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舒雲和吳鬱是在社團裡認識的。

初見時,是在一個微熱的夏末,第一次社團活動。

窗外的知了像是失去了元氣,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教室裡的風扇似乎是開到了最大,讓穿著夏季校服的梁舒雲感到了一絲絲的涼意,她輕輕地戳了戳身邊正襟危坐的何秀秀的手臂,悄悄地問她冷不冷。

何秀秀瞥了梁舒雲一眼,抿了抿嘴唇,幾次張嘴都化成了最後的一聲嘆息:“這種天能喊冷的估計也就你一個了。”梁舒雲不滿地皺了皺鼻子,不再說話,目光看向那個正在自我介紹的高個子男生。

“大家好,我叫吳鬱,來自高一一班……”

梁舒雲眨了眨眼,心想那個叫吳鬱的男生,長的意外的好看嘛,特別是眼睛,大大的,似乎是把掛在天上的太陽裝了進去,十分耀眼。只是……

“秀秀,他好能說呀。”梁舒雲看著那個侃侃而談的少年,又一次戳了戳何秀秀的手臂,然後得到了意料中的一聲嘆息。

“不是誰都像你這樣的。”

不是誰都像梁舒雲那樣的。

梁舒雲這個人吧,不熟悉她的人可能會說她高冷,文靜,是個乖乖孩;而熟悉她的人卻會很頭疼,是個又i又e的人。

“梁舒雲?她就是一神經病。”

“她啊,不知道哪個精神病院還是瘋人院出來的。”

“笑點低,很低,大概沒有底線吧。”

“你見過誰能就一件事笑七八分鐘不停的嗎?”

“有時候真的怕她笑著笑著一口氣沒喘上來。”

“哎……”

“但她呀,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對朋友,可以寵到骨子裡去。”

“這個人啊,特別護短,極其護短。”

“她可以把所有事都安排的面面俱到,跟著她出去,只要做一個弱智就好了。”

梁舒雲,喜歡安靜,但卻害怕寂寞。

而關於吳鬱,高一一年梁舒雲對他的印象僅停留於他“能說會道”,直到社長換屆。

“吶,以後你們的社長就是吳鬱的。”前社長拍著吳鬱的背,很欣慰的樣子。

梁舒雲看著那個在臺上微笑著的人,總感覺有些不真實。

然後在梁舒雲很摸不著頭腦的情況下她成了宣傳部的部長。

高一的暑假,社團的群裡多了許多的新生,大家聊著聊著,就熟悉起來了,梁舒雲也說不上為什麼,就莫名其妙的、順其自然的和吳鬱聊熟了。

吳鬱這個人,也沒有他看上去那麼不真實,他會時不時地跟梁舒雲開幾句玩笑。梁舒雲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被窩裡,隔著手機螢幕,笑容滿面,只是她並不知道。

高二下半學期,社長和副社長因為意見不合吵了一架,吳鬱一改平時對誰都笑眯眯的樣子,皺起了他好看的眉,話語尖銳,是梁舒雲沒見過的樣子。

梁舒雲夾在兩個人中間有些不知所措——她與副社長的關係也十分要好。

副社長的退社讓梁舒雲有些難過,對於梁舒雲來說,他們這個社團是一個大家庭,因為社團,她才認識了許多朋友,不然就梁舒雲的脾氣性格,她是不可能去結交外班的同學的。但是副社長告訴梁舒雲,她累了。她說,哪怕她退社,她們也是朋友啊。她還說,和吳社長好好相處。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梁舒雲和吳鬱也越來越熟悉,自從副社長退社後,吳鬱幾乎把所有副社長的工作都交給了舒雲。

兩個人通電話的時候,吳鬱有時候會有些抱歉地嘆口氣:“雖然你是宣傳部的部長,卻做著副社長的工作……”

有時候吳鬱會開開玩笑:“是時候給你個名分了啊。”

梁舒雲會很積極的參加社團的所有活動,關於宣傳通知宣傳海報,一次畫不好,就會畫第二次,一張成品海報背後,可能是梁舒雲數十次的重做。

梁舒雲會把活動要用的文件整理列印好,她會空出中午的時間去參加社團的招新,她也會盡全力完成所有吳鬱交給她的甚至隨口說的任務。

這些吳鬱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梁舒雲做的這些不是因為社團,是因為這個社團的社長。

梁舒雲也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能是因為吳鬱的玩笑,可能是因為吳鬱的倚重,可能是因為吳鬱的一聲嘆息。

她,梁舒雲,喜歡上了,吳鬱。

梁舒雲瞞得很好,她誰也沒說,也沒有讓任何人看出來。

那段時間或許是梁舒雲內心最煎熬、也是最甜蜜的日子了。

她會為了吳鬱參加所有活動,哪怕她有做不完的作業。

她會向吳鬱詢問自已不擅長的理科題,哪怕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成績優異的理科生。

她會時不時地找吳鬱聊天,然後抱著手機緊張的守著他的回覆,哪怕只是一個字也會讓她雀躍很久。

她或許,為了吳鬱,做盡了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吧。

高三下半學期,何秀秀終於從梁舒雲口中聽到了她承認自已喜歡吳鬱的事實。她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梁舒雲的腦門兒:“既然喜歡那幹嘛不追?!”

梁舒雲捂著額頭苦笑:“我害怕……”

我怕我告白以後,你會拒絕我。

我怕我們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而且……高三了……”

是啊,高三了,我們要面臨的,是高考啊。

我們要面臨的,也是分別。

“那你真的打算什麼都不做嗎?”何秀秀看著自已的好朋友,很心疼,“不是喜歡他嗎?都那麼久了,為了他,你都做了那麼多。”

“沒事。”梁舒雲揉了揉發酸發澀的眼睛,把眼淚逼回心裡,默默地吞下暗戀的苦澀,“再等等……畢業了……”

等畢業了,我再告訴你。

我喜歡你。

在最後一個學期的時間裡,梁舒雲幾乎全身心地把自已投入了學習的海洋,她還是會在校園裡碰到吳鬱,他們會熟絡的打招呼,梁舒雲依舊會控制自已眼中的情緒。

但是也碰上好幾次,吳鬱和別的女生聊得開心的場面,也從何秀秀那裡聽到過吳鬱差一點公主抱了他們班的女生的事情。每一次,梁舒雲心裡都會感到苦澀,每次體育課,只要沒什麼事,梁舒雲就會把目光放在吳鬱所在的籃球班,在人群中尋找那個個子高高的、笑起來很燦爛的少年。

梁舒雲對吳鬱,是有佔有慾的吧。

但舒雲也知道,她對於吳鬱來說,並不是特殊的那個。

雖然她十分希望她是。

高考那天,舒雲在考場外碰到了吳鬱,吳鬱對著梁舒雲揚起了笑臉,摸了摸梁舒雲的小腦袋為她加油打氣。

“加油啊,我知道你肯定沒問題的。”

“嗯。”

梁舒雲看著吳鬱離開的背影淺笑。

謝謝。

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梁舒雲躺在自已的床上輾轉反側,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吳鬱的模樣。

初見時的樣子,熟絡後的樣子,開她玩笑的樣子,對她抱歉的樣子,鼓勵她的樣子,還有他溫柔的模樣,生氣的模樣,開心的模樣,煩躁的模樣,無奈地模樣。

其實吳鬱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只是這聲喜歡實在是無法說出口,梁舒雲看得到,心裡門清,她清楚地知道吳鬱並不喜歡自已,她不敢賭表白失敗後會不會失去他這個“朋友”。

梁舒雲是一個膽小鬼,既然吳鬱不喜歡她,那要麼就讓他們以朋友的關係,一直走下去吧。

對不起,吳鬱,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何秀秀看著梁舒雲的樣子氣結:“你就這樣把自已悶在被子裡哭了一個晚上?”

梁舒雲揉著有些紅腫的眼睛,心虛的模樣讓何秀秀一口氣梗在喉嚨裡,悶得很。

“你真的打算放棄了嗎?喜歡了那麼久,你真的捨得放棄嗎?你明明做了那麼多!”

梁舒雲沒說話,只是噙著嘴角的苦笑,點了點頭。

何秀秀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晌,最後說到:“我幫你去探探口風,如果他真的沒想法,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梁舒雲依舊笑著,沒有推脫。她知道最後的結果,她一直看著他的,她也很瞭解他,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最後的結果,但是何秀秀的話讓她又燃起了一絲絲的希望,而她沒有勇氣主動去掐滅自已心中的最後一絲希冀。

儘管舒雲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何秀秀髮來的截圖時,好看的雙手還是忍不住顫抖了。

秀秀:舒雲對你來說算什麼呢?

吳鬱:嗯……知已吧。

秀秀:可我覺得舒雲好像喜歡你誒。

吳鬱:不可能的。

秀秀:你怎麼這麼篤定?

吳鬱:因為她曾經自已說過身正不怕影子斜啊。

此時此刻,梁舒雲的心臟忍不住顫抖起來,原來是自已,扼殺了希望的火種嗎……

回憶起高二那年,梁舒雲藉口約吳鬱一起出去玩,因為都是吳鬱不相識的人,吳鬱還是有些猶豫的,他說怕人家誤會他們的關係。

而當時為了把吳鬱約出來,梁舒雲說了什麼來著?

身正不怕影子斜!

啊,原來……是她自已……

梁舒雲抱著手機哭的泣不成聲。

從此,希望不復存在。

那就做知已吧。

只是因為捨不得,失去他。

從此,多年不見,異地兩隔。

我們,只是朋友,只是知已。

而我,卻再也無法停止,心中的惆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