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開

幹清宮的御書房。

“皇上，適才坤寧宮的宮人來報，皇后娘娘身體抱恙，請了太醫前去看診。”御前總管奉安弓著身子，低頭輕聲說道。

聽到這話，正在專心致志批奏摺的蕭承緒執御筆的手微微一頓，但很快便恢復如初，彷彿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若無其事地埋頭於眼前堆積如山的奏摺之中。

然而，僅僅過了一會兒功夫，一陣低沉而富有威嚴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請的可是朱太醫？”

“回皇上，今兒個朱太醫告假休息，並未當值，所以皇后娘娘請來的是齊太醫。”

奉安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抬頭，偷偷瞄了一眼上方那位正襟危坐的帝王，發現其面上似乎帶著些許憂慮之色，於是趕緊又補充道，“不過皇上還請放寬心，皇后娘娘並無大礙。”

蕭承緒緩緩抬起頭來，那雙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神淡漠地掃了奉安一眼，語氣平靜地道：“朕有問你這些嗎？真是多嘴多舌。”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從他逐漸舒展的眉心可以看出，對於奉安剛才所說的那番話，這位皇帝陛下其實還是頗為受用的。

“你說朕要去看看皇后嗎？奉安。”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內侍，輕聲問道。

聽到這句話，奉安感覺自已的心跳瞬間加快了幾倍，額頭上的汗珠也不受控制地滲了出來，自已不過是個小小的內侍，哪能置喙帝后間的事情，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啊。

可是面對皇帝問話，奉安又豈敢不回答，於是他硬著頭皮，低頭彎腰，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皇后娘娘對皇上一往情深、想必是盼望著皇上的。”

蕭承緒聽了這話，沉默不語。

而站在一旁的奉安，則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自已說錯一句話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蕭承緒心裡覺得，皇后現在恐怕並不想見他。

在坤寧宮中發生的意外，讓皇后受了傷，而始作俑者正是自已。儘管那並非出自他的本心，當時他只是想要擺脫皇后的糾纏，好爭取片刻寧靜而已，誰曾想竟然害得皇后摔倒還撞傷了額頭昏迷。

“還是過兩天吧……”

許久之後，蕭承緒輕輕地嘆了口氣，聲音低沉得幾乎微不可察。

皇后一向極為愛惜自已的容貌，女兒家哪有不愛美的，如果因為這次受傷而心生怨念，也是人之常情。

“從朕的私庫裡挑選一批珍貴稀有的上等補藥送往坤寧宮，那對七彩琉璃蓮花宮燈也要一同送過去。此再傳話給齊太醫，令他務必全心全意、竭盡所能地為皇后治療，絕對不能讓皇后額頭上留疤。你親自去辦。”蕭承緒一臉嚴肅地吩咐道。

奉安立刻恭敬地回應了一聲 ，然後便彎下腰來，緩緩退出宮殿。

……

坤寧宮。

自從謝瑤卿從昏迷中甦醒過來之後，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時辰之久。在此期間，她一直表現得異常安靜——先是默默地喝下湯藥、用完膳食，接著便開始長時間地發呆。對於蕭承緒這個人，她隻字未提。然而，這種異乎尋常的沉默反而讓方嬤嬤等人內心的憂慮愈發深重起來。

皇后娘娘今日的舉動實在太過反常 ，以往娘娘必定會派人去請皇上來坤寧宮，難道說……這次娘娘真的是被皇上傷了心嗎？

不過是名宮女，即便是在戚貴妃娘娘身邊伺候的，但終究也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下人罷了，宮女出言不遜冒犯皇后，娘娘只是處罰得略重了些，哪裡值得皇上如此動怒呢？不僅嚴加斥責，甚至還動起手來致使娘娘受傷。

昔年娘娘尚未出嫁、仍待字閨中的時候，就連一根手指都沒傷過，如今竟受了頭破血流的傷害。

方嬤嬤等一眾宮人皆在心中暗暗為自家主子鳴冤叫屈。

就在這時，奉安踏入了坤寧宮，他的第一感受便是這裡的氛圍異常壓抑沉悶。

“娘娘，幹清宮來人了。”

方嬤嬤的話，將謝瑤卿飄飛的思緒猛地拽了回來。

她微微皺起眉頭，但並未抬頭，只是淡淡的說道：“嬤嬤替本宮把他們打發走就好。”

方嬤嬤口中所說的幹清宮來人，不用想也知道，來者不過是些奉命跑腿、遞送物品之人罷了。

呵！蕭承緒沒有親自前來坤寧宮，難道是不敢？他內心深處對自已有所愧疚？

絕不可能！

謝瑤卿心中暗自冷笑。

分明就是有意冷落自已，企圖讓她陷入尷尬境地，成為後宮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而已，讓她們都看看，自已這個被皇上深愛著皇后也不過如此。

可悲啊！昔日恩愛情深的夫妻，如今竟然也走到了兩看生厭的地步……

前世的蕭承緒可沒少用類似的招數，她在病中，差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請他，多次求見而不得，原是忙著和戚貴妃琴簫合奏，花前月下呢。

蕭承緒沒有和戚貴妃發生什麼，但就是故意做給她看的，要讓她心痛，讓她認清現實，要她明白一個道理，他是唯我獨尊的皇帝，他想如何就如何，樂意抬舉誰就抬舉誰，一國之母他若不想給面子，誰也奈何不了他。

帝后感情不睦，這可是天大的好訊息，後宮的妃嬪們一個個喜笑顏開，心裡暗自慶幸。她們早就對那位霸佔皇上的皇后恨之入骨了。

她們個個容貌姣好，如花似玉，進宮後但卻始終得不到皇上的垂青，還不是因為那善妒的皇后從中作梗。

不少后妃都知道，想當年，帝后也曾有過一段濃情蜜意的時光。只為了滿足皇后想看一眼剛剛綻放的曇花的心願，皇上竟然親自守候至深夜。如此深情厚誼，令人豔羨不已。

可如今呢？那些恩愛過往早已如過眼雲煙般飄散無蹤，皇后哪怕只是想見皇上一面，都成了一種奢望。

對於奉安所說的“皇上政務繁忙，得空了會親自來看娘娘”這句話，方嬤嬤在轉達給謝瑤卿的時候，只見謝瑤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滿臉都是不屑一顧的神情。

藉口罷了，隨便聽聽就好。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謝瑤卿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坤寧宮中安心養病。至於那幹清宮裡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她則一概不再過問任何與之相關之事，彷彿完全漠不關心一般。

如今的謝瑤卿想開了，她絕不會再像前世那樣傻痴痴的，整日哭鬧不休，不吃飯不喝藥，非得等蕭承緒前來哄勸道歉後，才會順著臺階下，感覺自已被重視了，還是被愛著的才會收斂作妖行為。

偶爾撒嬌任性一下或許還能算作一種閨房樂趣，但若次數多了，則難免會被視為無理取鬧、不夠懂事體貼。

況且，蕭承緒可是尊貴高傲的皇帝，一國之君能夠放下臉面主動哄哄她一兩次已然算是十分難得，若還要繼續強求更多，只會引起他的反感與厭惡。

她以後可不能再犯糊塗了 ，只要在宮中一日，就不能讓蕭承緒像前世那樣厭惡她，廢了她的後位，為了侯府，她也得繼續風光地坐在皇后寶座上。

熙和五年，戚貴妃才剛進宮不久呢，她還沒有把後宮攪得天翻地覆，蕭承緒對她還有感情，雖然不見得有多深，卻也不是戚貴妃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