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幾個人,雖然不用開荒,但眾人心中總是有一種苦澀的滋味。

忽然少了平日裡最偷奸耍滑的王大娘,豬肉吃起來都不香了。

往常本該歡樂吃飯的時間,此刻院子裡卻一個人都沒有。反而是一旁的官兵營,拿著流犯所的野豬肉吃的不亦樂乎。

“後日慧娘就要死了,我們的孫子也要死了!這老天是不給我們一點活路啊!”鍾大嬸哭得撕心裂肺,李慧慧嫁到鍾家,不說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但李慧慧這些年來孝順公婆做事認真,是誰都有感情的呀。更何況肚子裡還有個鍾家的獨苗,那是自家的親骨肉啊!

鍾大叔坐在床邊,一臉落寞。

“你想想辦法啊,救救慧娘啊!”鍾大娘鼻頭通紅,哭的嗓子都啞了,拼命地搖晃著鍾大叔。

兩口子又想起剛流放到蜀地時,小鐘氏李慧慧說,是她拖累了鍾家,她會做牛做馬來彌補,但是父親沒有錯。雖然自已在家遭遇主母不少磋磨,但父親為人正直清廉剛正不阿,一直都是她的榜樣,因此為了正義被流放她覺得值得,就是拖累了鍾家。

雖然後來小鐘氏有時候也會偷懶耍滑,但鍾大叔鍾大嬸從來沒有怪過她。

短短半日,鍾大叔就像變老了十歲一般,以前想著尚未出生的孫兒,自已苦點累點沒關係,可是這最後的精神支柱都要沒有了。

鍾大叔深深嘆了口氣,“你在家待著吧,我去找田丫頭。”

“你找她有什麼用啊!”鍾大娘還有理智,“她能打死野豬,難道她還能把皇帝殺了?”

鍾大叔趕緊捂住她的嘴示意小心被別人聽到,“反正你別管!”

別人不知道,可是鍾大叔知道,田野手裡有塊先帝的免死金牌。

鍾大叔和趙大腳抱著同樣的想法敲開了大通鋪的門,面面相覷,“你也知道這個秘密?”

田野望著面前盯著她的三個人,心裡長嘆不已。

餘三娘已經哭得完全沒力氣了,可還是倔強又哀求地重複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小魚兒吧,她才五歲啊!”

“大力往常對你什麼樣,你應該也心裡有數吧?大腳叔真的求你了,我求你了,救救大力吧!”趙大腳像個無助的孩童,流著淚猛猛磕頭。

鍾大叔只是望著田野,眼裡深不見底的悲傷與哀求。

“我救得了一時,可我救不了一世啊!”田野也無能為力,“如果只讓我救一個,那我救誰?”

三人面面相覷。

“讓我替代小魚兒好不好,讓我去獻祭。”餘三娘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

“就算皇帝同意用免死金牌換放了他們四個,但祭祀還是要進行,從流犯裡面選獻祭的人,又選中了別人或者選中了我怎麼辦?”田野犀利道,“生辰八字合不合適,那還不是國師那幫人說了算。”

三人似乎是遭到了晴天霹靂,“那就是非死不可嗎?”

田野也不能幫他們做出回答,畢竟她也自身難保。

三人並沒有為難她,鍾大叔和趙大腳有些無力,相互攙扶著回去了。

“起火了,起火了!”

“起火了”

第二日屋外的喊聲越來越高,餘三娘和田野才昏昏沉沉地醒來。

兩人推開門,遠處的大青山冒著滾滾濃煙,隱約現出些許火光。

原本山上多為枯木,容易起火,晚風一吹,星星點點的火星就到處飄散。

高直清點了一番人數,流犯所的人一個不缺。他鐵青著臉,明日便是祭祀之日,又出了這種事,如果是人為的還好,偏偏看起來像是下午天氣太熱自燃的。

難道真像別人說的,這是上天給皇帝的警告?

高盛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這麼大的山,又沒有水,如何去救火!等到火滅了,恐怕自已的腦袋也保不住了!

李大嘴笑道,“官爺,您還不去救火吶!一會兒燃到縣城裡,把國師燒著咯!說不定明天就下雨了呢!”

眾人難得地笑了起來。

“如果這火不滅,你們的腦袋也別想保住!”高盛陰冷地說道,“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放的火。”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們放的火!”鍾大叔道。

“我還沒檢查你們前幾日的耕地呢。”高盛陰惻惻道。

“別說了,只有我們荒地的山燃了,這座山和對面隔的很遠還有懸崖。趁現在著火的地方只有山頭,我們快去把山腳的樹砍了挖個隔離帶,如果今夜不刮西風就不會燃到其他山頭。”田野快速說道,也不管高盛怎麼想,在鍾大叔的幫忙下帶著流犯所的人往大青山方向跑去。

高盛這才派了一個人回縣城搬救兵拿工具,率剩下的人跟著流犯往山下跑去。

為了將損失降到最低,流犯們不得不在平常開荒的荒地附近挖掘出一道隔離帶。這樣一來,如果火勢過於猛烈,無法控制,被逼下山時,至少還有一個可以起到緩衝作用的區域。與此同時,官兵們則在山腳下再次挖出另一條隔離帶。

當快要到達半山腰的時候,可以看得更為清晰。熊熊烈火直衝天際,一股股熾熱的浪濤不斷向人們襲來。流犯們不敢有絲毫懈怠,拼命地繼續挖掘著。

由於平時為了防範流犯造反,官兵提供給他們使用的鐵質農具都不是純正的好鐵打造而成,異常鈍澀。但此刻眾人已經顧不上這些,全力以赴地將一棵棵樹木砍倒。

先前種下的紅薯地,已經長出了翠綠翠綠的苗,在地上攤開來。

滾滾濃煙越來越近,開始往人的鼻子眼睛裡鑽,嗆得田野眼淚都流出來了。

才一小圈的隔離帶,火勢實在太大!燃燒的枯木灰被熊熊大火裹挾而起,在空中飄揚,越卷越高越卷越多。

要活著,要活著!

田野咬著牙,手裡的鋤頭舉起又落下舉起又落下,胳膊已經痠痛麻木得不行了。

火蔓延到山下,禹王廟就毀了。她每日路過,已經將它補修得像從前那樣了,怎麼能再讓它毀掉!

火會滅嗎?雨會下嗎?

眼淚總會流吧,不知道是因為遠處飄來的濃煙,還是過於悲傷,餘三娘感覺這輩子的眼淚都掉光了。

鍾大叔鍾大嬸的眼淚已經被滾燙的空氣蒸發掉了,可源源不斷的汗水怎麼也蒸發不掉。

田野竟然莫名想起如果這個時候王大娘在,她一定會尖叫“我的老天爺,這麼大的火,我們等死算了吧。”

不能等死,絕對不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