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丫

血紅沉淪天際，墨色浸染大地。混靈閣一樓，古海青早已離開。燭火噼裡啪啦的跳動著，為靜謐的氣氛又添上了幾分詭異。

白五穩坐於木凳之上，整個人幾乎都隱沒在陰影裡，偏偏臉上印記格外打眼，隨燭影晃動，猶如半顆鮮活的心臟。“躲了這麼久，還不出來？正好給我瞧瞧，你到底長的有多別緻，這麼見不得人~”

“那好吧，既然你不肯出來，我便親自來找你，一定要藏好哦~被我發現，就不好玩嘍~”沒給對方反應時間，一段甜得發膩的嗓音便像滴入清水中的墨珠，迅速暈開 。

隨著人字拖與地板的接觸次數越來越頻繁。

“啪！”腳步聲戛然而止。

某處的一小團氣體渾身一顫。

小白咧開嘴角。

兩條長長的觸鬚被一根有力的手指摁住，觸鬚之下是一條漆黑的軀幹，兩片棕色的翅膀，以及掛滿後肢的倒刺，可謂十分“威猛”。

這是一隻美洲亞蠊。

二樓。

阿來被某人腳步聲吵醒，起身下樓。

“嘖！噁心。”阿來不忍直視。

“不，主人一定是壓力太大才這樣的。”身旁一道鐵門內忽的傳出一道聲音。

“你更噁心。”阿來選擇閉上了眼睛並且捂上了耳朵。

……

白五走到窗邊，開啟窗戶，隨手一扔，小強便不見了蹤影，一小團極淡的黑氣，沿著夜色，散了出去。

碩大的黃金籠內傳來鎖鏈摩擦，悉悉索索的聲音，似有什麼龐然大物即將破籠而出。

“浮生，浮生——”一道聽起來極其空曠的聲音從籠中震開。

“不是他，閉嘴！”小白輕聲呵斥。

黃金籠逐漸平息，其中依然空無一物。

“嘖，放個鬼物，還要大費周章，不會直接開窗，看你就是想跟蟑螂玩。”阿來倚在二樓圍欄處，面帶嫌棄。

……

古氏拍賣會貴賓室。

一名身著短打的魁梧大漢侷促站站在案几前，小心翼翼的感受著腳下軟硬適中的毛毯。他是被人請到這的，原因是多次擾亂拍賣會秩序。

“你好，請坐。”古海青站在案几內側，等待對方一同落座。

“哦！好好好。”金丫在沙發上放了半邊屁股。

“先生，貴姓？”古海青給金丫遞了杯茶，把暖黃色的光韻襯的熱氣騰騰。

“我叫金丫，家住吳門縣荷香橋邊上的金家村，年歲三十五。”金丫逐漸察覺對方並無敵意，一口悶了手上的茶，忍了許久的話倒豆子似的抖了出來，“不怕先生笑話，我讀了幾年書，奈何沒什麼成績，便跟著商隊南下經商去了，幹了沒幾年，身上的盤纏便耗的一乾二淨，只好回家務農，幸得上天垂憐，連續幾年豐收，期間，內人十月懷胎，瓜熟蒂落，是個可愛女兒，我給她取乳名囡囡，在南方，大家都這麼叫自已的女兒。每次我叫她，她便極乖地喊我爹爹，鄉里鄉親都誇她是個極孝順的孩子，我記得囡囡最喜歡去茅草屋後邊的草塘邊上玩，上面綴滿野花，紅的，粉的，白的……囡囡便把它們紮成堆，做成花球，放在窗戶上……”話至深情處，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短襟上，溼了大片，後面的話，便聽不清。偌大的廳室，只剩下金丫的笑聲，抽咽聲和囁嚅聲。

又過了會，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金丫如驚弓之鳥，一下從座位上跌落下來。

“死了！囡囡死了……她，她，她……是被人害死的，她被人害了，死了，可她才十五歲！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金丫神色絕望，跪在地上，又立即爬到古海青腳邊，用頭磕著地板，“救救她吧， 我求求你了，救救她……”

“可你的故事還沒說完，你的女兒死後，你來到焚欲城，與混靈閣做了個交易。雖不知具體交易內容，但經調查，這三百年間，你不僅犯下多起兇殺案 ，還曾多次回到三百年前的金家村想要救回你的女兒，可無論你如何為她擋下各種天災人禍，她終究活不過十六歲。如果我沒猜錯，時空管理局的人，正在不計代價的，擊殺你。”古海青面色如常，把話頭接過。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話語卻是咄咄逼人。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救不了你的女兒，你根本不是來求我的，你想殺我，對嗎？沒關係，我不介意，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無視時間和空間雙重限制，甚至是無視焚欲城結界，在兩個時間線不同、空間不同的領域裡，來去自如？只要你告訴我，我就幫你。”幫你去陪你女兒。

金丫虎軀一震。藏在袖子裡的銀針，不知何時，碎了。短短几秒，面色便由絕望轉換為震驚，再到平靜。

然後。

平靜地，死掉了。

金丫仍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兩隻眼睛輕輕合上，再沒睜開過，像是睡著了一樣，十分安詳。

古海青一腳踹開屍體，不緊不慢起身，走至玄關處，按下燈光轉換開關，摘下眼鏡，溫吞無辜的眉眼暴露在空氣中，其視線的焦點與熾白的燈光一同打在金丫身上，神情變得有些嚴肅。

“果然老了，遠視眼越來越嚴重了。”

這具屍體是在三天前失去生命特徵的。

……

焚欲城外，琉璃宮。

一名黑衣男子單膝跪地。

“主上，連線少主的生命檢測儀在今天下午突發異動，疑是……”

“恩？”

“疑是少主強行中止運功，震傷筋脈所致。也就是說少主極有可能已被小人暗算。”

“死了？”

“沒有。”

“沒死。上報作甚？”

“主上，三界之內，若是我界中人使用術法，運功，調動內力，哪怕不能鎖定具體位置，憑藉血脈遠近都會有所感應，可是，已經半日過去，屬下並未有半分察覺，族中長老亦是如此！少主恐怕已出三界，若是當真去了……恐有性命之憂！屬下青玉願主動請纓尋回少主的重任。”

“唉~人各有命，你又何必……”

“屬下定不負主上厚望。”

“去吧去吧，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