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哼哧哼哧地在山路上跋涉,遠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太陽公公藥勁也差不多過了,紅著臉下山了,就像新娘在夜晚來臨的時候羞澀地鑽進了老公的被窩。神旭的臉像化了妝的女人,疙瘩越來越看不清楚,人也變帥了不少。

如果說盤山公路是羞澀內斂的黃花姑娘,含蓄委婉,那麼雲梯就是熱情奔放的寂寞少婦,直上直下。雖然下山的路比雲梯緩了不少,但走起來依然腳底既生風又抹油。

“衝啊!”我大聲喊道,底氣十足,彷彿前面出現了一群光著屁股的日本鬼子,也分不清男女,就等著束手就擒。

成功來的時候要拼命地衝刺,成功要走了,剎都剎不住。這次成功登頂海拔1900米的萃英山,上山的時候油門加到了底,下山的時候踩著剎車就突突地往下幹。

“山上的山花兒開呀,我才到山上來,原來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開,啦啦啦、、、”神旭高興地唱起了歌,吐沫星子在餘暉裡蹦蹦跳跳地興奮到了極點。

“你怎麼唱起徐懷孕的歌了?”

“草,人家叫徐懷鈺好不好?”

“愛懷誰懷誰,懷了誰也不是咱的,倒是你倆組個‘孕育’組合就對了,將來火了,一定比鳳凰傳奇更NB。”

你越在意時間,它越粘人不走,你不在意它,它反而很知趣地滾了。

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向這個世界裡吞吐著呼吸,天就黑了下來。路邊是一片被鐵絲欄杆圍起來的蘋果園子。

一個人要是餓起來,我想很多不堪入耳的罵人話都會闖進現實裡來的,比如吃狗屎啥的,雖然不至於那樣,但青紅分明的蘋果還是很誘惑人的,雖然它們並不桃色。

我嚥了口唾沫,深情地向裡面望了望,回眸一望百餓生,我激動地說:“旭,咱們可不能辜負了學校的一片心意啊,快,給營地發訊號,速帶人馬和袋子過來。”

馬蚤龍趕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他那龐大的身軀在我們的注目禮中緩緩蠕動而來,活脫脫的一個唐老鴨,邊走邊嘎嘎著:“小偷,別動,警察叔叔要把你們帶走。”

“你是騎王八來的還是王八騎你來的。”我正經嚴肅地罵道。

“我又不是唐僧,得騎王八過河,再說了,上哪裡找能馱動我的王八去。”馬蚤龍辯解道。

神旭明顯等得不耐煩了,馬上接過話茬:“廢話少說了,警察先生,快來與我們警匪勾結吧。”

趁著昏暗的夜色,我們沿著鐵絲網終於找到了一處狗洞,神旭好身手,一個猛狗撲食就鑽了進去,由於馬蚤龍的身體高大威猛,硬鑽的話恐被拉出硬傷,於是就在外面放風。等到我找到神旭的時候,袋子已經快裝滿了,我想這孩子上輩子肯定是猴子,摘桃出身的。

神旭出來的時候沿用了進去時候的動作,而比較幸運的是,我無意中又發現了一處逃生的好地方,直接從鐵絲網上跳了下來,不幸的是,這一跳引來了麻煩。

跳下來的時候正好踩在一個空礦泉水瓶子上,緊接著就把我彈了起來,那動作很是優美,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硌得我屁股甚疼,接著是一聲悽慘的“啊”。

這一聲響徹宇宙的“啊”先是招來了狗叫,然後招來了一箇中年婦女的尖叫,“啊,有賊,有賊,有賊,、、、,有賊啊。”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揉了揉屁股,又顫顫巍巍地蹲下身去撿瓶子:“我草,興隆山泉有點爽,這回可真TM的爽爆了。”我又仔細一看,“我草,這TM的還上了蓋,真他孃的變態啊,怪不得我蹦得這麼高,蹦得高,摔得狠啊。”這個喝水的鱉孫子,亂扔垃圾汙染環境不說,還傷害人類。

還沒等我緩過勁來,那個失身尖叫的女的已經抄著傢伙殺過來了。

刻不容緩,我們奮起狂奔,卻發現那個女的並沒有追過來,可能她只是想嚇唬嚇唬我們吧,畢竟我們還是吃食堂飯的學生。我想好人會有好報的,祝那位阿姨身體健康,早日改掉“有賊有賊有賊”的結結巴巴的壞毛病。

後來我們坐在一起聊到這段偷蘋果的經歷,成為我們青春記憶裡一件不對且有趣的小事。

離開果園,有驚無險,我們放慢了步子,準備歇口氣。

澡堂子的旁邊是一溜臺階,像往常一樣,已經有很多情侶在這裡幽會了,他們大多趁著夜色互啃著對方的五官,交換著彼此的體液,呼吸著彼此的呼吸,辦完戀愛的最後一道手續,就班師回巢洗洗睡了。

我輕輕撫摸了一下屁股,將它慢慢地落在臺階上,並且招呼他們兩個趕快坐下,慢慢享受著這夏夜裡難得的春色。

這個點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食堂裡肯定沒有飯了,而我們的肚子早就咕嚕咕嚕地開始學鴿子叫了。

我一掌拍在馬蚤龍的肚臍眼上,扯著嗓子咧咧道:“草,這又不是女人懷孕,你不老實待著,在裡面亂倒騰個毛。”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馬蚤龍拽起我來朝我屁股上狠狠地來了一腳。你要付出一些就必須要收穫一些,我給他一掌,他還我一腳,這叫有失有得。

但由於馬蚤龍出腳比較大方,而我的接受能力又有限,我猛地一下蹦起來,我又“啊”的一聲,直衝大氣層,在萬籟俱靜的夜空裡久久迴盪,不肯逝去。

“哎呦,我草,你以為你發射火箭呢,給我這麼大的驅動力。”

我哎呦哎呦的時候,隱約聽見右下方不遠處的一對情侶正偷偷地指著我們有說有笑,然後不知那女的說了什麼,那男的竟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完全把我們當猴耍了。

情況來得突然,我立即停下哎呦的聲音。我們三個人互相看了看。

估計馬蚤龍覺得是自已出手重了,才導致我被人賤笑,沒等我出口,他搶先一步:“我草,嘿,下邊那男的,你媳婦給你撓胳肢窩了還是抓褲襠了,你笑個屁啊笑。”

此言一出,我頓時感覺馬蚤龍真他孃的是個爺們,好一個龍馬精神呵。我覺得這件事是他們不對在先,罵他是應該,不揍他是悲哀,我欣然一笑,暗示同意。

馬蚤龍正處於緊急備戰狀態,臉上橫平豎直,不敢有一絲怠慢,儘管我們是三個人在戰鬥。

空氣停滯了幾秒鐘,只聽見下邊那女的連聲說著:“不要不要。”

這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那男的要對這女的怎麼著呢。

“現在不要不要了,剛才風花雪月去了?”我大氣一呼,酣暢淋漓地說道。其實我是想給他們個臺階下的,但這種事沒辦法,誰先服軟誰就是孬種。

“你麻痺的。”四個字,短促有力。他罵完的時候已經拉著女朋友開始順著臺階往下跑了,跑到十米多遠的時候,見我們沒有追下來,他突然拽著他女朋友停了下來,一副英雄嘴臉地汪汪大叫:“你們大幾的,你們給我等著。”說完扭頭就跑了。

我站在臺階上大聲地喊呼著:“喂,你給我聽好了,我們是大三的,我們是你親愛的學爸,我們給你等著,但千萬別讓我們等太久,因為我們這裡有一個急性子。”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神旭哈哈大笑起來。

“你可以考慮去當歌唱家了,專飆憨厚的青藏高原。”馬蚤龍豎起的大拇指彷彿要直插雲霄了。

“什麼憨厚,人家叫韓紅行不。”我喘了口氣,也不知是怎麼把剛才那一串話給禿嚕出來的,又仔細想了想,覺得有點委屈那個女生了。哎,社會就這樣,好糞都讓豬拱了,好屎都讓狗吃了。

“走,同志們,出發去民大一條街‘米稀’吧,我快餓得不行了。”

“好主意,但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拉稀’吧,我快憋得不行了。”神旭哀怨地說道。

“還‘到來米發騷拉稀’呢,叫你當歌唱家,還真拽起音樂了。”馬蚤龍也樂了起來。

“要稀,要稀。”

“草”

“要,要,切克鬧,切克鬧,佳寧果子來一套。走起。”我興奮地開始往臺階下走。

“哎,等會兒,這個佳寧是個啥東西?”馬蚤龍撓了撓頭,頭皮屑掉了一地。

“這個佳寧在我山東老家就是煎餅,這就是大小名的區別,就像你在家可能叫龍龍,在這裡我們就叫你馬蚤龍。”

我跟馬蚤龍瞎侃的時候完全忽略了神旭的存在。

“你們還有完沒完,誰有紙,快點。”神旭不耐煩地說。

“你是要生了嗎?臉色這麼難看。”我拍了拍他的肚子。

“我是要拉了。”說完接過馬蚤龍遞過來的紙就投入大自然的懷抱裡下蛋去了。

“把煙留下。”馬蚤龍大聲喊道。

沒過幾秒鐘一包煙就從黑暗裡飛了過來,正好砸在馬蚤龍的頭上,他順勢又撓了撓頭,見此動作,我馬上後退了兩步。馬蚤龍抬起頭疑惑地問我退什麼,我說我幫你看看髮型亂沒亂。

“這要是個手榴彈,你就完了,這孩子不打鬼子真是可惜了,扔得真準。”想起東洋浪人,我不禁心頭一狠。

“哎,隨他去了。”馬蚤龍無奈地笑了笑。

馬蚤龍給我點著煙的時候,路燈亮了起來。我們在燈光裡招搖著,樹影在我們身上輕輕搖曳,曖昧而又溫馨,像是歲月一針一線織上的補丁。菸頭像兩個風韻翩翩的乳頭一樣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裡柔情地展現著自已的無窮魅力,高潮一閃一閃地襲來,但在這茫茫黑夜裡還是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如果說路燈是個D的話,那麼它頂多算個A。

神旭在大西北廣袤的土地上釋放了他的情懷,完事的時候像一個剛剛行竊成功的小偷,鬼鬼祟祟地瞟了幾眼四周,看到沒人才大搖大擺地從花壇裡走了出來。

見此情景,我和馬蚤龍立馬迎了上去:“不許動,幹什麼的?”

神旭跟我們揮了揮手,明顯把我們當成了他的同夥。

“其實你在花壇的地盤裡撒野是不對的,雖然你性子和腸子都比較急。”

“你們懂什麼,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我這是為國家糧食增產做貢獻呢。”

我張了張嘴,一口涼氣倒吸進去,把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西北的夏夜還是有點涼的,風不知道從什麼方向吹著,北面是一排排的宿舍樓,零星地分佈著幾個亮燈的宿舍,好似神旭臉上的疙瘩。我們誰也不願再多說一句話,馬蚤龍拿出三個蘋果,用紙巾擦了擦,我們吃一口蘋果抽一口煙,安靜地朝校門口走去。

L大學與M大學只有一牆之隔。在西北這片廣袤到不長毛的大地上,他們就像兩匹具備平民氣質的野馬,一匹漢血寶馬,一匹混血白馬,相依相偎,不離不棄。這是我能想象的悲涼所在。

我們從正門繞出去的時候,人已經越來越多,這已經屬於M大學的地界了。路邊服飾店門口的音響裡放著讓人精神錯亂的歌,把這一切都給吵醒了。擺蘋果攤的大爺熱情地用甘肅方言招呼著我們買蘋果,馬蚤龍舉了舉蘋果袋子應了一句已經買了,大爺就若無其事地開始招攬別的生意了。

找到餐館坐下的時候,我看了看手機,已經九點半了。飯吃的很快但卻很飽。馬蚤龍吃完飯的時候用衛生紙抹了抹嘴,把褶子都抹下去了,臉上又恢復了少有的平靜。

回來的時候月亮正好懸在萃英山頂,不知道是要降下去還是升起來。但我知道我該躺下去了,明天早上再爬起來。

我們向月亮姐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