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的鈴聲伴著廁所裡混雜的沖水聲開始在教學樓裡衝鋒號般反覆響起的時候,開了一整個夏天小差的心終於止於流浪。圖書館和教學樓的人口密度開始大增,各種身材的背影為了考研、畢業的種種而忙碌不停,當然還有那些嗷嗷待訓的新生,作為枯藤老樹上萌發的新芽,他們也開始被軍訓幸福地蹂躪起來,撕心裂肺的吟叫、傷心欲絕的嬌喘在那段時間裡成為學校裡的主旋律,如此驕傲放肆的大合唱經常聽得我胃部一陣痙攣加抽搐,在感嘆那些風花雪月的季節的時候,我只是一直在問:我那白花花的銀子和明晃晃的時光到底私奔到了哪裡?後來老二這麼告訴我:“在你睡覺的床上,吃飯的桌上,上課的路上,拉屎的坑上。”

我們這學期的課程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就像是處女,雖然長得不咋地,但為了那層膜也還值得一上,另一種就好比是長了張蛤蟆臉的妓女,本來就不招人待見,還無數次地丟失了貞操,這種課誰上誰吃虧,就好比星期一下午的毛概,兩點半上課,兩點二十九的時候宿舍裡是這樣一幅百姓安居樂業的和諧畫面:馬蚤龍用指甲蓋使勁颳著兩天沒洗捂得白花花皺巴巴的腳丫子,指甲蓋裡存滿貨的時候再用指甲刀摳摳,然後對著指甲刀使勁吹吹,老二滿臉幸福地聽著電話裡蔡嘉妮傳來的嬉笑怒罵,跟訓兒子似的,小澤則對著電腦一個勁地傻笑,下巴不用手託著就要掉電腦上,我想芒果臺對未成年人的智商真是毒害不輕,小澤已經看傻了。

上課和不上課在我腦袋裡較量了一番,我翻了個筋斗雲跳下床來,拎起書包,合著眼往教學樓飄去,第一次課很有可能點名,不給老師個面子我也得給自已要個臉。

去到已經遲到十多分鐘了,老師那雌雄同體般的聲音在樓道里此起彼伏,我從後門包抄進去,老師的震天雷就炸開了鍋。我最煩這種老師,你說你又不是開村民大會,弄個大喇叭得瑟什麼,吵得隔壁教室的七鄰八舍都不得安寧,你以為你殺豬的聲音很好聽嗎?最後我被老師催眠了,像這種剃度眾生的課你不得不被催眠,整節課老師基本在扯淡,學生基本在搗蛋,而你又不能滾蛋,你說你還聽個狗蛋。

我的多夢就如同這個多情的季節。環境真是能改變人的潛意識,深受老師滔滔不絕的教誨,在夢裡我夢見一個傳銷團伙頭目正在給我上思想經濟課,上課的內容讓我深刻認識到不光花錢如流水,掙錢也如流水,但都一江春水向東流了跟咱還有半毛錢的關係,我一下從自已的凳子上竄起來說道:“這不科學啊。”然後一群黑衣人就蜜蜂一樣地圍上來,所謂狗急跳牆,人急跳窗戶,我站在窗臺上萬念俱灰,外面,既是自由也是死亡。

在我就像電影《勇敢的心》中華萊士一樣高聲呼喊freedom準備慷慨就義的時候,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冥冥之中使勁拉扯著我,把我一下就從死亡線上拽到現實裡來。我睜開眼準備看一看這個充滿鮮花的美好世界,春情肆意地在我堪比樹皮的厚臉皮上盪漾,不得不說是厚臉皮,在萬眾矚目之下還能夠笑出聲來,我心胸的疆域得是有多麼的遼闊無邊才能無視全級學生們無情的鄙視。

腦子清醒過來後我發現我正站在自已的座位上,老師怒張著O型大口刻意地表達著他的詫異和不滿,同學們在笑瘋了的哈哈聲中都回過頭來朝我膜拜,嘴裡不忘唸唸有詞地嘟囔著NB轟轟一類的詞彙,科技在前排一邊給我豎著大拇指一邊變換了四個嘴型誇張地發出“腐瑞德木”的嗓音,我真是有一種被輪姦的感覺,我一急一巴掌拍在科技頭上。那一刻我真是感覺自已就是一朵會笑的奇葩,在萬花叢中獨樹一幟,笑傲江湖。

最後在接受了老師長達五分鐘之多的思想教育後我被批准落座,這回打死也不敢睡覺了。我深刻反思並無情詛咒了老師一下,桌子上一灘閃閃發光的液體映入眼簾,我定睛一看,我草,一坨口水,真是流水有意,口水無情。

這次教訓唯一的一點收穫就是提醒了我以後春夢的時候一定要把宿舍門拴好,切不可在公共場合隨地大小春夢。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我趕緊衝進廁所釋放了一下膀胱的壓力,腦袋也清醒了不少。就著廁所的怪味吞雲吐霧了一番,如空氣般索然無味。陽光從生了鏽的窗戶裡偷窺進來,發黃的液體波光粼粼地盪漾開來,我將菸頭彈去,它開始在水面上划起船來,多麼美麗的一幅山水畫。

走出廁所,上課鈴“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般的響了起來,氣勢磅礴,聽得我一陣耳鳴加胃酸,接著從廁所裡衝出來一群急著進教室的漢子,一股發黴的騷味伴著厚重的煙味在我身邊鋪展開來,我轉過頭朝樓下走去。

傷感開始浸染這個多情的九月,初秋的風掃蕩了整個校園後一片狼藉,花骨朵脫衣露苞的時候宣告著這一年花季的離去,陽光變得柔和起來,樹葉開始憔悴得愁容滿面,雨季在這個秋天裡蔓延開來。空氣在某個夜晚來臨的時候開始降溫,一直未停,裹了裹外套,點上支菸,我拖拉機般慢騰騰地朝小路開去。

國際歌在我褲襠邊上的兜裡嗷嗷叫喚起來把我嚇得差點大小便失禁,因為我正在思考女人和宇宙哪個更深邃的哲學問題。我一年只用兩個鈴聲,春夏用沂蒙山小調調和陰陽,治頭疼不感冒,秋冬用國際歌辟邪驅災,講科學不迷糊。

掏出電話看了看,是褚夏打過來的,一團疑雲迅速籠罩上大腦,這時候打來是要藉機埋汰我一下嗎?不過在我被帶入傷感的時候她及時打斷了這次裝逼行動,又培養了我真誠面對生活的態度。

電話裡褚夏說要我呆在原地別動,她要儘快緝拿我歸案,而給我定的罪名卻是肇事逃逸,跟個犯人一樣交代清楚在逃地點後,我開始蹲在路邊守株待兔。女人真是奇怪的不稀有動物。

褚夏坦蕩著心胸一路跑來的時候我手裡的煙剛好抽完,我想這個女子跑得還不慢,1500使使勁也能拿個小三。

我擺出一副葫蘆娃和哪吒合體的正義形象,將菸頭一指頭彈垃圾桶裡:“褚姑娘這是來代表毛概老師消滅我的嗎?”

褚夏笑開了花,一排潔白的牙齒如三軍儀仗隊般整齊威武,也如禮儀小姐般楚楚動人:“錯了,我是代表人類來拯救你的。上課作惡多端不說,還學會逃課了。”

那你在幹啥?何況這還用學?女人!我把手往兜裡一插:“那你想怎麼拯救我,是要親我一嘴唾沫,讓我如夢初醒嗎?”我嘿嘿一笑,她一陣小碎拳梨花帶雨般散落在我身上,我連咳兩聲。

“以後少抽點菸。”

“嗯,但煙不是主要問題,你看你那拳頭跟你脾氣一樣剛烈。”

風很沒有紳士風度地掃蕩過來,我脫下外套給褚夏強行披上:“你說這蘭州的天氣真是像滿月的嬰兒,說拉就拉,說尿就尿,說哭就哭,說鬧就鬧,說睡就睡,說醒就醒,說吃就吃,說笑就笑,在蘭州幹氣象也真不容易,沒個正行,這不是瞎折騰人嘛。”

褚夏使勁按了按吹起的頭髮,朝我眨巴眨巴眼睛說道:“我看你就是個沒正行,天天犯二。”

頭髮在風裡跳著探戈,我掏出一根菸又被褚夏塞了回去:“其實我不光犯二,我還犯桃花,好不容易認識你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還是個哥們,鐵的,一點都不溫柔。”

我嘆口氣,褚夏把我拉住:“為什麼是這樣呢?那你怎麼看我呢?”

我嘿嘿一笑:“嗯,我覺得你像薛寶釵。”

“薛寶釵?”

“美貌有了,當然了,你比她強多了,最起碼你開朗得很真誠嘛。”我嘖嘖了兩聲,瞬間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拍馬屁是如此高尚的一件事情。

褚夏微眯雙眼,嘴角開始上揚,雙手並在身前隨著肩膀晃來晃去,淑女地表達著自已流年般的驕傲,奔放而不失矜持,她指指眼部,然後說了一句讓我大跌眼鏡框的話:“什麼,眉毛?”我捏捏她千錘萬擊後巧奪天工的臉蛋哈哈大笑起來,褚夏一把打掉我的手,跟著我的節奏嘿嘿起來,一曲嘿哈二重奏就地上演,於是風中有了兩個瘋子。

我突然又覺得拍馬屁這件事在我的世界觀裡跟讚美是差不多的,讓我對著一坨狗屎說好吃,我是萬萬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