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表情晦澀不明。

她是四季先生孫女姒野,更不為人知的是她與四季是大禹的直系後人。她從小失去了父母,挨著祖父長大。可是自已十五歲後,祖父認為自已天資不夠,便放任自已於山野之中跟著刑大叔,而自已出去傳道。

祖父原本也只是教教治國之道,可他遇到了田寬。

田寬是一個少年英才,其聰慧程度使得祖父頻頻讚歎,尤其是他身上剛正不阿仁義道德的精神更是讓祖父決心將《禹民經》傳授給他。

可是還沒等田寬開始學習此書,皇帝就開始了瘋狂的殺戮。

祖父被殺後,自已隱藏身份,在父親曾經的門生幫助下逃了出來。因自已非要倔強得把祖父的屍體帶走,大雪封山,整整大半個月,自已拖著板車翻山越嶺,凍的失去意識。

整整三冊《禹民經》,田野逐字逐句背誦下來刻在心裡。她有時候恨祖父的無情,既然覺得女孩不能繼承祖業,又為何要讓自已在生死時刻帶走那本罪魁禍首的書,四處被人追殺。

憑什麼給自已批命就是“難擔重任”,田寬便是“可造之材”!

但有時候又慶幸,祖父還沒有糊塗到不教自已識字,一本《禹民經》,整整十萬字,自已差點熬瞎了眼。

後來被人發現了行蹤,自已慌不擇路將祖父安葬了,卻也死在了寒冬臘月的禹王廟。

真是神奇,死而復生後,竟然以出現祖父弟子田寬的女兒的身份出現在禹王廟。

皇帝危險的眼神與田野漆黑如墨的眼睛對上。

“陛下真的相信這本書嗎?”田野柔聲道,“蜀大旱,巫師祈雨無驗,彌月不雨,大盛皇帝親臨蜀地祈雨,自陳過失,向天請罪,未果。”

“如果信,又何必親自前來蜀地祈雨;如若不信,又何必苦苦追尋此書下落呢?”

信還是不信?他自然是信的,可是,民間人心惶惶,若明日再不祈雨,又怎麼能安撫住百姓呢?成都府這邊情況比其他府要好得多,若不是靠著幾條大江,恐怕是早就民怨四起了。

皇帝忽然就放鬆了神情,“你這丫頭,不會是來與我詭辯的吧?和你父親當年如出一轍。你可知道祈雨的巫師是誰?是大禹後人尚百生。”

當年,皇帝還沒有被那本書勾起慾望,君臣關係仍舊親密的時候。

“陛下,你可是說三年前徐州府大旱,蜀國祈雨不驗的巫師尚百生?”田野眸子很黑,盯得皇帝心裡發毛。

屏風後傳來細碎的聲音,皇帝輕咳了一聲,便又安靜了下來。

“巫師具有血脈傳承,並非只有四季門下才非庸才。”皇帝冷笑。

是了,皇帝並不知道四季先生一族是大禹直系,更不知道那本書叫《禹民經》。他甚至寧願相信一支小小的旁系,看來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陛下,若是提到血脈傳承,您可是真龍天子,上天你不給誰面子也不會不給陛下面子的。陛下往祭祀臺一站,蜀地的雨就下了。“田野面色如常,卻讓皇帝有些下不來臺。

國師是盜賊,皇帝是強盜。上天又怎麼會心疼強盜的子民呢?

“三年前徐州大旱,晴空萬里而甘霖至,百姓終於恢復生計。這是因為四季先生和父親在,”田野柔聲道,“民女不才,父親教過民女祈雨術,若陛下同意,民女願前往禹王廟祈雨。”

“就憑你的流犯身份嗎?”屏風後的人終於按捺不住,走了出來。

皇帝有些不悅,但礙著明日的求雨大典,也未多說什麼。

“陛下乃大盛天子,天命難違,身份自然是陛下給的,”田野望著這個一副仙風道骨的老頭說,心裡簡直恨得滴血。

這是既諷刺了皇帝貶她為流民,又諷刺了當初蜀國的巫師落難後將蜀國公主獻給大盛皇帝,這才成為大盛招搖撞騙的巫師。

尚百生並不生氣,“我乃是大禹後人尚百生,是蜀國有名的大巫。你不過是工部侍郎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就不勞你費心了。”

“大禹理百川,兒啼不窺家。殺湍湮洪水,九州始蠶麻。蜀地先祖大禹仁人愛民,又怎會允許子孫後代做出用活人祭祀的事呢?”田野道,“即便能降雨,百姓也不會服眾啊!”

見皇帝不為所動,田野又說,“先前民女一路過來,遇見城中菜場口,此處塵多且地勢平坦低矮,午時陽氣足而陰氣弱,陰陽失調,求雨天難應;八丈大蒼龍居中央,四丈小龍七於東向,分明是春旱求雨四季紊亂,而丙日又屬夏旱求雨,陛下覺得尚百生真的能成大事嗎?”

大禹一族早已丟失了許多傳承,只剩下《禹民經》一書。而尚家不過大禹一族的旁系後人,學到的東西不如九牛一毛,竟也敢班門弄斧!

尚百生怒氣沖天,黃毛丫頭竟敢班門弄斧,他雖學藝不精,可在整個家族中那算是鼎鼎有名的了,至少十次求雨有三次會成功。

“陛下,明日卯時城郊禹王廟,如果無雨,民女願以死謝罪。”田野信誓旦旦道,“還有六個時辰。”

皇帝不耐煩地望了一眼還要說什麼的尚百生,對田野道,“朕要先與司天臺商量,如果你所言屬實,那就依你的意思吧。”

雖然國師說,此次由大禹後人求雨定能成功,可是田野對祈雨失敗預言的描述實在太逼真了。他忽然有些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