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Yuri撇撇嘴,拿起紙杯晃了晃裡面棕色的液體,看裡面細小的氣泡一個一個的露出水面,然後消失,“你有什麼打算?”

面對Yuri的梁舒雲有些不滿她這漫不經心的模樣,張開嘴剛想說說話,就瞥見了進門向她們走來的吳鬱,想說的話瞬間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像塞了一堆棉花一樣,難受的很。

梁舒雲狠狠地盯著移動中的吳鬱,像是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一般,心中暗罵他來得不是時候。

“怎麼了?”吳鬱走到梁舒雲旁邊,拉開椅子坐下,看著臉色不太好的梁舒雲和明顯心思就不在這的Yuri,茫然問道。

Yuri輕咳了一聲,“嘿嘿”地笑了起來,眯著眼看著明顯不安的梁舒雲,眼中特別明顯的寫了五個大字——自已看著辦。

“那我走了,小失憶今天約我看電影,已經快遲到了。”Yuri收拾了一下,吳鬱嘖嘖了兩聲,埋怨她說他一來她就要走,簡直不夠朋友。“我夠不夠朋友,你身邊那位可清楚得很啊。”Yuri挑眉,表示這個鍋她可不背,寒暄了兩聲就起身走了。

Yuri一走,吳鬱和梁舒雲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瞬間變的尷尬起來。梁舒雲捧著杯子有點後悔,為什麼剛才不死皮賴臉的求著Yuri帶她一起走。突然,她聽到身邊的吳鬱長嘆了一口氣,轉過茫然的看著他,像是在詢問他怎麼了。

吳鬱靠在椅背上,偏過頭看著面容熟悉到幾乎已經刻在骨子裡的自已的青梅,神色飄忽:“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麼疏遠了?”

梁舒雲有點發蒙,也開始恍惚,是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思緒隨著時間一起,回到二十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年代。

梁媽媽撫著自已隆起的大肚子,對著隔壁病床上同樣懷著孩子的吳媽媽說:“我們的孩子以後會是好閨蜜吧?”

吳媽媽抿著唇點頭,笑容浮現在臉上:“我可想生個女兒了。”

然後吳媽媽生了個兒子。

吳媽媽想要女兒的執念直接導致了吳鬱兒時噩夢。失望的吳媽媽在之後的五年裡,一直把吳鬱當做女孩來養,不是粉嫩的花裙子就是各種各樣的公主頭,而吳鬱也一直以為自已是個女孩兒。直到梁舒雲含著棒棒糖用鐵打的事實告訴吳鬱他是男孩的時候,他才徹底明白自已根本不是女孩子,這也成了吳鬱人生中最大的恥辱,所以當梁舒雲在以後的日子裡每每拿出來嘲笑他時,吳鬱都會狠狠地揍她一頓,梁舒雲卻一次都沒有吸取教訓,這讓吳鬱很無奈。

畢竟好男不跟女鬥。

隨著成長,兩個人也成了“兄弟”,不再是見面就摩拳擦掌琢磨著怎麼把對方打趴下了。

而說起Yuri,本名葉梨語,是一個所謂的腦洞少女,外冷內熱,熟悉之前可能是個高冷美少女,熟了之後就是一精神病院出來的。因為喜歡寫寫東西,就給自已取了個筆名:璃,也就是Yuri。她和梁舒雲、吳鬱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吧,十幾年的交情了,但按照吳鬱的話來說就是,全餵了狗。

前兩年這丫頭壓力大得幾乎崩潰的時候,可沒少折騰他們倆,哭鬧就算了,梁舒雲和吳鬱最受不了的她不哭不鬧、跟個傀儡娃娃一樣陰鬱,特別滲人。偏偏吳媽媽打心底裡疼她,常常握著吳鬱的雙手微笑著告訴他要好好開導Yuri,不然就睡大街吧。為了不睡大街,吳鬱在無奈之下不得不拖著梁舒雲像個知心大哥哥大姐姐一樣給那丫頭做心理工作。但說實話吳鬱心底裡還是很感謝Yuri的,至少在她出現以後,吳媽媽再也不念叨吳鬱小時候知道自已是男孩兒以後一氣之下不僅剪光了頭髮,還剪壞了他所有的裙子的事情了。時間一久,他們三個也算是磨鍊出了革命感情,Yuri在度過了心理上最難度過的時期以後,最終把吳鬱歸為了“閨蜜”,把梁舒雲歸為了“死黨”,簡單的來說就是完全忽略掉了性別,吳鬱和梁舒雲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背景呢大概就是這樣。

高一那年,吳鬱和梁舒雲各自交了男女朋友,在不同學校的兩個人之間的交集在一點一點的變少,但關係卻是一點也沒變。只要互相碰上了,還是免不了先酸一陣對方,然後勾肩搭背地哥倆好。關於這一點Yuri表示她看不懂,最多微笑著翻個白眼然後罵一聲“神經病”。

所以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什麼時候開始,吳鬱和梁舒雲這兩個青梅竹馬之間的關係慢慢疏遠了呢?

高三那年,梁舒雲和相處了兩年多的男朋友分手了,吳鬱和Yuri帶著小失憶紛紛放下手頭的事聚在一起出謀劃策,但梁舒雲明顯不抱希望。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但奇怪的是,梁舒雲非但沒有感到傷心和難過,除了一點失落和唏噓,她竟然還覺得有一絲慶幸,為了這個,她苦惱了很久。

高中順利畢業後的那個暑假,梁舒雲覺得自已大概是瘋了,特別是在看到吳鬱和Yuri聊的甚歡的時候,心裡居然會感覺五味雜陳,酸得很。然後她給自已下了個結論:她大概是喜歡Yuri吧。

小失憶知道以後笑得不能自已,眼角甚至閃現出了淚花:“誒喲喂哈哈哈……你這個傻子喲……你喜歡阿璃?哈哈哈哈哈哈……”

Yuri從小失憶那聽說了以後,就把梁舒雲約了出來,坐在桌邊優雅地喝了口咖啡然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說小舒雲,你是不是傻啊?”

“葉梨語!我哪裡傻了!”梁舒雲吸了一口氣,撩起袖子就準備大戰三百回合了,結果被小失憶陰惻惻的眼神給嚇了回去。

“就你這熊樣,你喜歡我?喜歡我你會撩袖子企圖跟我打架?哈,笑死我了。”然後Yuri就真的笑到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笑背過去。

“你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吳鬱,你想想清楚吧。”

這句話像一顆重磅炸彈一樣落在梁舒雲的心裡,把她炸得暈頭轉向的,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梁舒雲開始漸漸地疏遠了吳鬱。

Yuri覺得她就是跟木頭,畢竟她居然寧願懷疑自已的性取向也不願承認自已喜歡吳鬱。

可梁舒雲覺得,兩個人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互相打架損出來的革命友誼是不能被破壞的。

吳鬱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因為兩個人不在一個學校,平時都住校也不常回家所以碰不上也正常,可是漸漸的就發現不對勁了。每次他叫梁舒雲出去玩收到的都是拒絕的答覆,除非Yuri也在場;每次他看到梁舒雲興高采烈地打招呼的時候,一眨眼人就不見了;每次兩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梁舒雲寧願跟父母尬聊也不怎麼搭理他了。忍無可忍以後,吳鬱堵了梁舒雲,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已到底哪裡做錯了事讓她不高興了,卻只得到了梁舒雲冷淡的“不是你的問題”的回答。

“好,那隨便你好了,我也不想管你了。”吳鬱熱臉貼了冷屁股,火氣也上來了,甩手就走了。留下了低著頭的梁舒雲,在黑暗中掩飾著自已複雜的情緒,顫抖著捏緊了剛才企圖挽留的手。

這兩個人就像刺蝟一樣,受了傷就抱緊自已,用堅強的外表和尖銳的語言中傷他人,然後又暗自後悔著。

歷經了幾個月後,梁舒雲終於承認自已喜歡的人是吳鬱了,但她跟吳鬱的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

“所以呢?”Yuri看著玻璃杯中的蘇打水漫不經心的樣子,很是無奈,“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梁舒雲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只要說出口,他們之間可能就徹底玩完了,特別是,吳鬱,他是有女朋友的。梁舒雲不會去破壞別人的感情,特別是吳鬱的。

“呵……”梁舒雲輕輕笑了,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了和吳鬱相處最自然的姿態,抄起他放在一邊的圍巾就扔在了他臉上:“走吧,該回家啦。”

吳鬱抿著唇拿下圍巾,顯然沒有梁舒雲放鬆,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久到梁舒雲差一點就要破功了,才應了一聲,起身跟上她。

肯爺爺離兩人的家並不遠,回家的路,一前一後,差了半步。

夜晚的寒風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也吹的走在後面的梁舒雲眼睛泛疼,鼻子泛酸,兩個人沉默地走著。

“我要出國了。”梁舒雲吸吸鼻子,假裝很平常的開口,“去留學,我爸媽已經同意了,也不遠,就去Y國。”

差了半步的吳鬱突然停下了腳步,梁舒雲猝不及防,左腳差點絆上右腳。

調整好了站姿,梁舒雲也不敢去看吳鬱的表情,她怕自已捨不得他。只聽得一陣衣服摩擦的聲音,然後自已脖子上一暖,抬頭就看見吳鬱神色平靜,梁舒雲扯了扯嘴角,任由吳鬱給自已戴上圍巾。

“一個人出國要注意安全。”

“嗯。”

“我們有空會去看你的。”

“得了吧。”梁舒雲笑罵著,但吳鬱的眼神卻異常地認真。

舒雲走的那天,吳鬱來送行了,Yuri讓小失憶支開了吳鬱,然後轉頭對著梁舒雲劈頭蓋臉一陣罵:“你到底是不是傻!”

“是。”

Yuri語塞,看著梁舒雲平靜的臉,捨不得去擊碎她毫無波瀾的面具,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在吳鬱回來後一把搶過樑舒雲還給吳鬱的圍巾,又細心地給她戴上,眼中含淚。

“注意身體,注意保暖,你個小傻子,你瞧瞧你,鼻子凍紅了,連眼睛也凍紅了。”

“希望能有個人,能捂捂你冰涼涼的心吧。”

“謝謝。”梁舒雲輕輕地擁抱了所有人,笑著,揮手告別了故土。

吳鬱,再見了。

再見時,我們還是好朋友。

“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啊……”Yuri歪著頭笑著。

偌大的機場,一個身高185的青年吸著鼻子跺著腳,口中唸唸有詞,旁邊的另一個女孩靠在行李箱上掩面而泣——我不認識這個大高個。

梁舒雲摘下自已脖子上的圍巾,給吳鬱戴上,暗自猶疑這傻子什麼時候長那麼高了,明明之前還跟自已差不多的。

“死丫頭再不來我就要凍死了!”

“好啦好啦,我們本來就是突然回來,沒跟她說好,已經打擾到她找人生伴侶了你就別唸了。”

“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在罵我啊?”梁舒雲驚喜地回頭,Yuri就站在他們身後,笑眯眯的樣子。

“梨語!”梁舒雲笑靨如花,給了Yuri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久不見。”

“喲,小丫頭打扮打扮,還挺像樣啊。”

Yuri瞥了他一眼,涼颼颼開口:“當年也不知道是誰啊,求著唔……”話沒說完,吳鬱就一把捂住了Yuri的嘴,梁舒雲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當年啊……

四年前的那個冬天,當梁舒雲開啟門看到凍的鼻子通紅的吳鬱的時候,梁舒雲就知道自已欠Yuri的人情這輩子都還不完了。

愛情啊,它可能會遲到,可它絕不會缺席。

“謝謝。”四年沒有說出口的感謝,感謝你排除萬難成全了我的愛情。

“歡迎回來。”Yuri偷偷瞥了眼臉頰泛紅防備著她的吳鬱,神秘地笑了。

我也沒做什麼,只是悄悄地阻礙了你們的聯絡,然後等著另一個傻子看清內心後親自上門求我告訴他你的近況罷了。

這就像一場賭注,而我,你們,都賭對了,罷了。

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呀。

“那吳鬱當初的女朋友呢?”

“看清內心後他跟她暢談了一次人生理想,吳鬱也猶豫過,他覺得自已對不起這個女孩,但聊過後發現兩個人的人生規劃差的太多,最後和平分手了,傻小子在分手後還空窗了幾個月才去尋找真愛的~”

“那最後兩個人怎麼樣了呀?”

受到了追問的Yuri只是神秘的一笑,打下了一行字,然後合上了電腦,看了一眼桌邊的三人合照,那時正值盛夏,陽光燦爛。

“To be continue, forever.”

遠在地球另外半邊的梁舒雲合上了電腦,轉過頭與吳鬱對視了一眼,無奈的笑了。

“這丫頭……”

“這算爛尾了?”

“也……不算吧。”

然後吳鬱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無聲地笑了。

故事還在繼續,只是還會發生什麼……全憑你的想象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