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雞鳴,四人而起。

張平和周若在收拾行李,只聽門外“咚咚”兩聲,又傳來小二的聲音:“張大爺,可起床?早飯已經準備好了。”

張平和周若相視而笑,說道:“不急,不急。”

倆人收拾了一會,看著這間舒適的屋子,周若說道:“實在捨不得走,這一走,不知又要睡哪個破寺廟裡了。”

張平拍了拍周若的肩,安慰道:“就這幾天,忍忍,等到了五臺山,見到我表哥林志遠,自然加倍補償你。而且這一路,我還帶上了王靈兒,不就是為了照顧你嗎?”

周若說道:“哼,說的倒好,那個王靈兒,你該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張平忙說道:“你這說的,我那麼多丫鬟,比王靈兒好看的也有,但比王靈兒聰明伶俐的沒有。行遠端,總要帶上個機靈人。”

二人忙了一會,開門,卻見幾個小二還站在門口,李長生和王靈兒也剛過來。

幾個小二見狀,忙迎到:“幾位爺,早餐準備多時,剛剛又熱了一下,可以用餐了。”四人相視不語。

小二帶著張平四人來到後房包間,圓木桌上擺著豐盛早餐,有粥有面,有葷有素,有酒有茶,也有瓜果。

“幾位爺,慢用。”說罷,幾個小二站在門外,等候使喚。

“吃吧,吃飽了上路,之後可就沒這種福氣嘍。”周若邊吃邊說。

平日裡話不多的李長生突然看著張平說道:“你說,會不會是誰看上你的背皮經了?”

王靈兒忙捂著李長生的嘴:“可別讓外人聽見了。”

張平說道:“不會,若是看上背皮經,咱們早就沒命了。別整日惶惶兮兮的。”

周若說道:“可也要謹慎,接下來你可不能隨便暴露姓名,小心性命不保。所謂‘姓名不保,性命不保’。”

四人大笑。

吃飽飯,王靈兒將剩餘的飯菜打包,留著中午路上吃。四人剛下樓,沒走幾步,只聽背後傳來一人聲音:

“幾位爺,留步!”

是飯鋪掌櫃。

張平心一驚,該不會是來要錢的吧?他以前也聽過類似騙術,帶幾個人免費吃喝,臨走時卻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不給就殺頭。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四人若真是遇到這種騙術,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掌櫃的,身材胖墩墩,撐的外褂隆起,一臉憨憨,一搖一擺的小跑,笑著趕來,卻見張平四人不解的神情,立馬心領神會,雙手作揖,說道:“各位爺,嚇煞小人罷!嚇煞小人罷!”

這一番操作惹的張平不解:“掌櫃的,究竟何事?”

“各位爺,您該不會是以為我來要錢的吧?您要這麼想,可真是折小人的壽。”掌櫃的喘著粗氣說道。只見他雙手一拍,喊道:“快點!”

只聽飯鋪內一聲“來嘍”,又是三聲金鑼響起,走出來三個小二,一人各挎一大包。

掌櫃的站在一旁解釋道:“這個帶的是自家醃製臘腸、豬肉,這個帶的是昨日裡打獵弄到的新鮮兔子肉和鹿肉,這個帶的是當地黃河裡捕到的大鯉魚,共四條,剛殺的,去血去內臟,洗的乾淨沒腥味,各位爺,路上帶著,一日三餐裡用。”

又吃又喝,臨走又帶,這讓張平很難為情,剛要拒絕,又有一人喊道:

“是張平大爺嗎?是張平大爺嗎?”

張平瞅到,一婦女,上穿紅花豔薄襖子,下穿翠綠棉花褲,腳踩花色小布鞋,整個一鮮豔。

飯鋪掌櫃的嫌棄道:“穿的跟個花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做染布生意的。”

這話惹的王靈兒轉頭咯咯大笑,一簇丸子頭上下輕晃。

“各位爺,各位爺,我給您們做的一身衣裳,每個爺都有,每個爺都有,讓店裡的全部夥計連夜趕製。”

那婦人跑的太快,說的也快,一口氣喘不過來,卡到嗓子眼裡,眼見就要倒下,掌櫃的趕忙上去輕捶後背,才緩過來,又說道:“好歹也要帶上,不然小的賤命難保,小的賤命難保啊!”

說著說著,竟有了哭腔,看樣子是真的。

說罷,又有人喊,張平一夥忙拿上這些東西,邊跑邊向掌櫃的和婦人說道:“幫我攔住他們。”

那掌櫃的和婦人哪敢不聽?帶著幾個小二把其餘來送東西的攔在一邊。

走出幾里地,四人才敢歇息。周若看著美食和衣服,捂嘴樂呵,看著張平說道:“我呀,自從嫁給你,就這兩日算享了您張大爺的福!”

王靈兒偷笑,忙補充道:“小主子,周若姐姐第一次喊您‘張大爺’咧。”

張平搖頭擺手說道:“擔不起擔不起,再走一會,就到相州了,咱們在那裡歇息。”

相州府離開封不遠,天未黑時,四人很快趕到。但見城門矗立,卻遠不如開封府城樓威武。門上不見招牌,只是城樓一側立有一杆,杆上掛有紅布,紅布不大,上寫“相州府”三字,隨風搖曳。

張平讓王靈兒拿新鮮鹿肉、兔子肉和魚肉去換些銀子,一來這些肉不宜久放,容易壞掉,二來有了銀子可以住客房。

王靈兒直呼好主意。

四人找了家不錯的客店,上了二樓,選好房間,是一間套房,一房分三屋,說是三屋,其實就是門簾子遮隔。張平和周若住裡屋,李長生住外屋,王靈兒住中間屋子。

周若首先把婦人給的衣裳揀出來,各個分了。四人洗個澡,各穿新衣,下樓吃飯。張平、周若和王靈兒三人的新衣合身,唯有李長生瘦弱,顯的新衣太大,撐不起來。

四人來到樓下,選了靠窗位置,各自坐下。張平要了三碗粥,一碗餛飩,又讓王靈兒拿些醃豬肉,讓店家蒸熟。

周若說道:“我不吃餛飩,我今晚喝粥。”

張平笑著說道:“那我吃餛飩,粥給你。”

粥未上,肉未熟,另一桌四人的對話卻吸引張平四人注意。

但見四人樣貌:

一人四肢短小,肥胖如球,小眼細咪,頭頂光禿,手握一壺,時不時撮一口,說起話來搖頭晃腦;

一人四肢細長,瘦如細杆,眼眶深邃,頭髮茂密,說起話來不著調;

一人駝背嚴重,但看起來機靈、穩重,眼光滑溜,此人應該善於觀察;

一人臉生麻子,頭髮蓬亂,兩眼愛眨,如同擠眉弄眼,好是滑稽。

四位穿衣相同,都是破爛麻衣,有的爛洞,有的撕扯,好似叫花子。

小二見到四位,忙作揖道:“恭迎相州四傑,真乃貴客臨門,本店蓬蓽生輝!”

周若和王靈兒相視,皆噗嗤一笑,王靈兒悄聲說道:“什麼相州四傑,我看是相州四鬼差不多,各個長得‘出眾’!出這趟遠門,真是長了不少見識。”

張平瞪了一眼王靈兒,小聲道:“不能無禮!你沒聽古人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王靈兒不語。

駝子說道:“照例!”

小二喊道:“好咧!相州四傑一桌,照例!”

胖子說道:“又照例,天天照例。都吃的膩了。”

說罷,他看了看瘦子和麻子,沒人回應。

駝子不理,繼續說道:“師傅說了,讓咱們在這一帶好生等幾個人。”看見胖子手舉木壺,張口就撮,駝子斥責道:“又喝,小心喪命!”

瘦子聽後,哈哈大笑,指著胖子說道:“大師兄,那二師兄前日裡欺負一個乞丐。”

胖子瞪了一眼瘦子,又撮了一口酒壺,說道:“這裡你最小,不要胡言亂語!”

張平心想,原來四人年齡,駝子最大,胖子其次,麻子老三,瘦子最小。

瘦子繼續說道:“那天我跟二師兄去街上買綠豆,見一乞丐臥地,旁邊放著一大壺酒,足有三斤。二師兄一見酒就走不動路了,他湊過去問乞丐,擺酒有何意?那乞丐說:‘老夫當年在貴州一帶入的丐幫,有一日,幫主女兒成親,男郎是當地織金洞洞主的乾兒子,那洞主叫王復空,藏了許多好酒,其中一大壇酒,足有三斤,採用秘方配製,放有數十年,想老夫也是好酒之人,一看此酒,喜的走不動路來,便趁成親之日,眾人忙活,把此酒偷走,一路逃到相州來。’”

駝子聽聞說道:“織金洞素來以藏酒聞名,又是成親之日,王洞主親自所拿,可見其酒之好。”

王靈兒也聽的仔細,聽到“王復空”三個字,總覺耳熟,卻又說不出來什麼。

胖子搖頭晃腦說:“大師兄識多見多,那壇酒果然好酒,我往邊上一站,雖罈子封蓋,卻能聞到酒香,這香氣不似一般,柔中帶勁,四散開來,卻往我身體裡猛鑽。”

瘦子說道:“這是二師兄酒癮犯了。二師兄當時就哄乞丐,說:‘織金洞我去過,裡面的酒不過如此,是你見識短淺,才認為此酒上品’。那乞丐聽完,氣的面紅,當即開啟蓋子,讓二師兄去聞。”

麻子問道:“二師弟喝了?”

瘦子說道:“二師兄又不是無能之人,我看的眼尖,他一聞酒香,雙眼瞪大,恨不得一口喝下,但二師兄沉穩的說道:‘酒雖不錯,但遠不如我在織金洞所喝。’那乞丐爭論道:‘我這酒,可是洞主王復空在乾兒子成親之日特拿好酒,非普通藏品,你平日裡喝的織金洞的酒,哪能跟這比?’”

麻子又問二師弟喝了沒?

瘦子不理,接著說道:“二師兄聽後,說:‘既然如此,可否讓我小嚐一口,若是真如你所說,我一品便知,’那乞丐聽後心想:一口而已,量你也喝不了多少,便說道:‘行,喝完之後,若比你之前喝的織金洞藏酒好,你得當眾向老夫道歉!’二師兄同意,可那乞丐哪知二師兄海量,二師兄竟一口把一罈三斤酒給喝完,氣的乞丐又罵又哭!”

其他三人聽完,拍桌大笑。

張平也忍不住大笑,爽朗的笑聲惹得那四人轉頭齊看。

駝子問道:“二師弟可補償乞丐?”

瘦子說道:“當然。二師兄給了乞丐一塊大銀,乞丐不同意,二師兄拉著我就跑。”

胖子撮了一口酒壺,說道:“一塊大銀,乞丐不虧,夠買他十罈好酒,那乞丐想耍賴,佔我便宜,我當然不從。不過那酒的確好,現在想來,仍為之牽魂。”

說話間,菜已上齊。

四人吃飯不語,過了一會,瘦子問道:

“大師兄,你天天讓咱們幾人在此等候,到底是誰這麼大的面子,讓咱們相州四傑親自恭迎?”

聽到瘦子自稱相州四傑,王靈兒忍不住噗嗤一笑。

駝子看了一眼隔壁桌的王靈兒,不理,說道:“師傅讓咱們等幾個人,我只知道其中一人的名字。”

瘦子說:“那你倒是說一說啊,我看看是什麼名頭,有這麼大的面子。”

駝子緩緩說道:“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