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落,周遊心中感嘆事實果然如此,緩步走近百里蹇,語氣柔和“百里你說對了一半。這世間人與草木鳥獸蟲魚一般,別無高貴之處,人常以為自已脫穎於他物的靈智是因為人類是世上一切的掌權者。有人死了就悲痛萬分,有獸死了就歡欣鼓舞,世人並非為了飽腹而殺獸,正如世人為了慾望而殺人是一樣的。”

百里蹇的頭腦充血,呼吸越發急促,臉憋的通紅,脖子上的刀面也有了一絲紅色。

周遊心中不忍,更加靠近他,嘴上的話卻實在殘忍。

“所謂因果,實際並非是人們以為的因果,天地間因果迴圈是以自然大道之規則進行的,並非以人們心中的正義而迴圈的。是以人有壞人而壞人於一些人來說又是好人,好好壞壞無法定奪,人人心中的秤都不同罷了”

周遊與他靠的很近,手上使力按住了他的手。

“可慘死之人什麼都沒做錯,這樣的事情也不該被因果報復嗎!為什麼會這樣,因果到底是正義永存還是玩弄人的工具!”

“轟——咔——”

話音未落,藍紫色的雷驟然乍起,照的室內都亮了。

周遊知道,在這個玄幻的世界,這話恐怕引起了天道不悅。

可是百里蹇仿若沒看見這一切似的,狠狠把刀逼在自已的脖子上,咬牙切齒的吼道“因果因果,因果到底算什麼!”

周遊心中動容,他知道親人去世的痛苦,十歲那年全家除了他所有人都相繼離世,那時的他只比百里蹇更痛苦。

青年眸中的冷淡退去了,面具般的表情也破裂開來露出了幾分真真誠。

他拉住少年的手,用力下壓,少年不聽話,他就一拳打在少年肚子上,讓少年的身體離開匕首。

少年沒料到周遊的動作,怒不可遏的緊盯著他。

周遊拿起胎毛筆,筆尖沾滿少年的血,月色中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中電光火石的乍現,周遊抓住自已腦海中浮現的意識,脫口而出“這世上先有果後有因”。

說罷,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周遊忽然福至心靈,心中念頭通達“正因為有果,世道為了果而衍生出因。是以世界上並沒有意外,所謂意外都是有意為之的。”

他拿起胎毛筆,細細端詳著,眼中的神意慈悲若隱若現。

下一秒,胎毛筆被他舉起來“這支筆,我向天上扔去,從脫了我的手那一刻,它的果就定了,我拋起的力道,空中的摩擦,掉落地上的引力,一切使這支筆運動的力量都是因”

說罷,大手一揮,毛筆向上扔去,毛筆在空中翻轉一圈隨即落到了百里蹇的手上。

“一切因都不可阻擋的向著果而去,於是它此時落在你手上就是果,我遇到你是果,今夜夜談是果,毛筆落在你手上是果”

百里蹇驚愕,少年的臉上少有的顯現出懵懂來,他聽不明白周遊說的一些詞是什麼意思,但大概的語義他猜的明白。

周遊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嘴上仍然不斷“為非作歹之人,窮兇極惡之人,這些渣子走的都是人道,因此天道要控制他,此人的結果是早已註定的,無法改變。或許此時他無法無天,人心中的法律和國家的法律無法制裁他,那麼他偏離了軌道天道就會生出許多意外來使此人迴歸正常的道路,天之道為的是萬物生靈,生靈之運轉必然有序。我能將鳥都變成人,只因他人壽不盡而死,死而為妖,妖存人意,理應成人”

百里蹇還是那麼盯著他,但眼神已經不再瘋狂,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解開了。

“人之所以認為天道不公,莫過於世人看錯了天道。世人以為殺人償命就是因果,非也,這是人間的法律和人心的道德規定的。真正的因果是人的頭掉了就會死,人死了就不會復生,這是天道的法則。若有人不該死而被壞人所殺,壞人便背了因果,天道自然會匡扶他回到正確的軌道上。與其執著於已經死去的人,不如好好看看那些該死的人是如何死的。人的命運已經註定,只要人找到了屬於自已的道路,那麼天道甚至整個世界都會幫助你。”

初升的太陽昇起一個光光的頭,一束微光打在周遊身上,兩人向外望去,傾天的霞光出現,紅色的雲彩變幻起來,映在人紅紅的眼瞳中。

萬丈霞光讓人看不出這是隆冬的黑夜,雲層滾滾,一片天都像金紅的墨水撒在天上了一樣,華麗神奇。

隻手揮異象,話落霞漫天!

百里蹇心跳如雷,長舒一口氣,長達十年的痛苦都隨著這口氣嘆出去了。

被奪走的皇位,被謠言殺死的母妃,死在了一場自已沒有參加的戰爭的姨母。

母妃日日淚含的雙眼,姨母至死的家國大義,死諫被貶的忠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天道是這樣,百里蹇心想。

少年對著周遊深深鞠了一躬,久久不起。

看著周遊望著窗外出神,百里蹇不敢打擾,佛身退去了。

關上門,門前站著走商四人,鳥都和少室山神。

而暗中他能感受到的窺探無計其數。

“居士還要休息,暫且退下吧”

周遊看了一眼窗外的異象,就陷入了深思。

剛剛的一番話看似他說的順暢,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是猶豫著張嘴的,然而他所學的知識並沒有唬住百里蹇。

真正唬住百里蹇的是之後的那一番話,而那一番話卻是他發自內心所說的。

多年來的苦讀書終於串聯了起來在他腦海中總結出了天道法則的規律,讓他迫不及待的說出來。

可是,因果既然真是如此,他的果既然在這個世界,那麼從前在華國所經歷的那些呢,難不成那些都是錯誤的因,所以天道殺了他的父母親人,世人厭棄討厭他,要他苦心志,要勞他筋骨餓他體膚,難道就是為了來到這個世界嗎。

那麼他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他又為什麼一定有回來的意義,還是說他有什麼必然的使命呢。

混亂的思緒壓的周遊喘不過氣來。

奇怪的鳥都是傳說中的伍相奴,神秘莫測的天道聖旨,遠古神話裡的帝休樹,不符合科學的少室山神,陰鷙可怕像個瘋子一樣的少年,生活困苦的百姓。

天道啊,究竟想讓我做什麼呢,一切因糾纏至此,我的果該是怎樣呢?

霞光滿天的異象,驟然降落的天雷,恭敬的少室山神,認主的神樹。

難道他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疑惑的他徹底檢查了自已一番,並沒有看到什麼獨特的地方。

不會噴火,不會吐水,不會飛,跑的不快,蹦的不高,沒有千里眼順風耳。

除了一雙眼睛時不時能看到些異象的火,比如人肩膀上的兩團火,妖鬼身後的原型,皇子周圍的帝氣。

只是這樣的眼睛也沒什麼特殊的,甚至他在心中唸了好幾次系統,也沒有小說裡穿越者必備的系統。

周遊疑惑了,失落的坐在床上。

想著想著,周遊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他的思緒略過自已身體的每一處。

“我周遊來了異世界,要像從前一樣活下去嗎?要被世俗的眼光鞭撻,一個人冷眼旁觀最終孤單的離開嗎”

周遊緊閉著眼睛,什麼也看不到,時不時感受著自已身體中是否有什麼變化。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穿著墨紫色紵絲直綴的男人,身邊跟著兩個穿綢袍子的人。

周遊就算不是古代人,但對很多事情都有了解,看得出這三位必定是身份超然金銀不缺的。

只是,這三個人是入了我的夢?

周遊正疑惑著,三個人向他走來。

卻穿他而過。

“嗯?怎麼回事?”

周遊轉過身跟上,眼中泛起幾分興然。

沒走一會,身邊的環境卻忽然改變。

此時他身處於高臺之上,飛雲悠悠飄蕩在腳下。

向下看隱隱看得見些許建築,山巒起伏若隱若現,雲捲雲舒間人聲熙攘。

於是周遊循聲而去,只見人們這一群那一群的上山了,悉數坐到高臺邊的蒲團上。

這些人都是身著華服非美即俊的,剩下還有些穿羽褐大氅仙風道骨的。

在座的各位或華美或飄逸,皆是仙人之飄渺貌。

“上有魂靈下關元,左為少陽右太陰,後有密戶前生門,出日入月呼吸存。上有黃庭下關元,前有幽闕後命門。黃庭真人衣朱衣,關門牡禽闔兩扉。幽闕夾之高巍巍,丹田之中精氣微……”

悠悠笛簫遠遠傳來,不知是誰唱的曲子,古韻道音引人遐思。

正失神,身邊卻晃晃然坐滿了剛剛那些仙人,再回神時身邊已經沒有空位了。

歌聲悠揚間已經停止了,方才那墨紫色紵絲直綴的男人已經站上最高臺。

“泥丸即上丹田,在頭頂中,針灸家名百會穴,乃腦也,為修煉家最重要之關鍵。當行功時,運周天火候,必後升前降,升到泥丸終,降自泥丸始,所謂還精補腦是也……”

坐著的周遊一怔,或許別人不知道他講的是什麼,但周遊知道。

小時候母親通道,姥姥通道也信佛,《黃庭經》是道教典籍,原文和各種譯文他聽過無數遍,早就倒背如流。

雖然不少人認為道教的很多東西都是迷信,但他明白,十歲之後如果沒有道長們的幫助開導和道韻道典的學習他是不可能健康長大的,道教和五行陰陽醫學的聯絡息息相關。

臺上的男人還在繼續,“夫腦髓之體極精,腦髓之用至靈。其成也,乃間接由元氣化生,其虧也,非物質直接所能補足。人當中年以後,每患腦力薄弱,常欲求助於藥,然藥無補腦之效。惟有仙家妙術,借陰陰升降之機,化生靈質,日積月累,方可使腦髓漸充,回覆原狀,或更覺超勝,於是性有所寄,命有所歸,雖不仙,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