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回過神來,仍是紅漲臉面,但聽沐嵐是來邀自已與眾兄弟飲宴,便也收起刀劍,隨之而去。

剛一進聽風亭,那眾兄弟見沐嵐把青陽師兄請動回來,西皞與玄冥便一左一右拖拽著青陽往首席入座,然後眾兄弟們又皆列席入座。席間西皞插科打諢:“大師兄,你可不知,你這一下山就是近十載工夫,咱們可想你了,想你再帶著咱們去那山間戲耍。”青陽本有些鬱結填膺,便悵然道:“我這十年竟是一事無成,師父交代我之事全無下文。”語畢,滿飲一盅,又自斟一杯,仰頭幹盡,連續疾飲數杯後,眾人見其大有借酒消愁之意,便紛紛上來勸阻。

沐嵐趁勢一把奪過酒壺,便道:“大師兄,咱們大家都想正道歸真,但是仙緣巧合,豈是能盡如人意的?況且論道行,你在咱們之中是最出類拔萃的,或許是天將降大任與你,要磨鍊你一番,只是時候未到罷了,你又何必自苦。”

一言甫畢,那青陽放聲苦笑道:“咱們眾弟子中,果如師父所言師妹是最得仙機的,我潛心苦修盡未參透這寥寥數語。”沐嵐聞得他如此說,又深知人心若太過執著,是害怕聽那好事多磨、成事在天云云的,便又調轉話頭勸道:“我是瞎說的,人定勝天,師兄定會正道歸真的,來來來,咱們一起敬大師兄,祝大師兄早日位列仙班。”說畢,眾人皆舉杯痛飲。

這一飲,直喝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管他是借酒消愁的,還是借酒遣懷的,亦或是濫飲的,皆醉得不省人事,直至次日晌午眾人才醒。

那川芎仙師一早便在學宮等著眾弟子授課,不想已是晌午還未見一人前來,便掐指一算,料到眾人還在宿醉,便起身來至聽風亭,見眾人四仰八叉醉倒在地,氣的那仙翁吹須瞪眼,伸手便打,將這一眾人等全部打醒,並大聲訓飭道:“日近晌午,你等居然在晝寢,真是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圬也,統統去學宮跪經三日。”

眾人見師父怒髮衝冠,便忙忙慌慌的起身整衫理髮,隨即排成一綹,埋頭垂手行至那學宮跪經去了。

西皞素來不喜經學,讓其跪經三日好比群蟻噬骨般難受,跪在那裡橫也不是豎也不是,便趁仙翁打盹之時,偷與沐嵐交頭接耳道:“師妹,同我說說話,三日太難熬了。”不想那仙翁雖形容枯朽,但耳聰目明,頓時睜眼便將二人拎起,丟出宮外,二人跌得生痛,又在原地跪好,那仙翁也不去管他們。

好在三日不長,轉眼即過,眾人都被罰得筋直肉僵,便各自回房修整,沐嵐回房後沾床便睡,黑甜一覺,醒來見窗上映著數竿竹影,風動影隨,搖曳婆娑甚是好看,便知已過了晚膳時間,只聽得腹中空鳴。就自言自語嬌嗔道:“居然也不喚我。”隨即便起身去膳房覓食。

沐嵐居處離膳房甚遠,其間還要穿過師父川芎仙師打坐的靜室,而晚膳過後正好是師父晚課時間,想來此時師父一定在拜晚課,但又耐不住腹中飢餓難當,便只好躡手躡腳的,儘量禁聲穿行,以防被拿住。

沐嵐正經過靜室時,只見窗上映著兩個人影,因彼此太過熟悉,一瞥便知是師父與青陽師兄。沐嵐只當師父在授課,便竊喜自已可以趁勢走過不被發現。不想只聽室中傳來瓷器摔打之聲,嚇得沐嵐大氣都不敢喘,只得定在原地,怕自已驚動了師父,又要受責罰。

誰知那川芎盡是在斥責青陽無能,只聞得川芎道:“你下山十年,盡連那幽蘭面都不見,如是這般何時才能正道歸真。”沐嵐聽如此說,想來那什麼“幽蘭”便是青陽師兄的仙機,可師父為何如此氣惱,這成仙封神之事何以要如此急於求成,這師門內累世修行之人多而且多,如何青陽師兄就遭這般斥責。

雖然這簾窺壁聽之舉,多少有失磊落, 但適才那番話卻大大的勾起了沐嵐的奇心,便乾脆側耳傾聽,弄個明白。忽而室中又傳來語響,卻是青陽的聲音道:“師父,徒兒山南海北皆已尋遍,實在無能為力,還請師父指點迷津,使弟子不惑。”

那仙翁聞他如此說,嘆道:“那紫汀幽蘭本是海外靈蕙,豈是輕易尋得的,明日我讓西皞隨你同去。”青陽瞠目道:“西皞師弟,他隨我去?”川芎見其不可思議,便又注道:“西皞修為雖不如你,但極善追蹤,想來可以助你。”青陽聞言深知師父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辯,只答了一個是,隨即川芎便示意其跪安。

青陽推門出來之際,沐嵐早一溜煙跑的無影無邊,也並未被其發現。偷聽一番後,沐嵐餓意竟消散了,便在膳房胡亂吃了點飯食,回至房中歇息,按下不提。

次日清早,沐嵐早早便起身梳洗,用完早飯便至學宮聽師父授課,剛一到學宮就聽師父道:“不日我將要閉關坐忘,爾等須自行淬鍊,好好習學,不可憊懶憨玩。”語畢,又交代了昨日晚間沐嵐所聽之事,便拂袖而去,眾弟子皆道師父已有近百載未閉關坐忘了,今日如何復又提及坐忘之事,便面面相覷不知師父此舉緣何。

又過了兩日,那川芎仙師已閉關去了,沐嵐也整日碌碌,便每日往來於天地之間,見了山就與山說話,見了水就對水縱歌。這樣虛度了數日後,亦覺無趣,便又憶起那日偷聽得對話,當即去找西皞,央求他帶自已一塊下山尋那紫汀幽蘭。

沐嵐且行且思,如何才能說服西皞帶自已一同前行,走過穿堂時,見那堂中梨花開的正盛,千朵萬朵壓滿枝頭,墜墜可愛,微風過堂,又片片吹盡,翻飛陣舞。一見此景便靈光乍現,憶起那日白朮來時帶來許多梨花釀造的“醉仙人”贈予眾人,想那西皞好酒,早已飲盡,自已卻還未開動,便又復取舊徑回至房中攜了那“醉仙人”去賄賂西皞。

沐嵐取酒回來,見西皞正在院中打他自創的猴拳,便壓喉低聲學川芎語調道:“不好好修煉,盡學那些無術之學。”西皞被這突然之語一驚,適才那一招“長臂攀援”便凝在空中,憨態可掬,甚是可笑,沐嵐不禁笑出聲來。西皞見沐嵐戲耍自已,便反手欲打,沐嵐見狀立即將藏於胸中的“醉仙人”掏了出來,這才平了適才取笑之事。

那西皞果然嗜酒如命,也不問情由,拔塞仰頭便飲,沐嵐側首盯著他一飲而盡,見自已奸計得逞一半,便笑道:“師兄,這酒好喝嗎?”

西皞意興頗濃,點頭道:“好喝。”

沐嵐又道:“還要嗎?”

西皞欣然道:“還有呀?要!”

沐嵐趁勢便講起條件來:“酒倒是還有,不過師兄卻要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那西皞向來有酒便是朋,當即便點頭應承道:“只要有好酒,什麼都答應你。”

沐嵐正色道:“帶我一起下山。”

西皞一聽,立即把酒瓶塞回沐嵐懷裡道:“這可不行,青陽師兄會罵死我的。”

沐嵐仍不死心道:“我只跟著你們去見識見識,絕不讓大師兄發現,況且我修為尚可,定不會闖禍的。”

西皞聞言斥道:“你說不會闖禍,便一定會闖禍,你那嘴如同開過光似的,我可不敢信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山中淬鍊吧。”言畢,便推搡著將沐嵐推出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