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衝看著遠方,但依然能看到他眼中的憂傷,好久才低低道:“是因為花蕊。”

花謝了還會再開,春去了還會回來。

可是人的青春只有一次,那一見鍾情的愛情呢?

多情的人是特別容易被人折磨,多情的人痛苦總是較多。

多情人的生命也總是比較脆弱短促。

花蕊憂憂的彈著琴,輕吟:“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

約會的時間已過了,她並不著急,她知道約她的人定會等,何況,他等不等都沒關係。

雖然等她的公子很年輕、很英俊,那玉樹臨風的氣質,足以令很多少女心醉,

雖然這位公子對她是體貼入微,千依百順,將她當做仙子,不惜一切方法討好她。

可是花蕊對他並不在乎。

她覺得也許就因為對他不在乎,所以他才這樣死心塌地的愛上了她,若是嫁給了他,他也許就會變得不在乎了吧!

人,本就是這種如此奇怪的動物。對他們已經得到的東西,總不知道多加珍惜,等到失去了時,又往往要悔恨痛苦。

“小姐,林公子等的肯定很心急了。”她的丫鬟蘭蘭匆匆走進來。

花蕊淡淡道:“讓他等吧!”

蘭蘭道:“小姐,你難道一點也不喜歡林公子?”

花蕊搖搖頭。

蘭蘭又道:“那麼小姐最近,為什麼還跟他一起出去玩呢?”

“也許是因為寂寞,也許是逃避”花蕊凝視著琴絃,沒有把話再說下去......

林公子站在樹下,已經等了好久好久,她為什麼還沒來?

此刻林公子的確已經等的快要瘋了,恨不得立刻衝到她家裡去問她。

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做任何一件令她不開心的事情。

有時他也會氣自已,甚至心裡說了很多次,以後絕不再去找她了。

可是他不能。

他的人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綁著,拉著他去找她。

只要一看到她,心裡立刻充滿柔情蜜意,怒氣早不見了。

黑暗中走出了一個人影,這人腳步踉蹌的走到林公子的面前,“你不必等了,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林公子以為他是醉漢,但仔細看去,這人的眼睛銳利如刀,完全沒半分醉意,他突然感覺胃部劇痛,一把飛刀已紮了進去,再一摸手上全是血。他疼的剛想彎腰,脖子就被繩子吊了起來,林公子就像條狗一樣被人吊在樹上!

花蕊來了,站在那裡,她已經不再恐懼,她有的只是悲哀。

“他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樣的下場,也許我早就該告訴他,無論是誰和我在一起,都會遭殃,我早該知道會有這樣的苦果的,”花蕊閉著眼睛,想起了多年前的事。

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青春期懵懂的孩子,她就像花一樣鮮豔又芬芳又可愛。

一次逛街,在一家樂器店,邂逅了一位彈琴的少年,少年注意著她,哪怕她已離開樂器店,也能感覺少年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注視著她。

少年送琴給她,約她下次到樂器店見面。

可惜他們沒機會再見面。

他們剛相識,少年就忽然失蹤,從那以後,花蕊再沒有看到過他。

後來,花蕊才明白無論誰愛上了他,都會很快“失蹤”的!

她也終於知道那些是誰做的事。

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她毫無防備的和一個很依賴的人,喝著酒,聊著天,然後她醉了,等她醒來時,已經被這人佔有了。

花蕊恨這個人,但是又被這個人威脅著,若是她敢告發,就會殺了他們全家。

花蕊臉上掛著淚,慢慢向前走著,走向她不知道的地方,她不想回家,她害怕那人在等她,又去糾纏她。

她就這樣一直走著,走過了晚上,走到了白天,她還在走著,雖然她已經很疲憊,但她寧可把自已搞得這樣疲憊,因為只有這樣,她彷彿才感覺自已還活著。

花蕊就這樣誤打誤撞的來到了,她一直夢想的地方——蝴蝶谷,這裡有山有水,還有一群群的蝴蝶在飛舞,她被這裡的美景醉倒了,正確的說是體力不支暈倒了。

等她睜開眼時,看到自已躺在一張木床上,一個年輕人坐在桌旁,看到她醒了,對她溫和的說道:“你等等啊!”一會兒他端著碗粥走了進來,就這樣他們相識了,這個年輕人就是袁衝。

袁衝在蝴蝶谷中建了個小木屋,雖簡陋但很幽靜,每當沒有任務時,也就是他不用殺人時,他就會來到這裡靜靜的待著。

他們雖是第一次見面,但花蕊覺得在袁衝面前,可以無拘無束地享受快樂和吐露心事。

為什麼呢?

她自已也不知道。

他們在谷中跑著,笑著,就像兩個孩子。

然後坐在草地上,欣賞著彩虹下的蝴蝶谷。

花蕊道:“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袁衝道:“我在等你。”

花蕊有些驚訝,又有些笑意的看著他,“等我?我們才剛認識,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袁衝道:“我的確不知道你會來,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老天讓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等你。”

他們相視而笑,躺倒在濃陰下的草地上,靜靜地呼吸著綠樹草地鮮花的香氣,過了很久花蕊輕輕嘆息了一聲,“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躺在草地上了,你呢?”

袁衝道:“我常常躺在地上,但今天卻覺得有點不同。”

花蕊道:“什麼不同?”

袁衝道:“今天的草好像特別柔軟。”

花蕊笑了,笑的那麼溫柔。

袁衝目露柔情道:“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覺得不再寂寞。”

寂寞,多麼可怕的寂寞。有時縱然有人圍繞著你,可你還是會覺得寂寞。

花蕊的眼睛漸漸溼潤,因為袁衝已經替她說出了她心底的話。只有經常忍受寂寞的人,才知道突然感覺到不再寂寞是多麼的幸福。

只可惜這種快樂太難得。

花蕊的心忽然在顫抖,慢慢道:“無論誰和我在一起都會倒黴的,所以我得走了。”

袁衝道:“你要去哪裡?”

“你不要再問了。”花蕊低下頭,發覺自已的心裡是那麼的不捨。

她慢慢起身走了,袁衝在原地一動不動,突然轉身追上花蕊,拉著她的手,凝視著她,一字字道:“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留下來和我在一起?”

花蕊垂下頭,憂慮的說道:“可是,可是,我怕,我已經配不上你了!你還是讓我走吧!”

“不,無論你說什麼,我知道我心裡放不下你,心裡也只有你。”袁衝大聲說著依舊凝視著她,她哭著撲倒在他懷裡。

袁衝已覺察到,她心裡一定有不想說的秘密,他能理解,因為他自已又何嘗沒有秘密,一些不能對人說的秘密。

但這一刻,他只想要她明白,在他漫長的殺手生涯中,是她給他帶來了光亮。

他們沉浸在準備結婚的喜悅當中,袁衝答應花蕊退出江湖,兩人打算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來度過此生。

可是在結婚的當日,花蕊突然暈倒,昏睡不起,一連好幾日都是這樣,

袁衝找了很多大夫給她看病,但都不見起色,在一籌莫展之際,一直帶信的飛鏢釘在了門上,他拆開信,是讓他去殺一個人,否則花蕊中的毒將無人能解。

袁衝為了花蕊什麼都肯做,他已下定決心,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也要拿到解藥。

他監視了這個人已有半個月,這個人每天的動向,去的地方都已摸的清清楚楚,就像龍已畫成,就等點睛。

他打探到,這個人要去祭拜亡妻,那正好在途中設伏,打他個措手不及殺了他。

袁衝已做好最差的準備...死,他不怕死,但一想到花蕊,他的心就痛,所以他告訴自已,這一次一定要更快的出手,決不能失手。

他提前去了,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出手,就有人先殺了出來,沒幾下就被要殺之人給解決了,

他已看到這人的拳頭快如閃電,袁衝的心往下沉,他已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殺得了這個人,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趁其不備攻了過去,

沒想到這個人,手快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起來時,他奮力一掙,衣服被撕開,藏於衣服裡的,花蕊的畫像飄落在地上,這個人愣愣的看著地上的畫像,突然問袁衝道:“你為什麼會有這張畫像?”

袁衝道:“你認識她?”

這個人鎖著眉頭道:“你不要發問,回答我,這畫裡的人在哪?和你是什麼關係?”

袁衝道:“這畫裡的人是我的妻子,我今天來殺你也是為了她。”

這個人沉默了,半天才開口道:“你殺我和她有什麼關係?”

袁衝道:“因為她中了毒,只有殺了你我才能拿到解藥。”

這個人沉思片刻,臉上已經沒有了怒氣,目光平靜,

“你可知道,她是我的女兒,既然你是為救她而殺我,那我就放過你,她中的是什麼毒,帶我去看看她。”

袁衝做夢也沒想到,他要來殺的人,竟是他心上人的父親。他知道這次的刺殺很難完成,所以帶著花蕊的畫像,就是死,能有她的畫像作伴,這也是對自已最大的安慰,沒想到這張畫像,化解了一場廝殺,也化解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大錯。

他們來到木屋時,花蕊已不知去向。

袁衝在木屋,一直等著花蕊的訊息,他知道讓他殺花蕊父親的人,一定就是擄走花蕊的人,這個人也是花蕊一直耿耿於懷,不想和他提起的人。

屋外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了下來,袁衝幾個跳躍,來到那人身後用劍抵著他,那人害怕的低聲道:“想見花蕊,就跟我走!”

從薄霧中看過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棟小小的屋子,建造的很精緻的屋子。

屋外還有個小小的花圃,有幾朵花正在盛開,還有藤蔓環繞在架子上。

在這裡袁衝見到了韋子俊,他眼神陰險,冷冷道:“本來你早該死了!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去殺了幫主!否則...”

角落裡忽然有扇門開了。

袁衝看過去,全身立刻冰冷,冷的連血液都已凝結,一柄雪亮的鋼刀,架在花蕊的脖子上。

花蕊痴痴地看著他,目中已有一連串晶瑩的淚珠落下。

可是她沒有說話。

江湖中人都知道韋子俊的暗器可怕,卻不知道他點穴的手段也同樣可怕。

但無論點穴的手段多高,也還是無法控制住別人的眼淚。

袁衝的心,似已被撕裂,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

現在他就像釣鉤上的魚,所有的掙扎都已無用,已完全被韋子俊的釣鉤釣在嘴裡。

他眼睛看著花蕊,步步往後退。

韋子俊微笑道:“你難道想走,只要你忍心留下她在這裡,我就讓你走!”

袁衝嘆了口氣,他知道今天自已已難免要死在這裡。

他和花蕊對望著,花蕊的目光中充滿了哀求,求他快走。

他懂,但他不能這麼做。

“要死我們也得死在一起。”

他的意思花蕊也懂。

就在這時,架在花蕊脖子上鋼刀掉在了地上,那人撲面倒了下去。

接著,一隻手拉過花蕊攔腰扛在肩上。

有個聲音低喝道:“快退,退出去!”

這是石群的聲音。

袁衝退到門口,人已沖天而起。

幾柄快刀攔住了他的去路,刀光閃電般地劈下,刀刀砍他的要害,一柄劈他的頭,一柄砍他的腰,似乎要把他劈成兩截。一柄......

袁衝身子斜貼著刀光,用劍擋住了攔腰的一刀,

“叮”的,火光四濺,飛起的一腳已將一個撂翻,被擋回去的刀直刺過來,他一個轉身,手中的劍已飛了出去,在輕巧的一拽劍柄,劍隨著鐵鏈又收了回來,又一個倒了下去。

然後一柄刀被他一腳踩住,就在這同一霎那間,揮刀的人已被他踢的飛了出去。

接著就是屋子瓦片碎裂的聲音。

袁衝一腳踢飛腳下的刀,這刀直刺迎面向他衝來的人。一個飛身,人已再次掠起。

石群正在花叢中向他招手,他箭一般奔了過去,花蕊雖然穴道已被解開,但是她的毒還沒解,他們兩人帶著花蕊逃到了蝴蝶谷。

花蕊靠在袁衝的懷裡,奄奄一息的道:“我的心願就是能死在這裡,因為我們在這裡相遇,此生我從未這麼歡喜過,我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突然她急促的喘息著,抓著他的手又接著道:“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去找他報仇,你答應我......”她乞求的眼神一直在等他的回覆。

袁衝也握著她的手,流著淚道:“好,我答應你。”

他們將她埋在了谷中,花蕊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他決定離開這傷心之地,於是和石群去往了他地。

“之後去小鎮找石群時,就認識了你,再之後就是韋子俊又出現在這裡。”袁衝低下頭,又抬起看向月光,“每當想起我們的往事,我就覺得和花蕊的愛情,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她從未在我的記憶中變淡。”

月光點點頭,贊同的說:“有些人是無人能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