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翁,好雅興呀。”那靈猊的主人道。

川芎作揖道:“白朮道兄,有禮了。”語畢便將白朮請進殿內奉茶。

二人入內坐定, 只見一弟子捧來一形似蓮蓬的茶盅斟了一盅遞與白朮,又將一水芋形白玉斗斟了一杯奉與川芎。待茶已獻畢,川芎便對西皞道:“你去將那靈猊安置好。”西皞聞言不禁嚥了咽口涎,此舉雖微,卻正好被白朮瞧見。

白朮便替西皞解圍道:“道兄,還是另喚他人去安置我那靈猊吧。”便將適才在山中之所見盡數道與川芎,隨後又派了一名面貌和善清秀的小弟子去安置那靈猊。

那小道童出於殿外,舉足提肘便去牽引那靈猊,不想那靈猊兀得一下,髮指眥裂,嚇得那小道童顛倒滾跌,只當那獸突然發了性,要吃人,再沒想道是它看見沐嵐回來,一時怒從中來。

沐嵐剛一趨近,那靈猊一個鷂子翻身騰躍而起,撲捽過去,直取其“人迎”“水突”兩穴而來。沐嵐見它攻勢勁道奇大,不敢正面擋駕,便將身形側扭,竟如一隻泥鰍一般,從其胯下溜了出去。

此時殿中聽得打鬥之聲,眾人魚貫而出,皆探首引頸檢視情由。白朮見狀當即便要吹那碧玉哨,欲制止靈猊。不想那川芎仙師卻按住白朮,大有那且觀戰再議之勢。

那靈猊見沐嵐耍滑,當即回身一轉,張口便撲咬過來,沐嵐腦中一念閃過,便是在那雲夢山巔西皞與她合二人之力,也不可奈何,此時她一人與之周旋,料定只能智取。當即一躍身,騰空而起,又躲於靈猊身後。那靈猊看出沐嵐戲耍於它,當即怒了,咆哮一聲,隨即又是一尾甩將過來。沐嵐前番已捱過一回,料到靈猊會出此招,閃身一跳,便躲了過去。

當下只聞得人群中西皞嚷道:“師妹好身法。”那靈猊更是怒不可遏,只見它四爪弩張,凌空躍起,沐嵐趁勢仰身鑽入其下盤,伸臂竭力一指,只半寸便直刺靈猊氣海。

正當此際,川芎仙師高聲訓斥道:“大膽,還不快快住手。”沐嵐聞言當即收臂斂氣,靈猊也知適才兇險,若非這一聲大喝,只怕沐嵐那一指便已將自已開膛破腹了,隨即也收了神通。

沐嵐凝神,鼓氣頓足道:“師父,這獸就是在山上要取我與西皞師兄性命的靈猊。”川芎也不聽她解釋,只打斷道:“還不快來拜見乾元洞主。”沐嵐聽如此說,只得作罷,來至白朮跟前,施禮道:“沐嵐拜見乾元洞主。”

白朮見沐嵐面上還略有慍色,便出言解釋道:“我這獸兒多有無狀,今早在山上冒犯了小道友了。”沐嵐聞言驚呼:“這傻狗是你養的?你這麼個顏色和霽的仙長,怎麼養此等兇獸。”川芎聽沐嵐出言不遜,便呵道:“目無尊長,不許胡說。”那白朮也只淺笑盈盈道:“無妨無妨,沐嵐心直口快,況且她也並非胡言亂語,我這靈猊確實脾性暴戾乖張,也需得有人治它一治。”

那靈猊通靈的緊,聞其主如此說,只好俯首匍地,又換了一副乖巧模樣。沐嵐見狀大驚道:“白朮仙長,這獸是如何這麼聽您的話的?您有什麼法門,馴得他如此乖巧。”西皞聞得師妹這麼問,也勾起了自已的好奇,也隨聲附和,央那白朮講講過往輝煌。

白朮、川芎見拗其不過,便將眾人又邀入屋內,眾人便圍成一圈聽白朮將他馴服靈猊之事。

說來這白朮也天下奇人,其貌自是神界一等風流人物,不必多言,這脾性也甚是有趣,往往反其道而行,冒天下之不韙。話說當年他還未得正道歸真之時,也是憊懶得緊,其先師乾元真人(前乾元洞主)也是讓其出山歷練,以便歷盡劫數,位列正神。

這六道之中,要正位神祇,各人又有各人的緣法。而這白朮六根已淨,紅塵斷絕,卻遲遲無法正道,那乾元真人便以先天演卦之法,算得那世間有一兇獸,為禍多時,便命白朮將其降服馴化,既積修了功德以歸正道,又為自已得一坐騎,正是兩全之法。

誰知這白朮,雖然遵言行事,哪知他確是個古靈精怪之人,到了那靈猊藏身之密林後,便每日隱身於林間,觀察那靈猊習性蹤跡,如此蟄伏一季,將那靈猊摸透,見其最喜食魚,便每日去溪邊摸魚來投餵那靈猊,這一來二去,餵食了近半載工夫,那靈猊也漸漸與其熟絡起來,這一人一獸,便每日出入隨行。

加之那白朮精通音律,說來也奇,那靈猊每每聞其吹哨,便溫順乖覺,一改平日暴戾之態,處時彌久,這白朮也因用這無為之法,馴化了這兇獸,也就得道飛昇了。

沐嵐聽如此說,大驚失色道:“這也行。”川芎便嗔道:“不得無禮,乾元洞主乃是大才,不可隨意褻瀆。”那白朮略搖頭笑道:“仙師謬讚了,我當日確實是憊懶,不過,適才見沐嵐與靈猊鬥法,沐嵐甚是聰穎,只與靈猊交手一回,便已摸清其路數,仙翁授徒有方呀。”

川芎聽白朮如此誇讚,心中自是歡喜的,只面上冷冷的,以免沐嵐自矜。

沐嵐聽白朮修行如此容易,便道:“我青陽師兄已在凡塵歷世將近十載,還未得正道,白朮仙長真乃神人也。”不由自主的便豎起拇指,以示佩服。

那白朮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便道:“興許是各人緣法不同,況這六道之中,世事無常,有時成事也看機緣,天機不可揣度。”沐嵐只當白朮是一句戲言,哪知竟成了讖語,那沐嵐此後幻形入世,歷經劫難皆是因今日之言而始。

又過了幾日,一時晚課已畢,沐嵐想到青陽師兄已回山,卻還未與之一敘,便趁現下無事,邀眾師兄弟們暢飲一番,說畢便去與西皞商議。議畢,便先去青陽平日常練功的竹林之中尋他回來。沐嵐還未到,便聽見刷刷之聲,此起彼伏,想來是青陽正在勤練劍法,蹦跳著正欲走進去。只見身前一箭之地,數十竿青竹被盡數砍倒在地,沐嵐便怔忡止步,不敢進前。

又見青陽左掌圈花一揚,那掌風甚為凌厲,所及之處,如斧劈刀砍一般,將那周圍竹樹浮土劈的四處飛濺。沐嵐見狀暗忖,青陽師兄平日雖不如西皞師兄那般親和,但也是溫文爾雅。雖是長年不在山中,但也並非兇狠辣手之人,不知今日為何如此。

便蹲守於一處山石之後,靜看其變。沐嵐不時於石後探頭覘望,生怕青陽師兄積鬱攻心。忽然又憶起白朮所講,他馴服靈猊之事,雖以靈猊比自家師兄不太妥當,但也不失為一法子,且不妨一試,便於近身處摘下一片竹葉,捻起一方衣角,將上面塵霧拭盡,又把竹葉放於兩唇之間,如撮哨一般,隨即便成一曲,曲調清脆悠遠,如同玉磬相擊。

沐嵐正專注其中,那青陽一道劍氣如青光一般劈將過來,將沐嵐倚身之石劈成數瓣。這一驚之下,曲聲戛然而止。沐嵐唯唯諾諾站起身來,小心翼翼道:“大師兄,別惱,是我是我。”青陽當即便意識到自已錯把沐嵐當做偷襲小人,便回神正色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沐嵐自知青陽此時正不忿,不敢調笑,便只好實話實說:“那日師兄回山,我正好去做功課了,未及與你敘話,這連日來你又不是練功便是修課,也一直未有機會一見,我見今夜天朗氣清,月明星疏,想著找你和眾師兄弟們喝酒,所以出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