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過了十來日,整個流犯所忙忙碌碌著砍葛根,四處洋溢著快樂。

鍾大叔答應的弓箭已經制作好了,田野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因為時間趕,摸起來還有些粗糙。

試了一下,竟然可以達到射程五十米遠。雖說鍾大叔以為自已只是一時興起,卻也沒有偷工減料,用的還是上上個月打獵得到的那結實鹿筋。

除了每日練習弓箭和開荒,田野順便尋了些木材把禹王廟修好了。空蕩蕩的禹王廟,孤零零地坐著一個泥塑。

一連十來日,氣溫逐漸升高,絲毫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就連打水也從四十桶降到了二十桶,裡面還都是半桶水半桶沙,山上已經很少有野菜野果了。

大人的沉重小孩是永遠無法理解的,小魚兒只知道現在每天都能吃飽,偶爾母親心情好還會給自已一小塊葛根啃著玩。

田野還在奮力挖地,又看到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和小魚兒蹲了一排。

“大力哥哥,你怎麼每天都來呀?”小魚兒疑惑道,“大人都要幹活的,為什麼你不幹活呀?”

“因為我想見小魚兒了呀。”趙大力心不在焉地給小魚兒編了一個小狗,引得小魚兒興奮地尖叫起來。

田野撇了趙大力一眼,趙大力趕忙跑上前,“田野,要我幫忙嗎?”

“大力,你沒事做嗎?”田野不解但拒絕了他的好意,趙大力已經連著好幾天來這裡和小魚兒排排坐了。

“像以前一樣呀。”趙大力嘿嘿一笑,笑得老實憨厚。

像以前一樣,他爹幫他幹,他幫田野幹。

趙大腳此時發現自已兒子又不見了,在地裡氣得跳腳,好不容易過了一段安生日子,這木頭腦袋又朽了!

“謝謝,我自已做的很快,不勞你幫忙了。”不管從前的田野作風如何,如今的她並不是從前的她了。

不管趙大力怎麼說話,田野都不搭理他,只是幹著自已的活。

“嗨呀,大力,你閒著沒事幫我們幹下活嘛,人家田丫頭有的是力氣。”王大娘直起身用力錘了錘背,腰痠背痛的,比當初在莊子上當婆子的時候累多了。

趙大力的笑容收回了,靜靜地和小魚兒坐成一排開始編小豬。

王大娘見沒人理自已,不高興地又開始挖地。

快到官爺們檢查的時候了,趙大力看田野乾的差不多了,便溜回去了。

“大力爹呀,你可管管你兒子吧!成天往我們這片地跑,大力能幹是能幹,可也不能讓他成天混日子啊。”回了流犯所,王大娘陰陽怪氣道。

趙大腳有什麼辦法,自已兒子連自已話都不聽,當老子的還得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

本來心裡就煩,趙大腳不理這個老婆子。

今日鍾大叔說要讓大家聚在一起,他大中午就走了,跟著官兵去趟村裡拿東西,算算時間,現在應該要回來了吧,再晚就看不見路了。

“喲,這是紅薯呀?”眾人見鍾大叔和其他幾個小夥子挑了十來筐紅薯回來,都驚喜地不敢相信。

“雖然有點發芽,但是還是能吃。”王大娘點評道,“我覺得應該按照每戶分,有點太少了,按人數分肯定不夠。”

“憑什麼按每戶分,你這老婆子平時幹活不積極吃飯搶第一,那算下來不就你最不吃虧?”有人反駁道。

“終於捨得給咱們換個糧食了,有說這是多長時間的糧食了嗎?”

“你們這些覺得應該按每戶分的,那平時分配幹活的時候咋不這樣說!”

“公平一點,就該讓鍾大哥決定,他哪次讓大傢伙吃虧了?”

“對!”

跟著去搬紅薯的小年輕盯著王大娘罵道,“好啊,按戶分,到時候看誰還敢叫喚不公平!”

王大娘沒有聽出弦外之音,得意洋洋地以為自已打了勝仗。

鍾大叔抹了一把汗,氣都還沒喘勻底下就吵起來了,“大傢伙聽我說,這個不是做糧食的,這是官家拿來在已經開荒的田裡種的。”

“搶啊,搶啊,拿去種不出糧食過段時間就拉你去砍腦袋。”有人笑道。

王大娘頓時嚇得臉煞白,再也不敢爭著要紅薯了,縮著脖子生怕被鍾大叔點到名。

“種不出來,可能我們真的就要掉腦袋了。”鍾大叔嘆了口氣,流放到成都府的人很多,上頭說了,誰開荒開出來了,就恢復流犯的平民身份。

聽說三川縣那邊的流犯沒能種出來糧食,被拉去河邊當縴夫了。

老天不肯下雨,又有什麼辦法。

眾人沉默良久,鍾大叔打破僵局,“不如我們每日把糞便,燒過的草木灰拿去肥肥田,再省點水用,把那水拿去澆地。反正十筐紅薯,也就一畝地。”

就那點水……

眾人沉默良久,即便是種出來了,也就那一塊地能用。

“怕啥,反正上頭要求我們種出來,又沒說怎麼種出來。”趙大腳道。

“他孃的,過段時間恐怕一桶水都不給俺們了,這破田還怎麼種。”有人火冒三丈。

“我不想去當縴夫,怪累人的。”

“哪裡是累人,是要死人。聽說三川縣那批人已經累死好多個了。”

“我想找兩個人專門伺候那塊地。”鍾大叔道,“但是不管最終種的好與壞,我們都不會苛責。”

沒人願意攬下這個重任。

“王大娘,剛剛你叫喚得最兇,你怎麼不去呢?”有人道。

王大娘老家靠江,她可是親眼見識到那些縴夫光著膀子面色悽苦地拉船,使不上勁還要挨鞭打。

此刻她還存留了一絲官兵會放過其他沒有種田的人的美好期望,“哎呀哎呀,我腰痛得很,使不上一點勁,我去種地,怕是不行。”

“得了吧,她去種地,一不留神紅薯就全進她肚子裡了。”小鐘氏犀利道,眾人哈哈大笑。

偽裝的熱鬧之下,卻是一片寂靜。

“我去,鍾大叔。”清脆的聲音響起,“如果叔叔嬸嬸們肯相信我,那我一定不負所托,把這塊地種好。如果出了什麼岔子,我會想辦法自已擔責。”

竟然是那個一向刻意被人忽視的田野。

“說得好聽,萬一你心存怨恨,故意想把我們這些人害死怎麼辦?”有人質疑。

“你說什麼屁話呢!那有本事你去種地啊!想要當縮頭烏龜就好好的在這裡躲在自家婆娘後面。我也去,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趙大力衝著一個靠在妻子身邊的男人怒吼道。

“嗤,誰不知道你被那田家小娘子勾的五迷三道的,你們兩個簡直就是狼狽為奸!”感覺被羞辱的男子也反駁道。

趙大腳嘆了口氣,自家這個兒子是管不了一點了。

“那我去總合適了吧?開荒的活還麻煩你們多擔待些。明日剛好又輪到取水,取完水直接送到山坡,就不分給大家了。”在鍾大叔的一番話下,鍾大嬸朗聲道。

這下沒人質疑了,鍾家兩口子最講義氣,絕對不會把別人的生命置於不顧。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那些官兵說這段時間他們都沒時間來檢查,如果我們能把這座山改成良田就恢復我們的平民身份。”鍾大叔道。

“我的老天爺,你意思是這段時間連個餅都沒了?”王大娘一把抓住重點。

“怕什麼,不還有葛根嗎?”

“奇怪,他們不怕我們逃跑嗎?”小鐘氏問道。

“那也得你跑的出去啊。”有人道,大盛朝戶籍制度森嚴,流犯跑出去根本無人包庇。

根本沒人想過耕完地種出糧食這種可能性。

“既然他們不來,是不是明天不用挖地了。”王大娘忽地眼前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眾人疲憊地望了她一眼,是真的有點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