:“欲出兵六十萬,猶恐不足。”若再減之,則難以為繼矣。

秦王政含笑答曰:“此次,願聽將軍之命!”遂賜王翦以六十萬人馬。出征之日,秦王親臨灞上,設宴送行。

王翦大軍浩蕩蕩,直逼楚地。楚亦傾國之兵以抗。

王翦至前線,令士卒修築壁壘,嚴禁出戰。楚將項燕屢次挑戰,王翦皆不之顧。

日久,項燕忖度:“王翦乃駐防於此。”遂輕秦軍。不料秦軍乘其不備,猝然發動攻勢,六十萬人馬如山倒海,楚將士如夢中受擊,暈頭轉向,稍作抵抗,便各自奔逃。楚軍愈戰愈少,國土漸失。秦軍終至壽春(今安徽壽縣西),俘獲楚王負芻。

項燕聞楚王被擒,渡江欲續抗。王翦造戰船,練水軍,渡江追擊。項燕知大勢已去,嘆一口氣,拔劍自刎。

王翦滅楚之後,歸咸陽。其子王賁繼任大將,往討燕國。燕本已羸弱,豈能抵擋秦軍之威。公元前222年,王賁滅燕,又攻克趙國之餘城代。至彼時,唯餘齊國猶存。齊之權臣,早已被秦以重金所籠絡。齊王建,素來不敢觸怒強秦。每逢諸侯求援,輒遭其婉拒。自以為齊國地遠於秦,惟誠心順服,自可高枕無憂。及至五國皆入秦土,齊王始覺驚惶,遣兵固守西疆。

然,已遲矣。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載,王賁率領秦師數十萬,如泰山壓頂之勢,自燕國南境直逼臨淄。齊王建至此悟出勢孤力薄,然諸侯已亡,又何處求援?未幾,秦軍攻破臨淄,齊王建無奈之下,降秦矣。

六國之君,但圖保已之位,相互攻伐,欲奪他人之地以補已失,意圖維繫一方割據之局。然而秦國不僅在政治、經濟、軍事上佔優,更順應了統一之大勢,故不及十年,六國相繼滅亡。

自公元前四百七十五載,戰國紛爭,歷經二百五十餘載,終於終結諸侯割據之亂局,一統天下,建立了統一的多民族封建國家——秦王朝。

秦始皇,名政,兼併六國之後,結束了戰國之亂,一統華夏。彼自謂功蓋三皇五帝,王者之稱不足彰顯其偉業,故應擇一尊號以稱之。遂定號稱“皇帝”,乃中華初皇帝,自號始皇矣。且立下規矩:繼朕位者,序次而上,二世、三世,乃至千秋萬代,世代相傳。

天下既合,何以治此泱泱大國?

朝堂之上,丞相王綰等奏於始皇曰:“諸侯雖滅,然燕、楚、齊地距咸陽遙遠,非封王以鎮守不可,望陛下封諸皇子以安天下。”

始皇命群臣議之,咸宜王綰之策,獨李斯持異議。斯曰:“昔周武建周,分封眾侯,後嗣相攻如仇敵,周王不能制。分封非善政也,不若設郡縣於天下。”

李斯之言甚契始皇之意。遂廢封建,行郡縣,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下轄縣。

郡守皆由朝廷親任,國事無論鉅細,皆決於皇上。聞始皇日覽簡書百二十斤,竹簡積案未盡,不得安寢。可見權柄集於一身也。昔日秦始皇一統華夏,諸邦舊制紛紜,未得一律。以車馬之製為例,九州各地車輛寬窄不一,故車軌亦異,行至他鄉,多有不便。自秦皇統一天下後,詔令四方,定輪距皆為六尺,車軌一致,遂使車書往來,暢行無阻,此之謂“車同軌”。

又如文字,昔時諸侯國字各異,同一字也有多種書寫。自秦始皇治下,採納易書之體,規定文字統一,自此文翰交流,便捷甚多,此之謂“書同文”。

交通既便,商貿亦隨之興盛。然諸邦度量衡標準各異,交易多礙。自始皇之時,制定全國度、量、衡統一之制,商賈往來,交換無難。

秦皇正致力於海內變革,不意北疆匈奴犯邊。匈奴乃我北裔古族,戰國之末,乘燕趙衰微,漸侵南土,奪黃河河套之地。秦始皇既統中原,即命大將軍蒙恬,率雄師三十萬,北征匈奴,收復河套,置縣四十餘,以固疆土。為御匈奴之寇邊,始皇復役使黎民,聯燕、趙、秦三國之北垣,新築垣牆。自西之臨洮(今岷縣)至東之遼東(今遼陽西北),連綿成一萬里長城。此名揚天下之古蹟,乃我中華文明古國之象徵也。

繼之,始皇發兵五十萬,南征而定,增設三郡;次年,蒙恬擊破匈奴,又增一郡。於是,天下共計四十郡矣。

公元前二百十三年,始皇因闢土之功,於咸陽宮設宴慶祝,群臣皆頌始皇一統江山之業。博士淳于越卻重提封建之不可廢,以為非循古制,事不可行。

斯時,李斯已拜相矣。始皇欲聞其意。

李斯曰:“今天下既定,法度一矣。然有書生不學今日,反究古道,議論國是,民間騷動。若不禁止,必損朝廷威信。”

始皇納李斯之言,即頒令:除醫書、農書等籍外,私藏《詩》、《書》及諸子百家之書,盡獻焚之;私論此類書籍者,處以死刑;

若以古制非今者,滿門抄斬,毋留孑遺。翌歲,有二方士,名曰盧生、侯生,潛議始皇之非。始皇聞之,即遣人緝捕,而二人已鴻飛冥冥矣。

始皇震怒,細察之下,又發覺咸陽之儒生亦曾非議於他。始皇遂將諸儒拘至御前,詰問其實。儒生不堪刑訊,紛紛攀誣,牽扯出眾多同黨。始皇下令,將重罪之儒四百六十餘人盡埋之土中,餘者則流放邊疆。

此即後世所稱“焚書坑儒”之慘劇也。

始皇盛怒之際,群臣無不顫慄,無人敢進諫言。長子扶蘇,心憫儒生之遭遇,進言於始皇,以為處置過苛。然此舉激怒了始皇,遂命扶蘇離咸陽,北赴邊疆,與蒙恬共守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