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城市裡流傳著這樣的傳說:

在偌大城市的一隅,坐落在此起彼伏的高樓之間,屹立著一塊古色古香的木質牌匾,在日漸發達、日益現代化的城市中散發著歲月的氣息,牌匾上面寫著:心願萬事屋。

但它並不容易被找到,聽聞只有懷著強烈願望的人才能開啟那一扇門,而實現願望,也是需要代價的。

吳鬱是一個典型的陽光大男孩,他曾經也是這個傳說眾多聽眾中的一員,每當被問起有什麼願望時,他都只是一笑而過——他沒有願望。因為太容易知足,所以他沒有願望,如果硬要說的話,那就是長命百歲,天天開心了。

直到,他踏進了那張結界。

吳鬱呆愣在原地,轉過頭看看嘈雜混亂、車水馬龍的街道,又轉回來看看幽靜祥和、鳥語花香的院子,大腦徹底當機。

我是誰?我在哪?

“客人,請。”一名穿著長衫,膚色奶白的少年開啟了屋子的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門上的風鈴“叮鈴叮鈴”響著,拉回了吳鬱的思緒,他看向頭頂,木質的拱門上吊著一塊牌匾,赫然寫著——心願萬事屋。

“這裡是……心願萬事屋?”吳鬱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指著少年,又看看頭頂的牌匾,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震驚的狀態。

“是的,客人。”少年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一次做了“請”的姿勢,吳鬱摸了摸後腦,一頭霧水地跟著少年進了屋。

穿過門廊,然後左轉進入了一條長廊,運動鞋與木地板的碰撞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沒多久,少年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吳鬱看著門框的紙上繁複精美的花紋,突然間就湧起了一種強烈的想要開啟這扇門的渴望。

少年垂著眉眼,淺淺的笑著,恭敬地開啟了這扇移門。

吳鬱站在門口,看著嫋嫋白煙漸漸滲出,朦朧中,主位上有一個半躺著的身影,她在頃刻間,勾走了吳鬱的魂。

主位上似乎是一位少女,她半躺在榻上,右手舉著一根長煙鬥,卻似乎不是在燃燒菸草,左手隨意地搭在身上;她披著一件外衫,身上隨意系起來的衣袍似乎有些鬆了,露出了精緻的鎖骨;榻兩側的的几上各放著一個香爐,點著香薰,縷縷白煙透過蓋子上的空隙飄出,夢幻般的朦朧。

吳鬱的雙腳不受控制地向前邁出走進了屋,然後坐上座墊,怔怔地看著少女。那少女低著頭,額前的碎劉海遮住了眼睛,在吳鬱走近以後慵懶的抬起了眼,眸中流光溢轉,竟然有著攝人心魂的美。

吳鬱聞著香薰的味道,雖然看起來濃郁,但實則很清淡,是一種淡淡的清香,似乎能放下心防,也能緩解疲勞。

“歡迎來到心願萬事屋,”少女輕啟雙唇,聲音輕柔動聽,像春風拂過,十分舒服,“你……有什麼願望?”

“我?”吳鬱回過神,眨著眼有些茫然,“我沒有願望。”

少女歪頭,眼神中帶著疑問:“能來到這,你不會沒有願望。”

吳鬱摸了摸鼻子低下頭,笑的有些害羞:“我這個人可能太容易知足了吧,就想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也沒什麼願望……”

少女坐直了身,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在意,只是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蘇瑞。”

“在。”之前領路的少年在門外應了一聲,開啟門進來,端了一盞茶和一盤點心,送到吳鬱面前,“請用。”

吳鬱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不給人家做生意不說,還白吃白喝……吳鬱抬起頭看向少女,剛想拒絕這樣的招待,就對上了少女泛著流光的眼眸。

心臟倏地一停,然後開始瘋狂跳動。

“我……”吳鬱出聲,雙手撫上自已的左胸口,看到少女被自已的聲音引起了注意,緊張地嚥了咽口水,“我有願望了。”

蘇瑞起身向外走去,唇角微微上揚。

“是什麼願望呢?”少女淺笑著,淡然的看著吳鬱。

“我……我想做你男朋友!”吳鬱低著頭,整張臉紅得就像熟透了的蝦,幾乎是吼著說出了自已的願望。

世界安靜了,吳鬱隱約聽到門外的一聲輕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主位上的少女,只見少女微張著嘴,驚訝的模樣,卻是格外的可愛。

“為什麼?”少女不解。

“因為我喜歡你啊。”吳鬱摸了摸滾燙的耳朵,笑得坦然。

是一見鍾情啊。

“那個,我叫吳鬱,你可以叫我阿鬱,你呢?”吳鬱起身走到少女面前,伸出了自已寬大的手。

梁舒雲自從有記憶以來,內心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的水面,卻因為一個少年,她的心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漣漪。她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大男孩,很想告訴他她不能實現這個願望,但她實在找不到話來拒絕這個男孩,最終也只是在猶豫片刻後,握上了那隻大手:“叫我舒雲就好……”

這緣分,算是結下了。

2.

最終梁舒雲也沒給吳鬱一個確切的答案,但吳鬱卻並不氣餒,舒雲也沒拒絕不是嗎?

這確實是吳鬱的願望,梁舒雲拒絕不了這個少年。

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吳鬱突然想到聽到他願望時梁舒雲錯愕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揹包扛在肩上,邁著輕快的步伐就往家走去。

明天來之前去趟超市吧,也不知道舒雲喜歡吃什麼……

第二天傍晚,梁舒雲正坐在側緣喝茶,當看到出現在大門口的吳鬱時,心中湧現出了一種名叫無力的感覺。

吳鬱拎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很茫然地看著捂著肚子趴在地上大笑不已的蘇瑞和滿臉無奈的梁舒雲:“怎麼了?”

“沒……沒什麼……哈哈哈哈……”蘇瑞起身,忍著笑接過吳鬱手裡的食材,聲音有些糯,“廚房在那……哈哈……”

看著吳鬱跟著蘇瑞離開的背影,梁舒雲端起手邊的茶杯放到唇邊,卻沒有喝下去,終究還是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天空中的雲彩漸漸被夕陽染紅,廚房傳來的爭吵聲音也已經很久了,梁舒雲看著逐漸變暗的天空,又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認命地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我說你們,”梁舒雲探頭,卻險些被一個洋蔥砸中腦袋,嘴角不禁抽了一抽,“我餓了。”

一聽到梁舒雲喊餓,吳鬱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搗亂的蘇瑞,把他丟出了廚房。梁舒雲拉起在地上齜牙咧嘴揉自已手臂的蘇瑞,語重心長:“蘇瑞啊,對有一類人來說,廚房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以,你不要去搗亂哦。”

“哪一類?”蘇瑞順著梁舒雲的目光看向廚房內忙碌的吳鬱,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人妻啊!”

梁舒雲:?

蘇瑞轉頭,卻見梁舒雲微笑著,用一種又憐憫又冷漠的眼神看著他,背脊不禁一涼。

“你說誰人妻?!”吳鬱舉著菜刀凶神惡煞地轉過身,“我都聽到了!”

梁舒雲突然覺得自已特別累,難道平靜的日子要結束了嗎?也不再管扭打在一起地兩個人,她飄過混亂的戰局,端起一份裝著晚餐的碟子就遠離了廚房,她是真的很餓了啊。

這裡的戰局還在繼續,吳鬱怎麼也沒想到昨天初見時看起來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少年居然是個缺心眼的搗蛋鬼!

“吳鬱!”吳鬱和蘇瑞同時停手,愣愣地看著從屋裡舉著勺子跑出來的梁舒雲,“吳鬱!!”

梁舒雲赤著腳,衣服可能有些不合身,一截衣襬拖在地上,把她絆了一跤,“咚”的一聲,梁舒雲和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看得吳鬱和蘇瑞都心頭一疼,梁舒雲卻咧著嘴捂著額頭坐起身,吸了吸鼻子爬起來又蹬蹬蹬跑向吳鬱,把臉湊到他面前:“吳鬱吳鬱!”

“怎……怎麼了……”吳鬱的腦袋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來實現你的願望!”

“嗯?”

“我讓你做我男朋友!”

“啊……誒?”

“請你!每天都做飯給我吃好嗎!”

吳鬱瞪著大眼睛,看著離自已只有一個拳頭距離的梁舒雲,啞然失笑,伸手擦掉梁舒雲嘴角粘著的米粒:“不行哦。”

“可是……可是……”梁舒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已的行為有些丟臉,咳了一聲直起身,還是不死心,“可是真的太好吃了……”

吳鬱笑著站起來,摸了摸梁舒雲頭發,她的頭髮很軟,手感意外得好,吳鬱突然發現梁舒雲比自已矮了半個頭,從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清她輕顫的睫毛:“很喜歡嗎?”

“嗯……”

“我說你們,倒是拉我一把呀!”躺倒在地上的蘇瑞看著氛圍很好的兩個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裡還有人呢!”

三個人圍著小方桌吃著晚餐,吳鬱有些驚奇地看著眼睛閃著光的梁舒雲和狼吞虎嚥的蘇瑞:“你們,都不會做飯嗎?”

“不會。”

“不會。”

異口同聲地回答讓吳鬱嘴角一抽:“那你們平時都是怎麼解決吃飯問題的?”

“蛋糕。”

“零食。”

吳鬱的俊臉一黑,真虧你們能活到現在。

梁舒雲咬著勺子想了想:“其實我有的時候是會去外面吃的,只是我容易迷路。”

“蘇瑞不跟你一起嗎?”吳鬱看向動作突然僵硬的蘇瑞,眯起了眼,“他不會把你拋下了吧?”

梁舒雲搖了搖頭,看向蘇瑞的目光很溫柔:“蘇瑞他……出不了大門。”

“出不去?”

“嗯。”看到情緒逐漸低落的蘇瑞,梁舒雲從衣袖裡拿出一顆糖果遞給他,看著又高興起來甚至主動攬下洗碗的活的蘇瑞,眼神逐漸悲傷,“我撿到蘇瑞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一口氣了,那個時候他的願望只是是活下去,我實現了他的願望,但代價是……自由。”

吳鬱看著蘇瑞哼著曲兒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些沉重,梁舒雲遞了一杯溫熱的茶給他,笑容淡淡的,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我能做的就是讓他在我這裡有一隅一地可以活動,不要覺得心裡有負擔,這是命運。”

實現願望就需要付出代價了,是這守恆的定律。

3.

“所以,”梁舒雲單手支著頭,笑盈盈地看著面色沉重的吳鬱,“讓我來實現你的願望吧。”

吳鬱瞥見門後悄悄探出的腦袋,突然就明白了,之前的話都是為了引起她的同情心而拋的誘餌吧……

吳鬱正襟危坐,決定好好地“教育”一下樑舒雲:“舒雲,做你男朋友這種事不能那麼隨便的。”

“我已經很慎重地考慮過了。”

“男朋友可不是為你做飯的保姆哦。”

“我知道啦……那你要怎樣才能答應我嘛。”

“吶,舒雲,為你做飯我是自願的,我不需要你來為我實現願望,我不想我心甘情願的事情變為願望的代價。”

梁舒雲似乎不太能理解吳鬱的意思,一張白淨的小臉看起來有些苦惱。

看到梁舒雲這樣,吳鬱也不由心軟了:“那作為交換怎麼樣?”

“交換?”

“嗯。”吳鬱喝了一口茶,甜甜的,還有股薄荷的味道,他突然知道了舒雲的長煙鬥裡燒的是什麼了,那是薄荷。

“我為你做飯,你陪我一起去超市買食材,怎麼樣?”

“我……”

“不會迷路的,有我呢。”

梁舒雲看著笑容燦爛的吳鬱,沉默了幾秒,然後淺笑著點了點頭:“好。”

吳鬱在距離校門一段距離的地方被迫停了下來,前面人頭攢動,尖叫聲連連,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吳鬱心裡惦記著跟梁舒雲一起去買食材,就想繞開人群。

“吳鬱?”

隱隱的,吳鬱似乎聽到了梁舒雲的聲音。

“吳鬱!”

吳鬱這下聽清楚了,真的是梁舒雲的聲音!心下一驚,急忙轉頭看向人群的中心,那裡有一隻正在揮動的手,是舒雲的手!

“讓一讓,讓一讓……”吳鬱在人群中穿梭,所行之處人流漸漸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吳鬱猛然發現,圍住梁舒雲的大部分都是女生。

“舒……舒雲?”吳鬱挪到了梁舒雲身邊,就見梁舒雲被塞滿了零食禮物,“你……”

梁舒雲捧著被女生們硬塞下的禮物看著吳鬱有些不知所措,她還從來沒來過人那麼多的地方,大學裡的人有那麼多嗎?

吳鬱看了看周圍神情激動的女生們,乾脆用手捂起梁舒雲慌亂的眼睛,從她身後擁住她,帶著她一點一點逃離包圍圈。身邊是嘈雜的尖叫聲,身後是可靠的胸膛,感受著吳鬱手掌傳來的溫度,梁舒雲的心在瞬間平靜了下來。

再一次睜開眼,梁舒雲已經被吳鬱帶離了學校的範圍,吳鬱把手裡的東西塞進自已的揹包裡,嘴上安慰著驚魂未定的梁舒雲:“她們其實沒有惡意,只是你……”

“只是我什麼?”梁舒雲拍了拍胸脯,她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女孩兒要圍著她尖叫,還送她禮物。

“你太好看了,她們喜歡你。”

“喜歡我?”梁舒雲皺眉,抬頭看向吳鬱,“跟你一樣嗎?”

吳鬱一愣,跟他一樣嗎?

“不一樣,我想做你男朋友,但她們想做你女朋友。”想了半天,吳鬱也就想出這麼個不同點。

梁舒雲笑呵呵地打斷他,陪著他一起去了超市。

“有什麼不吃的嗎?”吳鬱手裡舉著一個西紅柿,轉過頭問正盯著薯片的梁舒雲。

“香菇。”梁舒雲頭也不回,伸手拿了一袋薯片扔進購物車,轉頭拿了一盒巧克力,然後又提了一箱牛奶。

吳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先速戰速決搞定食材,再帶著梁舒雲離開超市,他怕再晚一些,梁舒雲會搬空這裡。

“確實不一樣。”兩個人逛完超市走在迴心願萬事屋的路上,梁舒雲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讓吳鬱一時摸不著頭腦:“什麼不一樣?”

“你啊。”

“我?”

“嗯,”梁舒雲在一家蛋糕店面前停下,“你是吳鬱,她們我不認識。”

吳鬱終於知道梁舒雲在說什麼了,一邊感慨梁舒雲的反射弧一邊跟著她進了蛋糕店。

“你不會只把世界上的人分為‘認識的’和‘陌生的’吧?”

“不啊,”梁舒雲對著一個草莓蛋糕猶豫了半晌,有點點貴呢,猶豫了一會兒最終買下了它,“還有‘客人’。”

“你的世界可真簡單。”

“世界本來就很簡單,是我們把它想得太複雜了。”梁舒雲拎著蛋糕回頭對吳鬱笑得開心,“吳鬱,有飯後甜點了!”

“嗯……草莓蛋糕呀,那就泡杯檸檬紅茶吧。”

“我們買檸檬了嗎?”

“我看看……有哦。”

吳鬱看著眯起眼笑容滿足的梁舒雲,也跟著她笑。

或許,他真的跟她們不一樣。

世界或許很複雜,但是我希望你的世界永遠都是簡單的。

“不過你是怎麼找到學校的?”

“有個好心的陌生人帶我過去的。”

吳鬱汗顏,你沒被拐走還真是幸運啊……

4.

“怎麼買了那麼多零食?”吳鬱看著大袋小袋的零食疑惑,梁舒雲看起來不像特別愛吃零食的,也就只有……蘇瑞了吧,“給蘇瑞買的?”

“嗯,他不能出門,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至少可以嚐嚐外面的味道。”

吳鬱想著,或許他該對蘇瑞好一點。

“舒雲你……其實很溫柔吶。”

梁舒雲聞言,抬頭看他,陽光給吳鬱的頭髮鍍了一層金色,好看極了。

“好看的人,是你啊。”

雖然是喃喃細語,但吳鬱聽到了,他沒有回應梁舒雲,他想舒雲永遠不會知道,當他第一次見到舒雲時,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驚豔是如何震撼到他的,又是如何讓他對舒雲一見鍾情,然後死心塌地的。初見時的模樣,可能是吳鬱這輩子也忘不掉的場景。

進屋的時候蘇瑞來迎接了,卻只迎接走了大袋的零食,嘴裡邊嚷嚷著“小姐最棒了!”邊往屋裡跑,吳鬱全程都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看著蘇瑞。

這孩子真是,想對他好都辦不到!沒看到我手裡還有食材呢嗎!零食零食!就知道零食!

梁舒雲換了鞋,在一邊捂著嘴笑,吳鬱總覺得梁舒雲今天不太一樣了,但一直沒反應過來是哪裡不一樣,直到進了屋,才想起舒雲之前穿的一直都是寬鬆的袍子,據蘇瑞說是懶得換衣服,只消一系就好,而今天,梁舒雲穿了便服。藏青色的衛衣配上淺藍色的牛仔褲,穿著一雙白色的板鞋,紮起了高高的馬尾,小腦袋微微一歪,怎麼看都像一個高中生,雖然很尋常,但也足夠讓吳鬱心動一會兒的了。

“舒雲,你看起來跟我比我小誒。”吳鬱把多餘的食材塞進冰箱,轉頭看著那個換了袍子慵懶地靠在門框上的女孩。

梁舒雲揉了揉眼睛,聽到這樣的話咯咯笑了起來:“不是哦。”

蘇瑞順著香味找來,偷偷的掀開了鍋想要偷吃一塊肉,被吳鬱拍開了手扔出了廚房。

“哼,吳鬱,我可比你大!”蘇瑞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躲在梁舒雲身後。

“看起來不像呢。”吳鬱忙著炒菜,語氣涼涼的。

“我和小姐都是停止生長的!按歲數來說我比你大得多!”

“蘇瑞!”梁舒雲斂了眉眼,輕喝住口無遮攔的孩子。蘇瑞吐了吐舌,一溜煙兒跑沒影了,梁舒雲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這孩子……”

“多久了……”吳鬱不由自主停下手上的動作。

梁舒雲想了想,多久了呢?可想了很久,她卻發現自已已經記不起來了,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嗎:“很久了吧……”

“很久啦……”吳鬱輕嘆了一口氣,關掉了灶上的火。

“我很老啦~怎麼樣,怕不怕?”梁舒雲呵呵笑著,笑容在看到吳鬱充滿了心疼的眼神時有些掛不住了,她垂著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她其實沒有任何感覺,心臟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麻木了,“我已經習慣了……”

“舒雲……”吳鬱輕輕地把梁舒雲抱進自已懷裡,他不敢想象梁舒雲一個人守著這裡守著多久,也不敢想象她一個人的時候該有多寂寞。

“吳鬱,我餓了。”梁舒雲在吳鬱懷裡抬起頭,嘴唇蹭到了他的下巴,她輕輕推開吳鬱,轉身向躲在牆角露出一個頭小心翼翼地觀望著他們的蘇瑞招了招手:“蘇瑞,去倉庫把我的酒拿來。”

吳鬱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一下,只留下幾盤冷盤,因為梁舒雲的酒,他又另外準備了一些小菜。

“不是說吃蛋糕嗎?怎麼喝起酒了?”吳鬱走出門,坐在舒雲身邊,給她的小酒杯裡滿上,送到她的唇邊。

梁舒雲就著吳鬱的手就喝了下去,雙頰微醺,眼中微微有了些溼意,在月光的折射下泛著水光,她半眯著眼看著吳鬱:“誰說吃蛋糕不能喝酒了呢?”

蘇瑞切了蛋糕端上來,三個人並排坐在側緣。

梁舒雲沒有碰蛋糕,只是又喝了一杯酒,今晚的月亮很圓,月光鋪天蓋地灑下,卻沒有星星。

吳鬱看梁舒雲的眼神開始變的迷離,往她身邊挪了挪,讓梁舒雲的頭靠在自已的肩膀上,蘇瑞端著盤子吃著蛋糕晃著腿,三個人誰也沒有開口。

他們都經歷過寂寞,品嚐過孤獨,所以都格外珍惜身邊的人,可是又害怕失去,只能小心翼翼,卻常常適得其反。

看來我們,都是傻孩子。

傻得讓人心疼。

5.

吳鬱把睡著了的梁舒雲抱回屋裡,給她蓋好了被子,又回到側緣,拿起梁舒雲的杯子,為自已斟了一杯酒。

“碰到你之前,小姐都很少笑呢。”蘇瑞把空盤子放在一邊,看著院子裡的盛開的花有些感慨。

“她……很少笑嗎?”

“很少會發自內心地笑。”蘇瑞用自已的臉比劃了一下,“永遠是那種淡淡的,平靜的笑容,雖然能讓人放鬆,但沒有靈魂。”

吳鬱轉頭去看他,但蘇瑞只是低著頭自顧自地講著。

“小姐以前有個朋友吧,我在倉庫裡翻到過照片,這一開始其實是她朋友的店,小姐以前也是普通人類,跟你一樣,只是因為意外闖進了這裡,和店主成了朋友。但不知道怎麼了,小姐的朋友突然就失蹤了,當時小姐為了保下心願萬事屋等他回來,憑一已之力擔下了這裡,你知道的,願望哪能那麼容易就實現呢?小姐就許願能和心願萬事屋融合,最終成為了它的一部分,這一切代價就是,她被停止了時間,開始了一個人漫長的等待,我不知道她之前等了多久,但在我來到這裡之後,已經20年過去了。”

吳鬱沉默地聽著,杯中的液體微微晃動著,他承認,他嫉妒了。

“其實我很感謝你,能看到小姐那麼靈動的一面,也都是託你的福。”

吳鬱轉頭看向身後的門,門裡睡著一個女孩,讓他心疼地幾乎窒息的女孩。舒雲已經習慣了等待,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沒有人關心,習慣了沒有人說話,習慣了沒有人理解,習慣了接受,麻木地實現“客人”的願望,收取他們的代價。

他每深入瞭解舒雲一點,就更心疼她一點,也更喜歡她一點。

吳鬱也一直都是一個人,他甚至記不得父母的樣子,他只是從記事開始,就是一個人。所以他懂,他懂那種孤寂的感受,所以他也更心疼在漫長的歲月中獨自承受著這些的舒雲。

“吳鬱,”蘇瑞轉過頭,面容有些悲慼,“雖說我的代價是失去自由,但是我知道小姐一個人太寂寞了,於是我自願留在她身邊。而你,你終究會離開她,小姐無法再承受得到了再失去,所以她寧願永遠沒有得到過,這是為什麼不能實現你的願望的原因,上一次她提出讓你做飯來作為代價……也是為你好。”

蘇瑞說的,是梁舒雲說不出口的話,蘇瑞瞭解梁舒雲,瞭解她的想法,瞭解她的心軟。雖然他看不透梁舒雲對吳鬱的感覺,但他不希望梁舒雲因為吳鬱而傷心。

“代價,”吳鬱沉著嗓子,看著蘇瑞的臉,眼神堅定,“代價是什麼?”

“代價,如同小姐。”

漫長的歲月真的很難熬,如若沒有覺悟,就請離開。

其實非常容易理解。吳鬱的願望,是做梁舒雲的男朋友,是想與梁舒雲一直在一起,而梁舒雲不想實現這個願望,因為代價就如同她曾經經歷的那樣——時間。她不想那麼自私地把吳鬱綁在身邊,吳鬱還年輕,他適合更好的未來,而不是她。但梁舒雲不會拒絕吳鬱,因為一旦拒絕,吳鬱就再也進不了心願萬事屋的大門,這是梁舒雲最後的私心,吳鬱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她想要看著吳鬱成長,即使當吳鬱頭髮花白時,她還是少女的模樣。

“她早就知道了……”吳鬱躺倒在側緣的地板上,身邊的酒灑了一地,他聞著淡淡的酒香,突然就有點醉了,“蘇瑞,你也是萬事屋的一部分是嗎?”

“是的。”

“你能實現我的願望嗎?”

“那得看你是什麼願望了。”

“我想……跟你等價交換。”

清晨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梁舒雲在晨光中睜開了雙眼,一顆淚水隨著引力流進了髮間。

哪裡變了,不一樣了。

梁舒雲起身,拉開移門,有個身影逆著光坐在側緣,穿著他的袍子。

“吳鬱……”看到他的瞬間,梁舒雲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心中一陣陣地泛酸。

聽到梁舒雲的聲音,吳鬱回頭,擺弄著身上的衣服:“舒雲你醒啦,我穿正合適誒!你看好看嗎?”

“好看。”梁舒雲在吳鬱面前蹲下,皺著眉,“你不用這麼做的……”

“為你,我願意。”吳鬱揉了揉梁舒雲柔軟的頭髮,“舒雲,我回頭幫你把那幾件大了的衣服改改,別每次你穿上都被絆倒。”

“也沒有每次吧,就一次而已啊。”

“哦?”

“那就改吧……吳鬱,我餓了。”

“好,我去給你煮拉麵吃。”

“好~”

蘇瑞背靠著木質的拱門,聽著兩個人的對話,眼眶泛紅,唇角卻是高高揚起。

小姐,你終於找到一個能陪伴你左右的人了。

蘇瑞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牌匾,然後邁開腳步,迎著晨光走向紛繁嘈雜的世界。

我會一直為你們祈禱,祝福你們,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6.

“吳鬱,剛蘇瑞是不是打電話說今天要過來?”梁舒雲靠著門框,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吳鬱,淺淺的笑著。

“嗯,說來蹭飯的。”吳鬱挑了一塊肉,吹吹涼喂進梁舒雲的嘴裡,“怎麼樣?”

梁舒雲眯著眼豎了個大拇指:“好吃!”

吳鬱俯身輕嘬了一下樑舒雲柔軟的嘴唇,然後點點頭:“確定挺好吃的。”看著梁舒雲羞紅的臉心情大好。

“吳鬱叔叔!舒雲姐姐!”

人未到,聲先到,兩個小傢伙蹦蹦跳跳地就撲了過來,梁舒雲蹲下身,左手右手各抱了一個:“姐姐看看,誒呀,小霧和云云都長高了~”

“舒雲姐姐!小霧長大了!是男子漢了!”

云云附和著哥哥的話使勁點頭:“云云和哥哥以後會好好照顧舒雲姐姐和吳鬱叔叔的!”

看著人小鬼大的兩個孩子,吳鬱嘆氣:“為什麼我是叔叔舒雲是姐姐呀!”兩個小傢伙朝他做了個鬼臉,吳鬱笑著一人遞了一塊巧克力,然後看他們興奮地撲向自已剛進門的父親。

梁舒雲站起身抱胸,和吳鬱一起看向牽著自已孩子的手、渾身散發著成熟魅力的男人,笑著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我們還是年少的樣子,蘇瑞都已經結婚生子,有了兩個孩子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吳鬱哥,舒雲姐姐。”蘇瑞鬆開孩子們的手,給了兩個親人最熱忱的擁抱,“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吳鬱讓梁舒雲去陪孩子,蘇瑞幫著他把鍋裡的菜裝到盤子裡,“前段時間從一個客人拿收到了代價,可是個好東西。”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吳鬱咧嘴,對蘇瑞的問題很是無奈:“你每年見到我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

“你後悔嗎?把你的時間和自由換給我。”

“怎麼會,我最大的願望是陪在舒雲身邊,你呢,除了讓舒雲幸福,就是想看看這個世界,我們交換一下,難道不是一舉兩得嗎?”

蘇瑞咧開嘴笑著擺擺手,讓他別再說了:“得了吧,我扯不過你的大道理。”

“不過我說你啊,不會又跟妻子吵架了吧?”吳鬱端著盤子走進屋裡,和笑吟吟的梁舒雲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用一種“我就知道”的眼神看著蘇瑞。

蘇瑞尷尬地摸了摸頭,瞪了一眼兩個告密的小傢伙:“你們也知道……我們每年必吵一次……”

“你呀……”梁舒雲語氣無奈,卻也沒有怪罪的意思,“人家是女孩子,怎麼就不能讓讓她呢。”

“我這不是……心直口快嗎……”蘇瑞心虛地低下頭,朝兩個偷笑的小傢伙揮了揮拳頭。

“你可得改改你口無遮攔的毛病了。”本來梁舒雲一開口,蘇瑞的心就涼了半截了,現在吳鬱再一開口,蘇瑞心頭一跳,不是吧,又要提?

“你還記得你曾經管我叫我什麼嗎?人妻!我說你,怎麼就知道瞎說呢……”

蘇瑞絕望的捂著臉,自從他結婚以後,他每年都會帶妻子孩子來一次,吳鬱每次看到他都會舊事重提數落他一次。

雖說很無奈,但蘇瑞能理解,因為他除了梁舒雲,沒有別的可以說話的朋友了。

“吳鬱哥……你每年都要念我一次……”

“這不是為你好嗎……”

“那你倒是給我出出主意呀!”

“我又沒追過女生,我怎麼出主意啊。”

“那你那麼理直氣壯幹嘛!舒雲姐姐不算女生嗎!”

“你舒雲姐姐和其她女生不一樣!”

梁舒雲搖著頭招呼小霧和云云吃飯,任由兩個人去拌嘴,舒雲懂他,所以只是笑著看著,不去阻止。

因為他們,是朋友啊。

很多很多年以後,時光荏苒,有一個孩子問擦拭著照片的吳鬱:“叔叔,這是誰呀?”

吳鬱摸了摸孩子的頭,笑著告訴他:“這是叔叔的朋友,也是你的祖輩。”

“那他為什麼不來呀?”

“他呀……”吳鬱轉過頭看向正在把小霧、云云的照片掛上牆壁的梁舒雲,柔了眉眼,“他和你爺爺都去了一個名叫天堂的地方。”

“天堂?”

“是呀,那裡是個好地方,陽光普照,鳥語花香,或許在未來的有一天,我們會再見到他吧。”

梁舒雲感受到了吳鬱的目光,笑著回頭,撞進他的眼裡。

吳鬱看著梁舒雲閃著光的眼睛,突然就想起了他們初見的那一天,那位少女穿著寬鬆的袍子半躺在榻上看著他,眸中流光溢轉,手裡的長煙鬥裡燃燒著薄荷,在嫋嫋白煙中輕輕開口:

“歡迎來到心願萬事屋,你……有什麼願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