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回張平一夥人。

第二日,四人走到開封府。

但見城門大氣,兩側城樓敦厚,有一抵萬夫之排場。門樓上懸有牌子,朝下斜掛,刻有“中興”兩個字,映日之下,金光閃閃。

王靈兒問道:“何為中興?”

張平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是當年宋真宗為了表彰他的功績而賜。”

周若問道:“你怎麼知道?”

張平哼了一聲,說:“從書中而來。”

周若撇嘴,嘲諷道:“幾本臭書而已。”

三人不語。

進了城門,與見龍街不同,地鋪青磚,兩側門鋪林立,生意種類繁多,有客店、飯館、茶館,有鐵匠鋪、木匠鋪、染布鋪,有古董店、首飾店等等。

其中光是飯館,多的數不過來,裝飾精細,門頭氣派。

再往前走,是黃河下游,兩岸車水馬龍,吆喝叫賣聲不斷,一派繁華。

當日天燥,四人走的有些累,便進了一家酒館,張平再也忍不住,讓店家篩了一碗酒。

周若掐了張平一下,張平不解,周若說道:“就你一個人口渴,別人都是鐵做的!”

張平聽後,耷拉著臉,看了看李長生和王靈兒,他倆搖搖頭,張平喊道:“店家,再篩一碗酒。”

一碗酒下肚,張平打個嗝,直呼過癮。當時四人坐在二樓圍欄邊處,只聽樓下說書人講到:

“那方中信,三進三出御龍莊,殺的青衣衛屁滾尿流,臨走時一棍戳爛桃花樹,見龍街人人稱他為人中豪傑。”

張平來了興致,趴在圍欄上,往下喊道:“老頭,御龍莊豈是常人三進三出的地方?”

說書老頭抬頭,看是個十五六歲小夥,懶得搭理,便隨口說了一句:“你懂個屁!我路過御龍莊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惹得眾聽客哈哈大笑。

張平急了,說道:“你當我給你開玩笑?你可知我是誰?”

老頭心想,這人還挺難纏,便想會一會,說道:“怎麼,你是御龍莊門前的那顆桃樹?臨了被方中信一棍戳的嗷嗷叫?”

眾聽客哈哈大笑。

周若掐了張平一下,斥責道:“人家說書的嘴皮子多利索,你還想跟他比嘴上功夫?”

張平不理,對老頭吼道:“老子吃過御龍莊的桃,打過御龍莊的倆胖小子,你呢?你也就耍耍嘴皮子。”

說書老頭也急了,對吼道:“你小子要是吃過御龍莊的桃,打過御龍莊的倆胖小子,你當我爺爺!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

張平更急了,吼道:“老子水門鏢局的!”

這話說出來,說書老頭愣了一下,眾聽客也愣了一下。老頭端了端張平的樣子,那氣質,那派頭,確實有那風範,但一想,江湖上不也流傳,水門鏢局張總鏢頭被青衣衛嚇的躲進屋裡?

於是老頭說道:“我知道了,被青衣衛嚇的躲進屋裡的,是不是你爹?”

眾聽客呵呵大笑,此次舌戰,張平又落了下風,眼見張平不敵,王靈兒扯了一下張平,自已擠上前去,說道:“我只要一句話,你便聞風喪膽。”

老頭見是個姑娘,打趣道:“女的上前頂,男的當烏龜,我又不是青衣衛,不會把你招牌廢。”

王靈兒不惱,笑著說道:“那我要說,張總鏢頭曾把背皮經傳授給你呢?”

這話可把老頭嚇夠嗆。

如今武林人士,各個都垂涎背皮經,若是江湖傳聞張少虎把背皮經傳給自已,哪怕是假的,以訛傳訛,恐怕也會有血光之災。

不得了!不得了!碰上個難惹的主,說書老頭不再說話,拿著傢伙溜走了。

張平看見老頭溜走,只誇王靈兒厲害。

此時,一人提著壺酒,坐在了張平這一桌。

此人二十多歲年紀,髮型古怪,四周一圈濃髮,中間卻是光禿禿的。身穿破舊灰麻衣,彷彿多久未洗,散發著酸味。兩眼細眯,唇厚鼻塌,但說起話來不緊不慢,穩中有序。

“這位小兄弟,喝兩杯?”這人提一提酒,向張平展示,“這不是篩酒,這是自釀的,過勁的哩。”

張平自然被吸引,他忘記剛剛的不快,示意那人坐下。

“怎麼稱呼?”張平問道。

“在下烏牙子。”烏牙子自料名字不好理解,又說道:“烏鴉的烏,牙齒的牙,孔子的子,烏牙子。”

張平剛想介紹自已,被周若踢了一下。張平這才意識到,在這裡不能輕易說出自已的名字,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小兄弟,剛剛聽你說,你是水門鏢局的人?”烏牙子問道。

周若忙說:“是與不是,跟你何干!”

烏牙子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眼前面容秀麗的女子,張口竟如此粗暴和無禮。

王靈兒跟著說道:“這位大哥,您認錯人了,我們等會還要趕路,您...”

“慢,”張平坐下來,一把拿來酒,滿上兩碗,一碗給烏牙子,一碗給自已,“先喝酒!江湖好漢,見面無需多問,一切都在酒裡!”

“豪爽!我喜歡!”

二人連幹兩碗。

張平問道:“這位大哥,氣質非凡,小弟敢問哪裡謀生,做何差事?”

烏牙子豪笑幾聲,說道:“我?平日裡幹個劫富濟貧,有時候來個打抱不平,時不時結交江湖好友。”

張平一聽,這不和我趣味相投?忙乾一碗酒,只聽烏牙子又說道:

“但我交友,有三不交。”

張平來了興趣,問是哪三不交。

“一,不交心事多;二,不交心眼多;三,不交磨磨唧唧的。”

“大哥,我也有交友原則。”

“說來聽聽。”

張平擼起袖子,說道:“我只交豪爽、痛快的好漢。”

說罷,二人大笑。

突然,烏牙子嘆息道:“現在江湖有一位好漢,我只耳聞,未能見面,一直以來都想和他痛飲一番,暢談一宿。”

張平問道:“大哥,是哪位好漢,讓你如此朝思暮想,說來聽聽,倘若真如大哥所說,那人若不嫌棄我,我也願意與他結交。”

烏牙子說道:“此人名叫張平,是水門鏢局張總鏢頭的兒子。”

這話說出來,讓張平一夥人是既驚訝又好奇。

不料,周若在一旁捂嘴偷笑,被烏牙子觀察到。

張平問道:“大哥,那張平有何能耐,讓你如此欣賞?”

烏牙子說道:“有何能耐?兄弟你是不知,張平可是當代好漢!就憑人家為了自家小弟出氣,砸了御龍莊的桃,打了御龍莊的人,就這一點,有多少江湖人士敢做得出來?而且我還聽說,人家曾為打抱不平,不惜和令山仙大打出手。”

張平一拍桌子,喊了一聲:

“好!”

“小兄弟,就憑這樣的江湖好漢,你說該不該結識?”

“該,太該了!”

“只可惜呀,至今我也未能親眼見他。”

烏牙子自顧自地喝一碗悶酒,露出愁容,繼續說道:

“人說知音難遇,知已難求,我算是深有感觸。”

張平端起一碗酒,和烏牙子碰杯,酒精上腦,醉意襲來,再加上烏牙子又和自已情投意合,便雙手抱拳說道:“大哥,實不相瞞,我就是張平。”

烏牙子先是一驚,站起來繞著張平一圈,打量一番,片刻之後,大拍桌子,直呼痛快,又拿來一罈子酒,說道:“今日以酒相證,我二人結為兄弟!”

張平問道:“你就不懷疑我是假的?”

“假的?名字可以冒充,長相可以冒充,但那股氣質是如何也假不了的。我早認出你是張平來了,就等你自已開口承認!”

張平聽完,和烏牙子相視大笑。

這一會,李長生不知何去;王靈兒陪著周若,倚在圍欄,看街頭熱鬧。

張烏二人直接將那壇酒痛飲而淨,又暢談一會,待李長生、王靈兒和周若回來,烏牙子藉口有事,先行離開。

此時已至晌午,張平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子熟睡。李長生三人肚子開始飢餓,想買三碗米粥解餓。周若不願,想吃葷肉,李長生摸了摸口袋,摸不出一丁點碎銀,正面露難色之時,只見一名小二,慌慌張張趕來,問道:

“請問,哪位是張平大爺?”

周若指了指昏睡的張平,小二領會,對著樓下高喊一聲,“上菜!”

只聽樓下三聲金鑼響,見三個小二排著隊上樓,每人左右手各端一盤菜,共計六盤,每上一盤菜,旁邊那位小二都會報菜名。

“登峰造極鮮,群英薈萃,萵苣白玉滴,湯泉桑拿蝦,糖燒雲豆魚,胃裡乾坤腸白粥。”

六道菜,擺滿桌子,色香味美。菜名雖新奇,看到實物總能認出來是什麼。唯有“胃裡乾坤腸白粥”,除了裡面的白米,李長生三人沒看出來還有什麼。

小二心領神會,說道:“這道‘胃裡乾坤腸白粥’,由白米熬製,整個過程中,加入了當年醃製的臘腸、炸豬皮、少許的臘豬肉,並將這些切成細條,拌米熬煮,用的水,乃是不遠處老君山上流下的泉水,整個一道菜,鮮鹹味美。”

王靈兒聽完,說道:“可我們也沒有這麼多錢呀?”

那小二聽完,忙跪下磕頭,並說道:“嚇煞小人罷!嚇煞小人罷!您們幾位貴客,能光臨本店,實屬本店榮幸,怎麼還能讓貴人出錢?”

王靈兒還想問,那小二趕忙打斷,說道:“貴客莫問了,貴客莫問了!再問小人恐怕沒命了!您們就趕緊享用吧,有需要小人的,儘管吩咐。”

還有這等好事?周若也不管了,夾起一塊蝦肉,塞入嘴裡,直呼美味。王靈兒和李長生也不再詢問,開始吃飯。

三人有段時間沒吃這麼豐盛的飯菜了,一番狼吞虎嚥,打個響嗝,摸摸吃飽的肚子,待要離去,正尋思往哪裡,只見那小二又跑了過來,說道:

“大爺、大小姐們,請留步,客房都已經為幾位預備好,如要休息,小人帶你們去。”

三人面面相覷,王靈兒詢問周若,是否在這裡有親戚?

周若說道:“沒有,再說了,人家指名道姓張平大爺,難道水門鏢局在這裡也有關係?可我也從未聽說過有這回事。”

奇了怪了。幾個小二扶著張平,領著四人進客房。

三間大客房,一間給張平和周若,一間給李長生,一間給王靈兒。

房內明亮寬敞,佈置整潔;房西方位,是櫸木方床,外紋百花開;房東方位,是酸枝木製桌,上擺文房四寶;一味檀香,更增寧致。

王靈兒嘆道:“真是別有洞天,此店外看普通,裡面大有奇妙。”

小二說道:“貴客您是不知,這幾間貴房,專留給非等閒之輩,銀子再多也未必能住。”

王靈兒問道:“這世間還有銀子買不到的?”

小二笑說:“貴客,實不相瞞,有權能買錢,有錢難買權。江湖武林高手,您可曾見過他們缺錢?他們一句話,得有多少人為之付錢,而那些富豪大戶,有幾個能成為江湖大俠?”

周若問道:“可我們也不是武林高手啊?怎麼就讓我們住這貴房呢?”

那小二又連連說道:“貴客莫問,貴客莫問,再說下去,小二要掉頭的!”

另一個小二上下祈手說道:“那位大人說了,讓我們只管服務各位爺,其他不能透露,各位爺,各位貴客,就別難為我們小的了。”

到底是何方神聖?三人不解,也不再多問。

當晚,周若將事情告訴張平,張平心想:沒聽說過我家在這裡也有關係,哪日若能見到這位神秘人,定要感謝。

轉頭對周若說道:“莫不是你家裡有熟人在此地?”

周若搖頭,說道:“若是我家熟人,他怎會喊‘張平大哥’?”

又想起家人,心增傷感,身子一轉,頭悶被裡,不語。

張平見狀,也不多說,但突然想起,自從周若嫁給自已,沒有過幾天好日子,一路來擔驚受怕,吃不飽穿不暖,更何況他爹當初為了水門鏢局,得罪青衣衛,招來殺身之禍,心有愧疚,便輕輕拍了拍周若,久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