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蓄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他似乎都清晰地聽見自已的心跳聲,感覺四周的黑暗,彷彿都向他湧來,壓來。

他永遠不會忘記母親死時眼中的不捨,也永遠不會忘記母親死時對他的囑託,他又陷入了悲痛之中,和那日一樣的悲痛,他眼中噙著淚水,可究竟沒哭。

紅綾看到這一幕,本想上去安慰,但被白祈光抬手阻止了。

空中悠揚的琴聲,被竹笛的聲音取代,溫婉卻又透著一絲淒冷。

幽暗閣樓之中,一位鬚髮盡白的老者遂輟琴絃,輕撫鬍鬚,搖頭笑道:“誰家玉笛暗飛聲,竟然破了我的神通,可惜太晚了,子時已至。”

話音剛落,霎時間,千星橫空,天光乍亮,萬物失色,上下一白。

一連串氣泡,從清風河最深邃的地方冒出,咕咕作響,似是在慶賀誰的到來。城中水井旁,一柄直插入地下的雪白長劍,微微顫動,發出陣陣嘶鳴。

在光芒最盛處,漫天雲海之中,破開了一個洞,一個貫通天地的巨大白色空洞,從中透露出神聖的光芒,似乎有什麼東西將要降臨,而那巨大空洞下方的正是白家。

原本燈火通明的白家府邸浸沒在無盡光芒之中,白府中一個老者,鶴髮童顏身披素袍,正是雨棲城白家的前任家主。

他仰望著巨大空洞輕撫鬍鬚,若有所思,一個略顯憔悴的中年男人,見到老者急忙上前問道:“老爺子,這真是白帝轉世?這光芒為何全無殺意,反倒充滿了書中聖賢之氣。”

老者閉目沉思,開始回憶上界白家傳下的諭詔,以及諸多坊間傳言,搖頭道:“聞所未聞,在我所接觸到的各類典籍流言中,從未聽聞如此巨大的天地異象,即使是當年的白家劍帝也不可與之比肩。”

中年男人苦惱道:“如此巨大的動靜,恐怕接下來幾年白家是不會太平了。”老者沉聲說道:“想要動我白曦的孫子,得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中年男人在院中來回踱步,擔憂道:“話說,祈光怎麼還沒回來?只有他手中的白帝玉簡才能保證白帝傳承順利進行,會不會是有人從中作梗?”

老者微微點頭:“恐怕是那幾個老不死的東西。”中年男人咬牙憤恨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在家守著棺材,反倒來這兒守著我兒子。”

老者吐出一口濁氣,說道:“這些年,雨棲城裡魚龍混雜,接下來恐怕只會更不太平。現在去找祈光已經晚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時的雲水橋上,白祈光四人,面對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錚錚出神。

白祈光懷中的玉簡,此時散發著耀眼的白光,想要往白家的方向飛去,但被白祈光一把按了回去,笑道:“哼,別急,有你派上用場的時候。”

此時的張玄蓄也被這耀眼的白光從悲傷中拉了回來,他摸著自已的胸口,心中暗道:“好溫暖的光芒,我的痛苦好像減輕了。”

突然,他的大腦一陣嗡鳴,恍惚中,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無盡的屍山血海之中掙扎起身,黑色身影回望著他,說道:“你…”

突然間,他又恢復了正常,面色凝重問道:“你是…誰?”他看著白色的光芒,依然照耀著大地,紅綾和陶淺還在震驚當中,白祈光則露出了一絲笑容。

城中一個秉燈夜讀的年輕儒生,此時欣喜若狂,仰天大笑:“我悟了,我悟了,我悟出來了,哈哈哈哈~”他把書案上的書頁灑向空中,推門迎接著無邊的光芒。

高吟道:“往昔困頓不足道,今朝夢醒浮光照。天光一開真凌雲,踏遍九霄我獨笑。”

年輕儒生,仰望白光,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傳說中四方寰宇殺力最強的白帝,轉世後怎麼還帶了些聖賢氣,真是越來越讓人期待了。”

突然,年輕儒生的笑容凝固了,洋溢在天地間的風凝固了,清風河上的漣漪凝固了,天地萬物都陷入了永恆的寂靜。

每一個分子都停止了運動,甚至連光陰長河的其中一段都已凝固。

在此刻,透過無數靜止的宇宙,跨越無盡的時空,能夠看到一雙漆黑深邃到極致的眼睛,似有萬千星河在其中流光溢彩,卻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陷入死一般的永恆。

那雙深邃眼眸的主人此刻端坐於王座之上,他開口說道:“求衡的手比夠大呀,用時光映照將以往無數次的星光同時映照在一個時空,讓整個宇宙為你閃爍一次,希望這一次你不會讓我失望,白夜。”他的眼睛重新閉上,剛才靜止的萬千宇宙重新恢復了運轉,光陰長河也開始繼續流動。

此時,王座旁邊突然響起了叫罵聲:“長庚,你腦子不要可以捐給別人,一次兩次也就算了,這都第幾次了,每次都是神力外洩是吧?我看著看著,光陰長河突然就停止流動了,要是有人鑽了空子,壞了規矩,誰來負責?”

長庚看著眼前滿臉憤怒,頭髮都快衝到天上去的小孩子,滿臉笑意,揮了揮手“稍安稍安,你的時間法則不起作用的時候,我的永恆不是依然在維持平衡嗎?這世上能突破我永恆的不過一手之數,你就放心吧。”

小孩子聽到這話更加氣憤了,罵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光陰的事什麼時候需要你來插手了?自作多情。”長庚尷尬地笑了笑。

“你倆別在這耍嘴皮子了,這裡就屬你倆嗓門最大。”來者是一位,氣度不凡,身材高挑,容貌絕美的白衣女子。

正在氣頭上的小男孩見到女子,消了些氣說道:“求衡,來的正好,你評評理,他不做好自已的事,反倒來干涉我的事,這都五次了。對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還是更喜歡你肌肉猛男的造型。”求衡面色如常,答話道:“剛才去了個修真文明,轉了一圈,清理了一些失控造物,倒是你,還是快些回去看著光陰長河吧,要不然你可就又要頭疼了。”

小男孩扭頭輕哼一聲,眼珠一轉,嘴角一勾,轉身向長庚比了個手勢,這才化作白色光點消散了。孩子就是這樣,不心滿意足決不罷休。

長庚看到那屬於現代文明的不雅手勢倒也不惱,回以微笑,轉頭向求衡問道:“那傢伙讓你這麼幹的?他還有這雅興。”

“不是什麼難事,隨他去吧。”說著,女子便轉身離開了。長庚輕笑著:“既然你向整個宇宙都寄出了邀請函,那我也不能辜負了這場盛會啊,好戲開場。”

長庚端坐王座,打了個響指,他腳下巨大的白色正方體建築物緩緩前行,前方出現一個球體,通向遙遠彼岸。黑暗的宇宙中一個白點就這樣緩緩移動,看似渺小卻顯出幾分勢不可擋。

此時的雨棲城,猛烈的白光把所有人都喚醒了,人們都看到了這不可思議的場景。清風河那一葉扁舟之上,老人壓下斗笠試圖擋住刺眼的光線,然後倚在船上,嘴裡嘟囔著:“哼,一幫跳梁小鬼,不知天高地厚。”那彈琴的老者,此刻隱蔽氣息,閉目凝神,端坐於樓閣之中,隨時準備出手干涉白帝傳承降臨。

雪白長劍此刻似乎正要掙扎著從土裡鑽出,一隻手突然將它擒住按了回去。“安分點。”來者著血色戰袍,身長八尺,劍眉星目,好一位少年將軍。這便是雨棲城兩大守城將軍之一。

他抬頭,看著一旁匆匆趕到的灰袍青年,微微頷首。灰袍青年手中,此時正拿著一支玉笛,開口道:“那邊的事處理好了,接下來怎麼辦?”他正是雨棲城第二位守城將軍。

紅袍將軍笑著開口:“靜觀其變,只要不傷到城內居民,一切都好說。但白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們敢對我的朋友出手,那就給他們點教訓。”

一紅一灰,在這白光中顯得極其突兀,卻又能讓人在這蒼茫之中,感到些許溫暖。

光愈耀眼,影就愈深沉。雨棲城的暗處,各方勢力都翹首以盼,蓄勢待發,此刻暗流湧動,預備給這耀眼白光,舞上濃重一筆。