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七年春,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坤寧宮內,斑駁的光影交織成一幅靜謐的畫面。

謝瑤卿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彷彿用盡全身力氣才從無盡的昏睡中甦醒過來。她茫然地望著頭頂華麗的床幔,一時有些恍惚。

“娘娘醒了!”一旁守著的知雨率先發現了動靜,扭過頭來驚喜地喊了一聲。

聲音未落,便有幾個人匆匆走進房間。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輕輕扶起謝瑤卿,讓她小心翼翼地倚靠在床頭。

頭部仍感到一陣暈眩,謝瑤卿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待再次睜開雙眼時,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她的眼神也變得越發清明。

然而,當看到圍在床邊的一張張熟悉面孔時,謝瑤卿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驚。

“這……這是真的嗎?”謝瑤卿喃喃自語道,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眼前站著的,赫然是知雨、覺夏、方嬤嬤……這些曾經與她朝夕相處之人,本已經死去的人,如今竟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整整齊齊,一個不少。

然而,這怎麼可能呢?他們明明早已離開人世——知雨不幸溺水身亡;覺夏慘遭杖刑致死,慈祥善良的方嬤嬤...…下場悽慘,全都不得善終。

連她自已也應該是死了的。

熙和十年的嚴冬,她在冷宮中縱火自焚,結束了自已的性命,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憤恨與哀怨,不甘地死去。

回憶起當時被烈火灼傷的劇烈疼痛,菸灰瀰漫進口腔鼻腔的窒息感,謝瑤卿眉頭緊蹙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娘娘,您怎麼了?快傳太醫。”周圍的宮女們驚慌失措地喊道。

......

半個時辰後。

“娘娘額頭上的傷已無大礙,只需靜心調養數日即可痊癒,但娘娘近期憂慮過重,還需多加保重身體,寬心靜養。”齊太醫弓著身子,低頭輕聲說道。

謝瑤卿微微抬手,擺了擺手,示意齊太醫可以離開了。隨後,她又讓其他人全都出去,只留下自已一個人待在宮殿裡。

方嬤嬤和其他宮女們憂心忡忡地看著謝瑤卿,但又不敢違背旨意,只好默默退出大殿,站在門外守候。

謝瑤卿靜靜地坐在床邊,看向窗外,她那雙美麗的杏仁眼瞬間變得冰冷無比,眼眸深處閃爍著寒光。

重生了,她竟然是重生了。

既然重生了,為何不重生回到她與蕭承緒尚未成婚之時,從根源上將這段悲慘而又罪孽深重的緣分徹底斬斷。

身為寧國侯府千金小姐,出身名門望族,她自幼便是在父兄無盡的關愛與寵溺中長大。

侯府的先輩們立下了一條祖傳家訓:謝家子弟,無論男女,不求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只求尋得一知心伴侶,相濡以沫共度餘生。

自小受到這般教誨的謝瑤卿一直堅信,將來定會嫁與一位願與她攜手一生、不離不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如意郎君。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先帝突然降下的一紙賜婚詔書打破了謝瑤卿所有的美好憧憬。

她被指婚成為五皇子蕭承緒的正妃,爾後蕭承緒登基為帝,她成了中宮皇后,執掌風鳳印,母儀天下。

對於別的女子來講,可以母儀天下也許是一種極其崇高且令人羨慕不已的榮耀;然而對謝瑤卿來說,就是一道永遠無法掙脫開的沉重枷鎖。

作為皇后,謝瑤卿需要時刻保持端莊典雅,賢惠淑德,溫柔恬靜.....可偏偏她這位皇后,前世臭名遠揚,不僅性格驕橫跋扈還善於嫉妒,平日裡更是肆意妄為、嬌蠻任性......以至於引起天憤人怨。前朝眾多官員、後宮諸位嬪妃以及民間百姓紛紛聯名上奏懇請廢除她的後位,甚至有御史不惜撞柱死諫。

果不其然,最終她還是失去了皇后寶座,並被打入冷宮。

在冷宮,謝瑤卿得知自已孃家竟然捲入一樁重大貪腐案件當中,父兄均已被關押至天牢,不久之後便會被開刀問斬。

心急如焚之下,她迫切地想要去找蕭承緒替侯府求情,但卻連冷宮那扇大門都邁不出去一步,更別提見到蕭承緒本人一面了。最後只能從看守冷宮的侍衛的閒談中得知,蕭承緒即將冊立戚貴妃為新後。

回想自已前世嫁給蕭承緒後的後半生,謝瑤卿覺得可笑極了。

年少時的海誓山盟、情比金堅終究還是敵不過歲月變遷與人心易變,短短十二載就一切都變了。

遙想當年新婚燕爾之時,她與蕭承緒鶼鰈情深、相敬如賓,堪稱京城內令人稱羨不已的伉儷。

成親次年先帝驟然龍御歸天,朝野震動,眾多皇子對那至高無上的皇位展開激烈角逐。最終經過長達半年之久的明爭暗鬥,蕭承緒成功殺出重圍登上帝位,她也登上後位。

成親的第三年,前朝有大臣上奏懇請廣納嬪妃以充實後宮並延續皇室血脈,蕭承緒在朝堂上大發雷霆,下朝後緊握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已絕對不會違背大婚當夜立下的誓言——此生此世唯愛她一人且絕不納妃。

接下來一年裡宮中並未增添任何新人,但命運的齒輪卻依舊無情轉動著。

到了第五個年頭,蕭承緒滿臉愁容地告知她自已必須納妃,原因僅僅是需要藉助那些女子背後盤根錯節的家族勢力穩固朝綱而已,並再三保證絕不會因此變心。

自那時起,後宮中的美人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原本空蕩蕩的四妃九嬪之位也漸漸被填滿……

第七個年,戚家幼女,蕭承緒的表妹踏入了宮廷之門。憑藉著家族背景和出眾容貌,她被冊封為貴妃,地位尊崇。

接下來的五年歲月,對於謝瑤卿來說,如同一場噩夢,她寧願將其深埋心底,不再提及。

那五年的時間裡,她內心飽受折磨,逐漸走向癲狂之路。一方面,她不斷告誡自已作為皇后應當寬容大度、賢惠善良,不應對其他妃子心生嫉妒;然而另一方面,她卻無法抑制地對那些後宮佳麗們心懷敵意,認為她們奪走了蕭承緒。

對於蕭承緒,她的怨恨更是與日俱增。她怨恨他違背了當初許下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怨恨他曾經向先帝請旨賜婚,如果沒有那一道賜婚聖旨,她本可以遠離皇室,不入宮門,不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