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都兩個人找到舒家的時候都沉默了。

無他,太富貴。

在這個以貧困出名的漁陽郡,在這個生民疾苦的小鎮子,不由讓人想到這個舒家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整座大宅已經猜不出是多少進的院子,只能在雕樑畫棟和軒昂壯麗間推測幾分來。

甚至門口兩隻石獅子也是那麼囂張,一文一武都有,通常家中有文官的,石獅子的石墩是方形的,代表書箱和官印,而武官家中的石獅子腳下是戰鼓。

舒家兩隻石獅子都有。

二人對‘城東舒家’有了深刻的認知。

“翻吧”

鳥都讓百里蹇跟上,兩個人一使勁翻牆偷偷爬上了一個屋子的屋頂。

院子中,一個巨大圍欄圈起個牲口圈,其中一半是用雨棚遮住,一半沒有任何遮擋。

鳥都眼睛瞪的滴溜圓,爬在屋頂上皺起眉頭,他行走江湖多年也是有了不少見識,能在位置這麼好的院子裡設牲口圈,一是裡面有珍奇異獸,可這牲口圈佈置的簡陋,更像是……

百里蹇把玩著一片瓦給自已擋住刺眼的陽光,眼睛一直盯著下面。

不知過了多久,雨棚下出現一隻小手。

那手太小了,二人不得不眯眸仔細確認,那是一隻小孩的手。

這小手摸索著從陰影中出現,隨後是小半邊身子。

小孩黝黑的面板暴露在陽光下,一雙眼睛澄澈純真。似乎絲毫沒有介意自已是在這牲口圈裡活著。

鳥都緊皺的眉頭一刻沒有松過,他想起鐵衣來。

同樣年紀的孩子,同樣都是男孩,同樣都應該是母親懷裡的寶貝。

鐵衣家裡雖然不富裕,可他爹是真的愛他,除了錢財不到位以外沒什麼可說的。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如今有了居士,鐵衣更是騎到了神仙頭上,至少他就不止一次見過鐵衣趴在周遊肩膀上玩玩具。

他人的幸福並沒有錯,有錯的是舒家。

鳥都深深呼吸一下,輕聲說“這孩子還這麼小,竟然沒有被這樣的生活折磨得麻木”

百里蹇饒有興趣的看他一眼,冷哼一聲“鳥都,你和師父一點也不像,至少他沒你這麼蠢”

鳥都腮幫子一繃,心說百里蹇是真欠揍“有屁快放”

百里蹇慢條斯理的把手放在下巴上,說道“他不是沒有變麻木,也不是堅強單純,而是他生下來便是這樣的環境,他只以為世上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活著,都要生活在淤泥裡被人辱罵”

鳥都沉默了,安靜的閉上眼睛。

他時常覺得人比鬼怪可怕許多,人的慾望和扭曲是鬼都比不上的。

“這才哪到哪啊”百里蹇冷漠的看著這一切,惡趣味的欣賞了一下鳥都的表情。

等了小半天,一個青年在簇擁下走了出來,周圍打傘的——打的是圓形流蘇孔雀翎的,扇扇子的——重蓮頂花紋的,端冰塊的——用雕花琉璃碗裝的,舉小桌的——舉得是金絲楠木鏤雕小桌,前頭有鋪絲綢墊地的,後頭有搬凳子等著少爺坐的,身邊跟著一跛腳老頭一年輕少年兩個親近僕人。

之所以兩人能看的這麼清楚,那是因為這少爺的用物無一不是華貴靚麗的刺眼,即便是那顯得沉穩的小桌也是有金箔閃爍。

排場好險比皇帝都要大。

如果周遊在就能認出,這少爺分明是那打馬過街中的其中一位,便是那個踩碎了幾個攤子東西的那個。

只見青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輕輕點頭。

那年少的僕人立刻站出來,從旁邊人手上拿起一個盤子來。

那盤子顯然不招人待見,連同端盤子的也被嫌棄了。

少年僕人走了四步,確保這裡不會擋到少爺的視線,不遠不近正好。

於是清清嗓子,“咳咳,來吧,先給咱們公子上個美的!”

聞言,身後的牲口圈開啟了,一個僕人進去抓了一個啊啊叫的女人出來。

很明顯她已經被毒啞。

女人掙扎著,她沒有多少力氣了。

就這樣,她被按在少年僕人身邊跪下,正對著少爺的臉。

她當然是美的,細長丹鳳眼,巴掌臉,挺直小鼻子,一點櫻桃嘴,雖然狼狽但實在可人。

少年僕人輕哼兩聲,笑彎了眼睛,手上的動作躍躍欲試。

女人身後的僕人扼住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張嘴,她搖晃的頭被按住,睜大的眼睛閉上了。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

“算你有眼力見兒”少年身邊的僕人用筷子夾起一個金黃的球來,比比劃劃要塞在女人嘴裡。

女人不理會他的取樂,此時她越痛苦他們越開心。

下一秒,金球毫無防備的塞進了她嘴裡。

身後的僕人按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嚼動。

女人抖的不行,已然是忍到極致了,果然,她一聲乾嘔就要吐出來,又被人按住。

就這樣,一顆一顆塞了滿嘴。

女人始終沒有睜眼,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美麗了,全是憤怒過後哀怨的絕望,絕望到了平靜的地步。

反射性的嘔吐著。

“哈啊哈啊哈啊哈”少爺終於笑了。

破破爛爛的公鴨嗓笑得斷斷續續。

年輕僕人很高興,後退一步讓旁人上前“賞金水兒!喝了公子的金水兒你高興去吧!”

一股劇烈的臭味傳來,少爺身邊的老奴早就給他圍了帷帽,周圍也是圍滿了屏風,正前面是一道小小的雲香紗屏風,透光透人但不透氣。

百里蹇看著這場景,盯著女人發呆回憶起什麼,低聲道“金水兒是煮沸的糞水,這個估計是沒怎麼處理過的,行軍打仗宮闈內鬥經常用到”

鳥都皺著眉毛遲遲合不上嘴,“那那剛才那些個球”

“嗯”

“嘔!”

下面的鬧劇還在繼續,百里蹇已經不想再看下去。

“那個老奴才你看到沒有?他定能當上人證”

“怎麼說?”

百里蹇收回思緒,看著老奴才的身影像是看見了熟悉的身影“這樣的人一定跟著小主子幹過不少壞事,更是知道不少辛秘”

鳥都總覺得話裡有話,看看百里蹇的臉索性接著問“然後呢,把他抓住”

“這種人,若是財帛不為所動,就搞他”

鳥都煞有其事點點頭“我聽你的”

他看出來了,百里蹇不止比他聰明,還比他狠,這樣的人是天生要做上位者的。

“啊!”一聲短且尖的慘叫中帶著解脫。

“你幹嘛!”

百里蹇將沒了一小塊的瓦片放回原處“她不會希望自已被救下來苟活的”

牲口圈中的人都是。

趴著的鳥都也站起來,順著百里蹇的路跳下去,一言不發,沒有反駁。

入夜,舒家安安靜靜的。

舒存善的房間外,老奴進財睡在門外。

守了十多年的夜,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驚醒他。

只是這一次,誰都沒醒。

無論是舒存善,進財還是其他守夜的僕人都睡得香。

黑夜中,鴉羽的黑與夜色融為一體。

巨大的鳥背上,一黑袍少年醉臥其中,白瓷般的臉上一雙鳳眼微睜。

轟然一道雷聲,進財猛地驚醒。

可是眼前並不是房內,而是白天的院子。

進財怔愣不已,忽然,背後一涼。

前一秒還帶著睡意惺忪的溫度,在暖暖的棉衣下他只覺得夜風醒神。

可是忽然的寒冷襲來,像是身後的衣服全都破了,陰颼颼冷的刺骨。

“誰?誰在後面!”

進財慌忙轉頭,什麼也沒看見。

可是寒意越來越重了,他瘋狂轉身數次,一切正常。

忽而,一股帶著惡臭的氣從他耳邊吹到他臉上。

進財僵硬住了,冷汗順著頭頂流下來,故作鎮定“女,女仙兒,這一切都是少爺做的,您知道的,少爺的命令我們要是違抗就一定會死的很慘啊!”

女人聽了好笑的啊啊叫,冰冷的手按上他的肩膀,身體以詭異的姿勢靠近他的臉直至面對面。

進財心中的防線大潰,慌不擇路就要離開這個院子。

不誇張的說,他這輩子做了太多虧心事,以至於這個女鬼是他霍霍過的哪一個都不甚清楚了。他只覺得這個女鬼似乎是很強的厲鬼,恐怕要把他好好折磨一頓。

進財的兩條腿軟的像麵條似的,怎麼也使不上勁來。

慌慌張張感覺身後不再那麼寒冷,直到看見院門簡直要喜極而泣。

心說還是我進財福大命大。

心中的念頭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慶祝就發現了詭異之處。

誰料到,他一腳踏出院門,下一刻就回到了女鬼身邊的位置!

進財不信邪,一鼓作氣連連跑了兩遍才敢信。

進財的心如墜冰窖般打了個顫,這時卻分不清是他的手冷還是鬼的手冷了。

想他辛辛苦苦多久,受盡了艱辛受盡了委屈,如今享福還沒怎麼享福,就要死了嗎?

進財一時間五味雜陳,歇了逃跑的心思。

女人呵呵直笑,臉上的興味與舒存善今天的表情如出一轍。

金球金水不要命的往他嘴裡灌。

進財久違的又感覺到了這種被人拿捏,任意侮辱的痛苦。

進財想閉上嘴,可是自已的下巴冰涼,像死人的下巴一樣僵硬不聽使喚,拼命的掙扎著,任由髒汙從灌滿他的嘴然後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